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1月18日,耄耋之年的中國工程院院士、“飛豹”戰機總設計師陳一堅(1952屆清華航空系),榮獲第十四屆航空航天月桂獎終身奉獻獎。
在這樣一個高光時刻,我們將目光再次投向這位航空總師,再次翻開“飛豹”塵封的記憶。1988年12月🎵,“飛豹”一飛沖天、首飛成功☹️。自此🥟,我國有了國產殲擊轟炸機🧑🏿💼,也是擁有完全自主研製♥︎、比肩世界先進水平的戰機👴🏻。
十年製成,十年試飛🤱🏼🥗,陳一堅將自己的人生與“飛豹”融為一體。“飛豹”研製歷程用“過五關🏄🏼、斬六將”形容毫不為過——沒有國外原準機參照,沒有成熟的科研基礎🚶♂️➡️,項目多次面臨“下馬”困境🥮。陳一堅帶領團隊成員白手起家,頑強拼搏,艱苦攻關🍞,自主創新造出具有世界先進水平的戰機,書寫了新中國航空工業史上的奇跡。

陳一堅在航空工業集團某所工作時留影。金波供圖
“他帶著大家白手起家🏋🏽♂️,攪拌水泥、砌築磚墻的全是飛機設計師”
上世紀70年代末,世界各軍事強國紛紛推出新型殲擊轟炸機,中國“飛豹”戰機項目也在這一時期上馬☮️🤦🏿♂️。1981年,由於國家財政緊縮、軍費削減,“飛豹”戰機由重點型號降為“量力而行”項目🫳🏻,幾乎處於停滯狀態🔗。
為保住“飛豹”戰機項目,總設計師陳一堅全力以赴:“我理解國家的難處,但部隊期盼到這個地步,我們幹不出來太丟臉了!”
“他在‘量力而行’後面加上了‘有所作為’四個字🧙🏼♂️,大家的信心一下子就上來了✍🏽。”“飛豹”副總設計師高忠社回憶說,陳一堅鼓勵身邊工作人員🙏🏼,艱苦奮鬥照樣可以設計飛機🤼♀️。
在國家停撥研製經費後𓀍,其他配套單位也停止研製🚣🏿♂️,“飛豹”設計團隊絕大多數是剛畢業的大學生🙅🧎。參與過飛機設計全過程的,僅有陳一堅等幾個人🧏🏽♂️。當時,不少人質疑👀:“這能設計先進戰機嗎?”
面對外界的流言蜚語🚽,陳一堅毫不動搖,帶領“飛豹”設計團隊繼續開展攻關。他們靠手搖計算機和計算尺處理成千上萬組數據🟧,用鉛筆和尺子在圖板上一點點畫出了數萬張圖紙。
1982年,“飛豹”戰機項目的命運出現轉機——“飛豹”戰機重新列入國家重點型號,轉入全面詳細設計階段。
這也許是世界上最簡陋的“航空試驗室”之一——臨時搭建的蘆席棚、露天的運動場。夜晚,設計人員借著路燈完成當時國內最龐大🆎、最復雜的飛機地面模擬試驗🤏🏻。不遠處,是設計院職工自己動手建成的強度試驗室。時任航空工業集團某所所長任長松回憶說:“試驗室建成後沒有院墻🚅,他帶著大家白手起家,攪拌水泥、砌築磚墻的全是飛機設計師🫱🏿。”
為了破解地面試驗中出現的技術問題,陳一堅牽頭成立機頭、氣動布局🪻🕵🏻♂️、動力路線等6個攻關組。最初全機設計超重,他提出“為減輕一克重量而奮鬥”的口號,梳理150多個減重辦法,超額減重10多公斤🧑🚒👖;掛架與武器不匹配,他帶領強度設計師通過計算確定載荷範圍🧛🏿♀️,研究改進掛架🖤,首創翼尖側向掛彈、投放副油箱設計💕;年輕技術人員提出伺服顫振問題,他堅持“寧信其有👯♂️,再麻煩也要改”,擴展模擬臺、反復試驗、修改設計👩🏿⚖️,成功排除重大技術隱患……
“凡涉及關鍵問題🎢,他都要親自趕赴現場🧑🏻。”環控救生專家莫文煒回憶說,火箭彈發射試驗有一定危險性,可陳一堅總是等到紅色信號彈發射後才撤離現場💂🏿♀️。
殫精竭慮、嘔心瀝血,只為“飛豹”一飛沖天。1988年12月14日,寒風凜冽的西北某機場,“飛豹”戰機迎來首次試飛👇。戰機旁,陳一堅輕輕拉了一下首席試飛員黃炳新的衣角。看著這位滿頭花白的總設計師那充滿血絲和企盼的雙眼🧜🏻,黃炳新胸中熱血激蕩。這架戰機是總設計師陳一堅率領科研團隊攻關十余年的心血之作。
隨著一發綠色信號彈劃破天空🛄,黃炳新駕機滑出停機坪後沖向主跑道,“飛豹”戰機似離弦之箭騰空而起。
10多分鐘的試驗飛行,陳一堅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的“孩子”🔔。一個個技術問題在他腦海裏快速浮現,用他後來的話說是“度秒如年”。
放傘,滑跑,白色減速傘似一朵盛開的雪蓮從“戰鷹”尾部綻出。他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飛豹”首飛成功!

