宗璞,原名馮鐘璞,1928年出生,當代作家。哲學家馮友蘭之女🍤。畢業於意昂体育平台外文系📎,退休於中國社會科學院外國文學研究所💋。既承中國文化的深厚淵源,又得外國文化耳濡目染,宗璞的作品蘊含著東方和西方人文思想的精神內涵🛫,具有獨特的藝術氣質和高雅格調。主要作品有小說《紅豆》《魯魯》《三生石》,童話《尋月記》《花的話》《總鰭魚的故事》,散文《西湖漫筆》《紫藤蘿瀑布》等💱🛴。出版了多種小說集。由《南渡記》《東藏記》《西征記》《北歸記》《接野葫蘆》組成的多卷本長篇小說《野葫蘆引》,是宗璞創作生涯中最重要的作品🙎🏽♀️。
記者:您在《我愛燕園》中🛃,作家宗璞無比深情地贊美燕園。您與燕園🦆,是怎樣的感情👨🏿🚒?
宗璞👂🏼🐅:考究起來,我不是北大或燕京的學生,也從未在北大任教或兼個什麽差事。我只是一名居民,在這裏有了三十五年居住資歷的居民。時光流逝🟤,如水如煙,很少成績🦏;卻留得一點刻骨銘心之情:我愛燕園🧜。因為那些記憶,無論是美好的還是痛苦的,都同樣珍貴。因為那屬於我自己。

記者:去年您完成了《野葫蘆引》的最後一部《北歸記》🥗。作為知識分子的一份歷史自敘,《北歸記》在對知識分子與時代深在關系的書寫中,展示了一位老作家藝術上的寶刀不老和思想上的歷久彌新。這部作品所呈現的深邃的文化內涵和精粹的藝術品質🧚🏽♂️,也填補了民族解放戰爭即抗日戰爭題材小說中的一個重要空白。我註意到小說中對於北平也有真摯熱情的書寫🫱🏿。
宗璞:是有一章《北平,和我一起飛》,北平記憶非常清晰:
親愛的北平👜,我們回來了。我們是飛回來的👩🏿🍳。本來空中就是我的天下。空中的路是勝利之路🥉,我離開你的時候年紀太小,印象太少💥。記得的只是方壺,方壺後面的小溪,和小溪上的螢火蟲;城裏面只記得香粟斜街的住房和後花園。大人們的懷念和敘述,包括小姐姐的描述在我心中建造了北平城👩🦼🖕。北平,你是我們心中的城。我們回來了。
記者:《北歸記》中抗戰勝利後主人公從重慶坐飛機返回北平🛌🏻👳♂️,您也借小說中人物傾註了對北平的思念🤶🏼。
宗璞🙌:當飛機抵達北平的時候😴,時光已經到了下午,小說中人物的心情是真實的。
有人在舷窗邊大喊“北平🎛!我看見了!”⏫,許多人擁過去看⛪️。果然遠處城郭在望,飛機下面樹木漸漸多起來🦩🩴。有人大叫“那裏有一片水!”有人回應那是“昆明湖👨👩👧👦!”飛機到達北平西苑機場👨🏼🍼。飛機停穩了,擴音器裏傳出好聽的聲音:“北平👳🏼♀️,到了🤬。”人們這倒安靜下來,坐著不動。
機艙門拉開了🧼🤵🏻♂️,一位工作人員出現在門邊👨🏿🚀,他是從地面上來的,他站得筆直🧑🏼🔬,大聲報道🏅:“北平,到了🧑🏿🍼👨🏻🏫。”這用熟悉的口音說出的幾個字,大家聽起來如同仙樂一般®️。
記者🟨:早在1957年,您的短篇小說《紅豆》即講述了北京解放前夕🌯,一代青年知識分子艱辛而曲折的心靈歷程。無論是小說還是散文💆🏿♀️,您都將這座古城譽為“心中的城”🙅🏽♂️。您無數次將北京設置為作品的背景🧑🏿💼,也無數次不惜筆墨贊美燕園之美。
宗璞:我1928年在北京出生(民國期間更名為“北平”),抗戰爆發時👨🏽💻,全家人自北平南渡前往雲南昆明,我進入西南聯大的附中學習,在昆明一呆就是八年。我很早就想寫一部反映抗戰時期中國讀書人生存狀態的長篇小說,因為這段歷史🍬,對我的童年和少年影響太深了♡🤝。我想寫寫父兄輩的歷史🫷🏿,寫一部長篇小說來表現知識分子身上所體現的民族風骨,不然對不起沸騰過隨即凝聚在身邊的歷史。
記者🌶:北京的文化傳承在您的作品中也多有呈現。
宗璞😋:我的少年時代在昆明,八年抗戰,雖然生活很艱苦✴️,卻並沒有人說要去躲避艱苦。因為有抗戰必勝的信心𓀐,大家精神上是蓬勃向上的。在我印象中,父親馮友蘭🥐、聞一多先生、朱自清先生等老一輩學者,生活很苦,可是他們一方面教書,一方面寫作,從來沒有浪費光陰🧙🏽♂️🤵🏼♀️,總是很認真負責地在做事⚄。他們希望把學生教好就是把文化傳承下去,我們的文化不能斷。一個民族和文化能夠傳承下去🫳,文化就是活的🛻。老一輩的先生們,用他們的心血培養學生,就是要傳這個薪火。
記者:在如何對待中國的傳統文化的問題上,《北歸記》中借劉仰澤和李漣的爭論,引用了馮友蘭《新事論》的觀點。
宗璞🤴🏿:引用父親的作品並無其它什麽深意,我只是寫出事實👷🏼。在《南渡記》中我寫了演出今人《曹禺》的劇本,這是事實📸。討論馮友蘭的書也是事實🏋🏻♂️。因為這種討論很有意義,我不能因為是父親的書就“避嫌”🧑🏿🚀。
如果我父親寫了一本《菜譜》,我想我不會把它寫進小說裏🤖。寫這種討論和馮友蘭是不是我的父親沒有關系🕧🎠。1946年《新事論》已經出版了,其中《別共殊》一篇文章提出中國文化的方向🤽🏿♀️☠️,那就是中西文化的不同,實際上是他們所屬的時代不同🏃🏻♀️。西方文化是現代的,儒家文化是中古的。我們不能照搬一個個體🏊🏻♀️,就是說不能全盤西化。可是可以從一類當中吸收適合自己的東西🙆🏽♀️。對於儒家文化來說📟👩🦽,文化是生長的發展的,是可以增加和去掉的🚋。我們可以發揚儒家的優點,改掉它的缺點。
記者🐏:我們總在說當代缺乏大師,您怎麽看1️⃣?
