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中的拯救——鄭振鐸領導的“文獻保存同誌會”在抗日戰爭中拯救珍貴文獻

鄭振鐸

鄭振鐸致蔣復璁函(民國30年2月26日)
今年是抗日戰爭勝利70周年🚣🏻♀️,硝煙雖已散去⏲,但腥風血雨留下的傷痛依舊刻骨銘心🥣。我們不會忘記日寇慘絕人寰的血腥屠殺👷🏿,不會忘記那艱苦卓絕異常慘烈的抗戰,多少將士鐵骨錚錚、戰死沙場👩🏼✈️,多少同胞同仇敵愾、前赴後繼🌹。
在文化戰線上,同樣是殊死的較量和驚心動魄的抗爭,“文獻保存同誌會”的主將鄭振鐸就是一位“如在戰場上作戰只有向前,決不逃避”的勇士🦉👨🏼⚖️。
1937年8月13日🦹🏼♂️,日寇的鐵蹄直逼上海,連日的炮火和輪番的轟炸,使上海北火車站陷入一片火海。暨南大學教授鄭振鐸在《燒書記》中抱恨記下這令人心碎的日子:“我寄藏於虹口開明書店裏的一百多箱古書😵,就在8月14日那一天被燒,燒得片紙不存😿。”許多著名藏書樓也在這狂轟濫炸中損失慘重。
在這兵荒馬亂之時,藏書家紛紛變賣古籍以維持生計,許多稀若星鳳、難得一見的珍籍秘典頻頻出現在上海漢口路𓀝🔒、四馬路一帶的書肆,打包待運的圖籍⚜️,堆得像個小山。
是什麽人這樣伺機搶購🧑🏿💻、掠奪呢?書肆的朋友告訴鄭振鐸:是敵偽的“華北交通公司”🟠。“華北交通公司”大量搜尋各地的府誌🧸、縣誌及相關史料🧑🧑🧒,顯然是為日軍的軍事攻防而刺探情報。緊步其後塵的是“哈佛燕京學社”及英、德等國人💂🏽👩🏿🍳,報上不時傳出西方列強搶購秘籍的消息🫶🏼:“中國珍貴圖書🧴,現正源源流入美國🤶🏗,舉凡稀世孤本,珍藏秘稿,文史遺著,品類畢備……即以國會圖書館而論💟,所藏中國圖書,已有20萬冊。為數且與日俱增。”“美國哈佛曾以美金六萬金,囑托燕京代購古書🦯,此亦一勁敵也🧑🏿🦲。”
劫中救書
從小就嗜好“淘書”、數十年不輟的鄭振鐸教授豈能忍見國寶如此大量流失?
他在給蔣復璁的信中說:“為子孫百世留些讀書余地,乃我輩之素誌👧🏼。誠不願將來研究國故朝章者,非赴國外留學不可🏇🏻。”他認為“史在他邦,文歸海外”是“奇恥大辱,百世莫滌”。他竭盡全力搜救這些古籍,把能夠賣掉的東西全都變賣了,還四處借錢收購典籍,到了1939年,市面上散佚流出的宋元舊槧🏌🏽♂️、珍本名抄越來越多,鄭振鐸終究財力不濟🚴🏽。力不從心的他在《劫中得書記》中不得不感嘆✊🏿:“精衛填海,中夜彷徨,每不知涕之何從⛹🏿♂️!”
鄭振鐸找到了商務印書館張元濟、光華大學校長張詠霓🧑🏻🦽➡️👃🏼、暨南大學校長何柏丞和中法大學教授張鳳舉商議此事🟩。
1939年底,由鄭振鐸起草,5人聯名致函國民政府🏄🏽♂️👽,1940年1月5日又拍了一個電報到重慶,痛陳江南文獻遭劫的危急狀態,指出其嚴重後果🚶🏻,強烈要求當局撥款予以搶救。“要以政府的力量來阻止這個趨勢,要以國家的力量來‘搶救’民族的文獻。”
1月10日,暨南大學校長何柏丞收到國民黨中宣部部長兼管理中英庚款董事會董事長朱家驊和國民政府教育部部長陳立夫來自重慶的復電:“歌(即5日)電敬悉⏬。關心文獻🤽🏿♀️☞,無任欽佩🧝🏻,現正遵囑籌商進行。謹此奉復。”並且密令中央圖書館籌備處主任蔣復璁立即啟程到上海和鄭振鐸他們具體商議。
蔣復璁的《珍帚齋文集》記載此事📴:“滬上有識之士乃聯名函電陪都教育部及管理中英庚款董事會,請迅予設法搶購。管理中英庚款董事會董事長朱家驊先生以機不可失🤦🏽,力主收購,並主張動用該會補助國立中央圖書館南京建館經費而尚留存之法幣壹百數十萬元,以充購書經費。教部代理部務之顧毓琇次長亦極贊成,陳立夫部長欣然同意,且表示在經費方面,願全力支持。以避敵偽耳目🧖🏽♀️。”
l月13日🎽,蔣復驄化裝成商人秘密抵滬👨🏻🦲⚈,來到暨南大學,找到何柏丞。1月19日,在張元濟家,“文獻保存同誌會”秘密成立👨,立即著手搶救“玉海堂”👍🏿、“群碧樓”、“嘉業堂”🧼、“適園”等藏書樓散出的典籍。