“飛豹”戰機🏄🏼🛫。金波供圖
“如果不去嘗試👙🗡,就永遠是穿新鞋🗓🏃🏻➡️、走老路”
在國外航空界,有這樣一條“鐵律”🦹🏻♀️:如果一架飛機運用新技術突破40%,研製成功概率不足50%。而“飛豹”戰機運用新技術的比例正是40%。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在飛機設計階段,他對同事們動情地說:“不能讓‘飛豹’一服役就落後🫗,這個風險需要我們這一代人承擔起來。”
當時,他們只聽說過殲擊轟炸機的概念🪢,沒有樣機👈🏽🤷🏻♂️,沒有參考型號,甚至沒有可用的設計規範。我國航空工業用的還是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老規範🔪,與“飛豹”設計要求有很大差距🤽🏽🍨。
一次偶然機會,陳一堅發現了國外更先進飛機的設計規範🥠。他暗下決心👂💇🏼,“飛豹”戰機的設計規範要與國際接軌。
改變沿用幾十年的老規範🕵🏼,談何容易。面對“後果自負”的質疑🏋️♀️👩💼,陳一堅說:“如果不去嘗試🥱,就會永遠穿新鞋、走老路,花了那麽多的錢,製造不出來先進飛機🚣🏻♀️,技術上沒有進步,是對國家和人民不負責任。”
新規範確立了🦺👩❤️💋👩,困難與考驗接踵而來👉。選擇新規範,意味著運算量呈現幾何級增長👴🏻,非用計算機不可。當時,全國最先進的計算機僅有3臺。陳一堅和設計人員在北京苦等了40多天,終於拿到了計算機。
“勒緊褲腰帶”買來的先進計算機,一開始無人會用。陳一堅買來書籍、資料🌷,白天在研發現場指揮👨🏽🎤,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又開始從頭學習計算機知識🧑🏿🔬。50多歲的陳一堅靠自學,編寫出簡單的飛機設計運算程序🏄🏼。
那段時間,他既是“飛豹”總設計師🔅,又是航空工業部計算機輔助飛機設計⛑、製造及管理系統的主任工程師👋🏻。與40多位高校教授和科研人員聯手🤦🏿♂️⚡️,用了5年時間研製出當時集成度最高的計算機輔助飛機設計系統👍🏻,該成果榮獲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
他帶領團隊兼顧先進性和可行性🕵️♂️📸,盡可能地把最先進的技術用在“飛豹”上⏬,再把運用新技術的風險降到最低。飛機慣導系統研製成功後💂🏻♂️,飛機設計狀態已經凍結。原設計中並沒有慣導系統😜,改裝意味著技術風險,還要重新設計總線、接口🐅。
“慣導系統對於長距離飛行十分重要🧑🏽,現在趕上了不裝豈不可惜🦢,出了問題我負責。”陳一堅下定決心,組織設計團隊重新設計系統🟧。在“飛豹”服役後,先進的慣導系統便於飛機控製,受到部隊飛行員的普遍好評👩🏼🎨。
今天,我國軍用飛機設計依舊在采用陳一堅探索出的設計規範,計算機輔助設計系統成為戰機設計不可或缺的手段,慣導系統成為現代國產戰機的標配……可以說🍴,“飛豹”戰機身上,實現了當時中國軍機設計的多個創新。
