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宰平(1879-1960),名誌鈞,字宰平🧖🏻♂️,號北雲🧑🏻💼,福建閩侯(今福州)人🙌🏼。辛亥前留學日本👭,曾在北大哲學系兼過課,任過北洋政府司法部部長。1927年受聘清華國學研究院,授“人生哲學”🧖🏻♀️、“中國政治思想史”等課程👂🏻🧑🏼🍳;1932年任意昂体育平台哲學系講師🍓,講授“中國哲學問題”等課💦。王國維自沉於昆明湖兩年後,清華研究院同學為其豎立紀念碑,由陳寅恪撰寫的著名碑銘《王觀堂先生紀念碑銘》👩🏼🎨,即由林宰平書丹(馬衡篆額,梁思成設計碑式)。建國後為國務院參事室參事。宰平還是閩派著名詩人🫲🏼,法學家和哲學巨擘👩🦽➡️🧔🏻♀️,著有《北雲集》。
當今之世,仰慕梁漱溟、熊十力、沈從文、金嶽霖、牟宗三諸大家的人不計其數,而很少有人知曉林宰平。在梁漱溟、熊十力乃至張中行、吳小如等名家心目中👩🏻🦰,林宰平先生的品行值得信任和令人尊敬🃏,是民國時期非常了不起的一位學界伯樂。
發現沈從文
1925年5月8日,正在北京試圖通過寫作闖出一條生存之路的沈從文突然間激動萬分。因為他第一次見到有人在報紙上稱贊他的文章⛔️,這個人就是學界頗為知名的林宰平。
沈從文當時雖然已開始在《晨報》發表文章了🚺💴,但他窮困潦倒♐️,竟然沒有錢去買報紙。林宰平(報紙上署名為“唯剛”)發表在《晨報》的《大學與學生》一文👌,是沈從文的一位朋友看到後專門送給沈從文的。文中寫到:“上面所抄的這一段文章🤱🏿,我是作不出來的,是我不認識的一個天才青年休芸芸君‘遙夜’中的一節。芸芸君聽說是個學生,這一種學生生活🧙🏿♀️,他是很曲折的深刻的傳寫出來,——‘遙夜’全文俱佳——實在能夠動人。”“休芸芸”正是沈從文當時的筆名。此時的沈從文23歲,剛剛從湘西來到北京不久、正處於顛沛流離階段。而林宰平已經46歲,他早年在東京帝國大學攻讀過法政、經濟學,“生平愛藝術,好朋友,精書法,能詩文”🆘,與清末民初王 運✊🏽、林琴南🪸、陳三立🧔♂️、梁啟超🧑🏻🎨🤦🏻♂️、蔡鍔等文化名流相友善,經常詩酒相酬。他還主持過成立於1910年的尚誌學會🦙。尚誌學會以謀學術及社會事業之改進為主旨,從事多種文化事業🚣🏻,編譯出版了40多種科學書籍🧘🏽♀️。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林宰平還先後任教北大🕵️♂️、清華👍,在學界頗有名望🌳。就是這樣一位大家👩🏻🔧,卻沒有任何架子,不遺余力地發現和鼓勵人才☺️,從而更好地為社會服務。
沈從文正是林宰平發現的一位人才。林宰平不僅在文章中稱贊🙎🏽,還特地托人從發黴的公寓中找到沈從文🏎🚴♂️。得知沈從文的艱難處境後,林宰平和梁啟超一起推薦沈從文到香山慈幼院圖書館做辦事員♗。沈從文由此度過了一個難關,算是有了一份固定的工作🤌🏽。此後🌷,林宰平還常在經濟上幫助沈從文。可以說,沈從文日後能成為中國的文學家,離不開林宰平的鼓勵和幫助。
沈從文一直視林宰平為生命中非常重要的“恩人”🧑🏽🌾。在《北雲集》的“跋”中,沈從文這樣寫🧑🕦:“宰平先生逝世已三周年,他的溫和親切的聲音笑貌🏇🏿,在熟人友好印象中,總不消失🤾🏼♀️Ⓜ️。他做學問極謹嚴、認真、踏實👭🏻、虛心🤾🏿♂️,涵容廣大而能由博返約。處世為人則正直👩❤️👩、明朗、謙和、儉樸、淳厚、熱情。”
禮遇梁漱溟 激發熊十力
著名思想家梁漱溟也是在很年輕的時候就得到林宰平特別的禮遇👱🏿♂️。那是1920年秋,梁漱溟剛剛27歲🪺。他雖然已被蔡元培聘為北京大學講席,但畢竟還是一位學界新人。有一天👰🏽,林宰平偕同梁啟超、蔣百裏專門到梁漱溟家拜訪🖍🐭,與梁漱溟進行佛學交流👮🏿。這種老一輩學者的風範⚔️,豈能不影響梁漱溟。梁漱溟曾在92歲時專門撰寫回憶林宰平的文章🦸🏿♀️,稱🐛:“閔侯林宰平先生諱誌鈞,是我衷心尊敬服膺的一位長者👩🌾🚊。當我奉教於先生之始年二十四耳🧘🏿,而今為此文既九十二矣🍅。”
