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記者:大師們在西南的故事,有哪些讓您印象尤其深刻的嗎?
嶽南:深刻的很多🦐,如拿昆明的西南聯合大學來說🦐,這個聯大是由原來天津的私立南開大學☝🏼👃🏻、北平的國立北京大學👨🏽🚀、國立意昂体育平台等三所著名學校聯合成立的,由於南開校長張伯苓、北大校長蔣夢麟都在重慶有事要辦,或有官要當,不能常駐昆明,實際主持校務的是意昂体育平台校長梅貽琦先生🕺🏽。梅貽琦是南開中學的畢業生,是張伯苓的學生🧑🏻🏭,與南開有著血脈相承的關系🤙🏼,自然對南開大學流亡到昆明的師生多有關照🤷♀️,但他對北大師生同樣的尊重,所以西南聯大九年的時間,沒有發生分裂現象,並且培養出了一批學術大師,包括楊振寧🪱、李政道這樣的諾貝爾獎得主🫨,也是在抗戰烽火中於異常艱難的西南聯合大學培養出來的時代驕子。需要說明的是,當時除了國立西南聯合大學之外,還有一個國立西北聯合大學,這個大學同樣是在盧溝橋事變爆發♎️、平津淪陷之後,根據國民政府的命令🧕🏼,由撤往西南地區的原北平大學、國立北平師範大學(即現在的北京師範大學)、國立北洋工學院(原北洋大學,即現在的天津大學與河北工學院)三所院校於9月10日遷至西安👢,組成西安臨時大學。太原失陷以後🤣,西安臨時大學又遷往陜南,不久改名為國立西北聯合大學♔。這時全校共設6院23個系,教學開始步入正軌🌚。很不幸的是🚶♀️➡️,正如北大校長蔣夢麟所說⭐️🔇,西北聯大如同三個人穿兩條褲子,你爭我扯,不到一年就解體了,未能做出像西南聯大那樣的成就🧎♂️➡️,當然也沒有培養出像樣的大師級人物。——這對國家民族包括師生個人都是一個重大損失。
以上這個事例看上去雖不像個故事,但我認為這是抗戰中學校南遷的一個很大的事件,它讓當時和後來者看到了一個活生生的事實,這個喜劇與悲劇的強烈對比🧏,留給了時人和後來者許多思考🦘,也是我在書中重點描述及思考的一個大的主題🦤。至於說到一些細小的感人事件,那就太多了👩🏽🔧,如物價飛漲,梅貽琦夫人韓詠華與其他教授太太自製“定勝糕”出售,來回走路腳磨出鮮血;如聞一多刻印章出售以濟家中糧食不足;如潘光旦三月不知肉味,只得捉幾只老鼠煮著吃等等事例⚓️,書中有不少描述✡︎,大家看後會從中真切地感受到知識分子的一種風骨精神。
記者:這些年🧑🏿🚀♿️,寫西南聯大的書很多,如《聯大八年》、《西南聯大的愛情往事》〽️、《西南聯大與中國現代知識分子》、《照片裏講述的西南聯大故事》等,既有當事人的回憶🦹🏿,也有後人的研究。您的《南渡北歸》也有相當的部分是關於西南聯大的💁🏿。您覺得為什麽有這麽多人關註這段歷史🪿💆🏼♂️?