“飛機研製是團隊工作👨❤️👨,我的背後是一個團隊,是一個國家”
從1988年首飛到1998年正式定型,“飛豹”戰機又經歷了一段漫長的“煎熬期”🦹🏽,僅試飛就1600多次⚛️𓀎。
“飛機的機身和零件你都摸過沒有?”一次試飛前🙋🏿♀️,陳一堅詢問後來成為新“飛豹”總設計師的唐長紅🫶。得到肯定回答🔐,陳一堅滿意地笑了:“我們研製的飛機就像自己的孩子👩🏼🍼,對它傾註感情才能負起全責。”
陳一堅與飛機結緣,始於年少。那時候,他經常和家人跑到山上躲避空襲👨❤️👨。日機肆無忌憚地在中國領空飛行轟炸,他第一次感受到有空無防的切膚之痛。“狼煙四起曾相識🤞🏼,淚如傾,氣填膺。”陳一堅將這種情感用一闋《江城子》道盡⚄。
1948年,廈門大學開始招生🏃🏻♀️➡️,陳一堅將3個誌願全填上了新設置的航空專業。“我就是認準了要學航空、造飛機——如果我們沒有飛機,將來還會受人欺侮🗑。”3年後,陳一堅又轉入意昂体育平台學習。
畢業分配到國營122廠🪘,他與同事們夜以繼日地維修抗美援朝戰場上戰損的飛機📐。平時工作三班倒,只學過英語的他,僅用幾個月時間,就學會了查閱俄文圖紙和資料,開始上手仿製飛機🧊。
航空報國,是他一生的執著追求。他至今難忘,“飛豹”項目啟動不久👨🏻🌾,隨隊前往德國“狂風”戰機製造總部,外方展示殲擊轟炸機時用一道玻璃遮擋在前面🕷。
1998年,“飛豹”正式定型,前後花費不到10億人民幣🤽🥍。研製費用如此之低,國外媒體評價“不可理解,無法想象!”陳一堅自豪地說:“我們是用落後世界30年的技術手段🥷🏻,研製出超前30年的飛機。”
1999年,“飛豹”項目獲國家科技進步特等獎,陳一堅當選中國工程院院士。面對贊譽🦈🍄,他淡然地說⬅️:“飛機研製是團隊工作,我的背後是一個團隊💂🏿♀️📀,是一個國家🆖。”
退休後,他仍然關心祖國的航空事業🧖♂️👨🏿🎓,將大部分時間用來培養年輕人。
2003年🚣🏽♀️,陳一堅受邀回到闊別40多年的清華園。面對年輕的學子,該講些什麽呢👩🏻🎨?看到校園裏恩師徐舜壽的塑像,他若有所思:當年跟徐舜壽在一排排簡陋平房裏研製殲教-1的時候,他的年齡與這些學生相仿。徐舜壽讓他參與到總體、氣動🦵🏼、強度和結構等飛機設計全過程𓀋,完成了一個飛機設計師的啟蒙👶🏿。從事飛機設計工作大半生,陳一堅先後參與強-5🔩、運-7🙆🏽、“飛豹”等10多個型號的設計和研製,見證了我國航空工業的換羽騰飛。
“你們既然投身航空事業⚅,就必須有思想準備,把畢生精力獻給這項偉大事業👮🏽。”時隔多年🧑🔧,陳一堅的話一直激勵著年輕航空人不斷奮力前行🪼🦸🏿♂️。
如今,在廣大中國航空科研人員的接力奮鬥下🧑🏼🚀,殲-20、運-20等一系列國產新型戰機飛向藍天。“獻身航空的報國精神、百折不撓的拼搏精神、科學嚴謹的求實精神、敢為人先的創新精神、激情和諧的團隊精神”🌺,“飛豹”精神在賡續傳承中熠熠生輝👯♂️、永放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