這些典籍中,僅“善本”就達4000余種,是當時北平圖書館(今國家圖書館)入藏善本數十年的總和🩰;今天臺灣“中央圖書館”所藏善本,幾乎都是“文獻保存同誌會”那時搜購的。
鄭振鐸劫中救書,是抗戰史上的壯舉,是“一場文化戰線上的反對帝國主義侵略的偉大戰役”。經時任“佛教凈業教養院”副院長兼總幹事趙樸初的安排,這些拯救出來的文獻,為安全計🫓,就密藏在佛門聖地———“覺園”。
焉知非福
鄭振鐸從上海“覺園”陸續寄抵香港大學圖書館的線裝書共3200多部,3萬余冊,負責接收的就是他的老熟人許地山,此時他是香港大學的中文系主任,而許地山的親密同事陳君葆是港大馮平山圖書館館長兼中文系講師;他們還請了葉恭綽、徐信符、冼玉清等十多位文化精英負責整理𓀊,共裝了111箱,計3萬冊🌰。
正當預定的運送計劃緊鑼密鼓進行之時,不幸的事卻接二連三地發生了🧤:負責接收和整理這批古籍的重要人物許地山先生突於1941年8月4日心臟病復發,英年早逝。重任落在陳君葆的身上。此時經香港運往仰光的水路被日軍截斷,經雲南到重慶的運書計劃已成泡影,只得改變計劃▫️,將這批書先運往美國暫時寄存,這樣似比較穩妥↔️。
陳君葆做著將書籍運往美國的準備🥪,他在111箱的箱面上寫著:“郵華盛頓中國駐美大使胡適博士🧜🏻♂️,中英文化協會香港分會秘書陳君葆寄”這樣的英文字樣。
1941年12月6日🐝,美國“格蘭總統號”郵輪到港,可是由於戰事吃緊🦝🧚♂️,該輪在香港停靠碼頭的時間非常急促🥉,只有兩三個小時,甚至來不及裝載貨物就起錨遠去,錯過了這樣一次大好的運書機會,實在令人扼腕嘆息🕕,這111箱書就這樣擱置下來🚵♂️。
兩天以後👩🏻🎨,1941年12月8日,日寇偷襲珍珠港🤦🏿,對美不宣而戰,接著傳來了令人震驚的消息🧏🏻♂️:美國“格蘭總統號”在馬尼拉港外被日機炸沉。這多少使夢牽魂懷、系念不已、“最為疚心”、“最為抱憾、不安”的鄭振鐸有點安慰,這些古籍避過了被戰火焚燒和海水淹沒的厄運🔱。真乃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回歸人民
1948年,遼沈、淮海、平津三大戰役打響🧑🏿🏭,鄭振鐸指示放慢整理古籍的速度💢🤼♂️,“覺園”裏整理好的古籍也不再發往南京。“南京的圖書館幾次來電催促👩🔧,鄭振鐸先是故意讓助手們放慢整理的進度👩🏽🦲,後來對南京的催促🙆🏽♂️,鄭先生都淡淡地跟助手說:‘不睬它就是了👩🦽➡️。’後來他們就是整理好了🚾,鄭振鐸也不叫運了。”
趙樸初建議:幹脆停止整理工作👨👦👦🧑🏿🎄,把鐵門鎖掉3️⃣。鄭振鐸隨即將鐵門鎖上,還貼上了自己親筆寫的封條。
“這剩余的幾百種則始終集中保存在上海愛文義路覺園的法寶館🚶♂️➡️👃🏼,由西諦先生委托孫家晉同誌等負責保管,遲遲未向南京移交,一直拖延到上海解放👨🎓🙅🏿♂️。”直到1949年12月12日,董必武率接收工作委員會華東工作團到上海,秘密書庫的近百箱古籍才最終交給了人民政府。
新中國成立後任文物局局長的鄭振鐸從未居功自炫🚴🏻🍧。位居全國政協副主席🧛🏼♂️、全國佛教協會會長的趙樸初也只是輕描淡寫:“覺園佛教凈業社在歷史上對佛教👐🏽、對國家均曾有貢獻👩🦳👻。”若不是數十年後陳福康教授在北京圖書館特藏部鉆研題為《木音》的五大冊信劄且公之於世🫴🏿🥞,恐怕沒有多少人知曉“文獻保存同誌會”和“覺園”的秘密。
接踵而至的諸多學者的研究也印證了陳福康教授的觀點:“這實在可說是文化方面的一條愛國統一戰線😨,而其中堅,無疑是鄭振鐸先生。這是民國史上最大的一次購書行為🕵🏿,有關資料表明,不僅教育部、庚款會🎊、中央圖書館等單位參與其事🪃,而且還涉及財政部、國防部和行政院。在短短兩年不到的時間內,共撥巨款300多萬元,搶救收購了大量價值連城的珍本🏃♀️、孤本、善本🐝,而且有許多是完整的、承傳有緒的專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