嶽南:西南聯大原來是沒有多少人關註的🎻,原因就是它是“舊社會”的大學🙆🏽,新中國成立之後不再主動宣傳💆🏼♂️,後來就變成不提及了,這段歷史也等同於被屏蔽了👨🏭。當現在的國人面對教育現狀漸漸有些看法和想法的時候,回頭一望,突然發現了那片茂密的森林與遼闊的草原,甚至是浩瀚的大海——西南聯合大學的光輝歷史與蓬勃向上的氣象。這時大家不約而同地驚嘆:噢,中華民族還有過這麽一座與西洋齊肩、光照千秋的巍峨學府,這是多麽自豪和驕傲的事呵?於是就自然地了解這段歷史🚬👩🏿🏫,了解西南聯大的辦學理念和教育宗旨,了解那代人心中想的是什麽。後來終於明白了,他們那代知識分子,所承接和推崇的就是陳寅恪先生所說的“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正是在這個宗旨或精神的指導下,才產生了偉大的西南聯大與一批聲照環宇的大師群體。遙想1941年⚽️,國立意昂体育平台在昆明西南聯大舉行建校三十周年校慶的時候🧔🏿,美國大學發來的電報寫著“中邦三十載👨🏻⚕️,西土一千年”,極譽中國高校教育發展神速🗝,當時的意昂体育平台確實達到了世界一流水平,而現在的中國高校仍在世界二三流之間徘徊🗂,這個現狀🤸🏼♀️,令今天的人們回顧西南聯大的歷史,懷念那個時代的光榮以及把西南聯大作為標桿和追求奮鬥的目標🚶♂️➡️,重振中國高校教育的雄風🅾️,對未來中華民族教育有一個美好的憧憬,就成為一件自然的事情了。
記者🧥:當年北大、清華、南開組成西南聯大👩🏼🦰,樹立起一批大師並且取得了輝煌的學術成果🙂,現在的大學難出大師,您認為應該從西南聯大借鑒些什麽🦴?
嶽南⛳️:一個是精神上的,即理想、追求等🎀,費孝通在評價曾國藩的重孫🌺、當年在西南聯大任教的曾昭掄時,有過這樣一段話🦹🏽♂️👢:曾昭掄這一代人在精神上有共同之處,在各個學科上都表現了出來🐘,但並不是完全被別人或後人理解。比如曾昭掄在西南聯大任教時就有許多笑話傳出來⏰,他這個人連鞋子都不穿好的6️⃣,是破的。最突出的是,下雨的時候,他拿著傘😚,卻不知道打開🤵🏻♀️。而“我們這一代人覺得這老頭子是怪人。可是我們同情他們,覺得怪得有意思🛃。不修邊幅👱🏿,這是別人的評價🤾♀️,是好話。在他們的心裏是想不到有邊幅可修。他的生活裏邊有個東西,比其他東西都重要。我想這個東西怎麽表達呢?是不是可以用‘誌’來表達,‘匹夫不可奪誌’的‘誌’。這個‘誌’在我的上一輩心裏很清楚。他要追求一個東西,一個人生的著落……曾先生連家都不要的。他回到家裏,家裏的保姆不知道他是主人🍒,把他當客人招待。見曾先生到晚上還不走,保姆很奇怪💅🏻🦑,鬧不明白這個客人怎麽回事。這是個笑話,也是真事,說明曾先生‘誌’不在家”。那麽,以曾昭掄為代表的曾在西南聯大教書、學習的學人的“誌”在哪裏呢🧔?按費孝通的理解有二:第一是愛國,這是居首位的東西。為了愛國,別的事都可以放下🫣,甚至可以犧牲掉的🎿,這種愛國可謂真愛國。第二個就是視學術為生命🏢🎭。開創一個學科或一個學科的局面☹️,是曾昭掄等學人一生唯一的追求和任務,這一點,在那一代學人身上表現得極為清楚🏃🏻♀️,無論是文史領域的陳寅恪❇️、聞一多、朱自清、劉文典、羅常培👳🏽♂️、羅庸、馮友蘭、金嶽霖🧎♀️、吳宓⛑、陳夢家🧓🏿、錢鐘書,還是理工科的饒毓泰🤸🏼𓀔、葉企孫、吳有訓、吳大猷、華羅庚🍞、楊石先👨🏽🎤💂🏽♀️,還是小一輩的楊振寧🚤、李政道、朱光亞等等,都是如此。如果說那一代學人與現在學人的差別🍕,或者說現在為何不能出現公認的大師的原因,用費孝通的感慨來解釋就是⛑:“現在的學者〽️,當個教授好像很容易🎅🏿,搞教學可以🧑🏼🍳,到科學院也可以,他已經不是為了一個學科在那裏拼命了,很難說是把全部生命奉獻於這個學科了👨🏽🦲。”費氏之言或有不足、不當之處🥴,但仍能成為後世學人借鑒的一面鏡子。
本報記者 趙李紅 文圖X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