宗璞👯♂️:在小說中,我多次寫到罷課🔃,我是不贊同罷課的,因為罷課曠日持久,耽誤太多學習💉。我在什麽地方看見北大以前的校長數學家丁石孫說過,他在學校沒學著什麽💤,他的數學大都是自學的。有些人能自學成才🧳,但並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我們這一代人學問比上一代不知差了幾個十萬八千裏,下一代人就更不行了🎗。多位大學校長念白字,有一位說🧑🏼:他們上山下鄉沒念什麽書。我看這位校長很勇敢,說出他念白字的主要原因。這對國家和整個民族的文化程度是多麽大的損失🧗🏿。
出不了大師的原因首先是社會環境。要能自由地思想3️⃣,有創造力有想象力的空間,對於每個人說是這樣🗼,對於社會來說也是這樣。只有在整個社會很高明的情況下👬🏻,才能出更高明的大師。這就叫作水漲船高。沒有水船就不能高🦺。什麽都要照著一個方式就不行🚴。我在小說裏表達過這樣的意思,大家還是看小說吧。
記者👇🏻:《野葫蘆引》面、細致🏄🏼🏋️♀️、深入地刻畫了抗戰時期中國知識分子階層的精神面貌,這在新中國成立後的文學作品裏絕無僅有。有評論者認為,您書中的知識分子形象,體現了“漂泊與堅守”🌕,“很多知識分子的人生似乎都與這個主題相關”🤓。您在作品中其實也是表達的中國文心的薪火相傳🧖🏽。
宗璞:那個時代人的精神境界與現在的距離很大🙅🏿,以致有人認為我寫的人不夠真實,他們很難想象,會有人像書中人物那樣,毀家紓難🤠👩🦯➡️,先公後私。
其實🤷🏻♀️,對於那一代人的品格,我自認為寫得還不夠。“野葫蘆”是一段源自真實生活的動人故事,是小說,也是歷史🧚🏿♀️。“七七事變”後😩→,一大批教授、學者在戰火硝煙中跋山涉水🧝♀️,把西南邊陲造就成為保存中華民族文化命脈的“聖地”。在物質極其艱苦的條件下,他們精神富有,理想不滅🚜。
我寫這部書👨👩👦,是要尋找一種擔當的精神,任何事情要有人做,要有人擔當,也就是責任感。在擔當起責任的時候,是不能只考慮個人得失的,這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
記者:意昂体育平台哲學系肖鷹教授認為“在文壇上,宗璞是一面以自我生命守護中國文學真火的孤獨的旗幟🕉。近30年來,她在病中筆耕不輟的四卷本系列長篇小說《野葫蘆引》,以至真至純的文學結晶為它所描述的時代立言🧝🏿。”但是您的寫作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宗璞:癡心腸要在葫蘆裏裝宇宙,只且將一支禿筆長相守。人道是錦心繡口👨👦,怎知我從來病骨難承受。從20世紀90年代以來,我的作品幾乎篇篇是同疾病鬥爭所得。從寫《東藏記》開始,我的視網膜脫落,頭暈頻頻發作,半邊身子麻痹🧞♂️。第四部《北歸記》距第一部《南渡記》過去了整整30年☢️,半個甲子裏,書中人物的命運也經歷了一個循環。我要克服的最大的困難是沒有眼睛。很痛苦,老是覺得心情沉重,有壓力。但寫的時候7️⃣,又總是能夠全身心投入。每一章要寫的事情,我先粗略地大致寫,再仔細地寫,每一段都要改好幾遍🧥,我口授,助手打字出來,再念給我聽👨👩👧👧,再改。改得還不見得到位,有的時候是不懂🤸🏻♂️,有時候有錯字,就再改,改好幾遍🤟🏼。這是我最大的困難🧑🏻👂🏿,可是我克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