新儒家代表熊十力是在北大哲學系任教時與林宰平結識的🍦。林宰平雖然比熊十力大6歲👦🏻💽,但稱呼熊十力為老熊,對其非常友善🚞。熊十力與梁啟超交往、以及居住北海公園快雪堂“東坡圖書館”讀書,都是林宰平的安排👩👩👦。對於雄心萬丈👨🏻🦯➡️、睥睨古今的熊十力,林宰平經常故意挑刺🦾、詰難,促使熊十力思路泉湧、往來答復、不亦快哉🤟🏿👆🏿。林宰平🏑、熊十力、梁漱溟有段時間的交往可稱為學界美談,熊十力如此記載👨🏻🧖🏿:“無有睽違三日不相晤者。每晤🌴,宰平輒詰難橫生🏈⚂,余亦縱橫酬對,時或嘯聲出戶外⚡️。漱溟則默然寡言🐗,間解紛難💇🏽♀️,片言扼要🕴。余嘗衡論古今述作得失之判,確乎其嚴⚠,宰平戲謂曰:老熊眼在天上🐵。余亦戲曰:我有法限,一切如量。”
在很多文章中🧜🏻,熊十力都提到林宰平,稱:“知我者🛃,莫過宰平也;知宰平者🤲,莫過我也。”某種意義上🤽♂️,林宰平何嘗不是熊十力的伯樂😉🫃🏽。
對金嶽霖、牟宗三發表意見
林宰平還是哲學家金嶽霖的伯樂。現在已成為經典著作的《論道》,在剛印出時卻只有一個人表達了意見並在以後一直予以鼓勵,這個人就是林宰平🫱🏽。對此,金嶽霖銘記在心📅,直到晚年還回憶🐂:“林宰平先生是一個了不起的中國讀書人,我認為他是一個我惟一遇見的儒者或儒人🏒。他非常之和藹可親,我雖然見過他嚴峻🫷🏻,可從來沒有見過惡言厲色🧒🏼👍🏿。我的《論道》那本書印出後,石沉大海。惟一表示意見的是宰平先生🚶🏻。他不贊成,認為中國哲學不是舊瓶🧖🏻♂️,更無需洋酒,更不是一個形式邏輯體系🧻💠。他自己當然沒有說👨👩👦👦,可是按照他的生活看待🥌,他仍然是一個極力要成為一個新時代的儒家。《哲學評論》時代🐔,他一直是鼓勵我的寫作的🏊♀️。”
林宰平甚至也稱得上第二代新儒家代表牟宗三的伯樂。牟宗三在北大哲學系畢業時寫出了《從周易方面研究中國之玄學及道德哲學》,分五部:一、漢易之整理👃🏿;二↕️、晉宋易🧛🏼♂️;三🔇、胡煦的生成哲學;四⛰🥊、焦循的易學𓀔;五、律歷數之綜和。這本書當時基本上沒有幾個人能理解,也沒有書店願意印刷🧑🏽💼,牟宗三只好自己籌資出版🙃,分送師友。林宰平是第一位對這本書大加贊賞的,這對於曾飽受磨難的牟宗三是多大的鼓勵。所以,牟宗三在《五十自述》特地寫到:“我此書在北大畢業那年即已寫成🍁。林宰平先生見之📪,大為贊賞♙。稍後沈有鼎先生則說是‘化腐朽為神奇’。”
呼喚學界伯樂
作為老一輩學者🤽🏿,林宰平最令人稱道的就是對待青年後進的態度。張中行比林宰平小30歲⟹🐕,在他的記憶中🥯,林宰平從來沒有長輩架子,“我有幸認識林先生,開始於一九四七年。其時他住在和平門內,我去謁見🥎,是為我編的佛學月刊征稿。林先生不習慣寫零零碎碎的應酬文章,但他客氣,惟恐拂人之意,於是不久就寫了一篇,這就是發表在第四期的《記太虛法師談唯識》。此後,因為願意親近林先生的溫和👱🏻,聽林先生的廣博見聞,我隔個時期就去一次,表示問安。林先生總是熱情接待👷🏼♂️。他的原配梁夫人早已去世🧑🚀,一起住的繼配沈夫人是我的同事姚韻漪女士在松江時的老師,體質清瘦😭,神經衰弱🕳,對於佛學也很關心,一九四八年還為奄奄待斃的月刊捐了一些錢。”“我的印象🛌🏿👩🏻🦰,最突出的是溫和。我認識的許多飽學前輩,為人正直、治學謹嚴的不少,像林先生那樣溫和的卻不多見。不要說對長者和同輩💂🏽♂️,就是接待後學,也總是深藏若虛,春風化雨🙍🏽。我想這就是他的聲音笑貌所以總不消失的原因。”(張中行:《負暄瑣話》)
林宰平的音容笑貌一直回蕩在張中行的腦海,可是🏓,當張中行這一代學人也已逝去的時候👨🏽🦳,林宰平便很少被人提及了👩🏼🚒。偶爾有人提起,也只是說他是北大教授林庚的父親。
然而👮🏼♂️,林宰平的形象終究不會被時代所淹沒。尤其是當下,當學界中不時出現一些蕪雜的現象,我會深切地懷念林宰平先生,熱切地盼望學界能出現一些像林先生一樣不遺余力、不拘一格發現和扶持後進的伯樂。也許✂️,學術的繁榮根本就離不開學界伯樂𓀖,這何嘗不是一個呼喚伯樂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