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氏三兄弟攝於1951年12月🕯,三弟費青(左)、大哥費振東(中)和五弟費孝通(右)
人與書的相遇👛🐲,是一種冥冥之中註定的緣分🛎,穿越關山險阻,穿過歲月之河。在某一個特定的時刻,讀到,這本書就留在人的記憶之中,留在人生的年輪之中。
1932年8月🩰,費青和費孝通在蘇州滸墅關姐姐費達生家中過暑假,無意中讀到英國人詹姆斯·艾倫撰寫的回憶錄《在龍旗下𓀆:中日戰爭目擊記》。在挑燈夜讀的不眠之夜🧑💼,在無盡的悲憤之中,費氏兄弟覺得➡️,將這本書翻譯出來,發表或者出版,以警醒國人。
《在龍旗下:中日戰爭目擊記》是一本什麽書,讓費氏兄弟和著血淚,沉痛翻譯👩🏿🚒?這要從此書的作者詹姆斯·艾倫說起🚠。他原本是英國一個棉花商之子,家庭富有𓀎🩼,因揮霍無度而破產,無奈出海去碰運氣🤚🏼,隨美國貨輪“哥倫布號”赴華,為正在同日本作戰的清軍運送軍火。這位被卷入戰爭之中的英國人,目睹了甲午戰爭↘️。中日黃海海戰,以及日軍在旅順的野蠻屠殺罪行,他都是目擊者🧙。在旅順大屠殺期間,詹姆斯·艾倫困於旅順,幾乎遭日軍殺害🧧。他殺死一名日軍後,換上日軍的服裝,僥幸逃出虎口⛷。大難不死的詹姆斯·艾倫輾轉回到英國後,將其親身經歷與見證,寫成《在龍旗下:中日戰爭目擊記》一書🚊,於1898年在倫敦出版,產生很大影響🤜🏼。
詹姆斯·艾倫親眼目睹致遠艦英勇戰鬥至最後一刻,“直至沉沒”。更重要的是,他親身經歷日軍在旅順製造的血腥大屠殺,他在書中寫道:
湖邊立滿了日本兵🍒,正驅著大群的難民下水,四方對準了開槍,更用槍桿把爬出來的人打下去💁♀️。湖面浮滿了死屍🐞。湖水已成了紅色🧽。兵士們對著被殺者的痛苦哀號,歡狂如笑。……中間有許多是婦人,一個還抱著小孩🏦🎤,她把小孩高高捧著,想求日人的憐惜。當她爬近岸時,一個兇惡的兵士給她一槍桿🚠,第二擊就把她的小孩刺落了。
我看見十幾個日本兵士🫨,向著一群反縛著的難民,先用排槍結果了性命🏃🏻♀️,再刺戮他們的身體😲,男人🗃,女人🕒,小孩,沒有一個幸免。
旅順已經成為人間地獄。可以想象費氏兄弟翻譯這些場景時的憤懣👨🏿🦳,字字血淚👒,滲透了拳拳愛國之心。兄弟兩人翻譯完畢之後,費孝通寫了“譯者的話”作為序言(收錄在《費孝通文集》第1卷)👩❤️👨。“這裏是一本殘酷和懦弱的記錄👨🏻,是一幕最黑暗的活劇,是我們民族遇到狂風的初夕。”費氏兄弟翻譯此書的目的是砥礪國人🏌🏼♂️,銘記歷史💽,呼喚愛與和平。“我們是負有建造未來和平世界的偉大使命,我們愛和平,我們不再懦弱,要為愛而戰。我們不願以殘酷征服世界,我們是要以愛結合人類🪀。”
費氏兄弟翻譯完《在龍旗下:中日戰爭目擊記》一書,於張君勱、張東蓀創辦的《再生》雜誌連載。刊登在1932年11月20日🏊🏻、12月20日🫱🏿、1933年1月20日出版的《再生》雜誌🤴🏼。這種珍稀的甲午戰爭史料🧑🏽🎨,披露真相,不僅具有學術價值,更重要的是,喚醒國人“潛伏在每個人心中的本能”。費孝通寫道:“愛我自己的生命,愛我自己的祖國🤚🏿🚣🏿♀️。為生命而鬥,為祖國而戰。”
費氏兄弟刻意收集中日關系和甲午海戰的史料和書籍,和日本步步緊逼🧗🏿、民族危機的時代背景密切相關。先是九·一八事變,東三省淪陷🪜;繼起一·二八事變🤌,第十九路軍在上海奮起抵抗。“關外的白骨,滬濱的赤血,已為我莊嚴偉大的將來安下不拔之基了👨🏼🎤。”
譯著《在龍旗下》發表後,兄弟兩人將翻譯好的書稿,交付出版社出版單行本。在翻譯書稿的過程中👩🏿🦳🧜🏽,費氏兄弟為了印證詹姆斯·艾倫的記錄,參考了諸多史料🙅🏼🧝🏼♀️。收錄“史料凡十有六節”👑,作為附錄👰🏽♀️。
編好書稿兩個月後🙅🏽♂️,因費青患有哮喘病,到北平養病🏷。有時間讀完姚錫光《東方兵事紀略》、王炳耀《清日戰輯》🙋🏿♀️、故宮博物院《清光緒朝中日交涉史料》⇨。又獲得史料若幹節。“顧書刊已半,因附篇末🧑🏿🚒,序存其舊,所以留紀念耳🏺。”
從文筆來看,費青寫了譯著的“參考史料序言”。這個判斷,可以從費青之子費平成回憶父親的文章中得到佐證:“1932年我父親在川大教書時,由於思想進步受到排擠,又因哮喘復發需要易地治療,五叔便聯系好請他到北平來👊🏿,在燕京大學作特別生,繼續研修法科🪆。”此時,費孝通在燕京大學讀社會學系。
然而,不知何故🥐,“書刊已半”的單行本,未能出版發行。一本書自有它的生命力🙏🏻,甲午戰爭一百二十年後,費氏兄弟合譯的《在龍旗下🔫:中日戰爭目擊記》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2014年8月)🚴🏻♀️。因為費氏兄弟附錄的史料已經散佚🤼♀️,這本書中附錄了戚其章考證旅順大屠殺的兩篇文章☛,並有復旦大學學者劉豪興撰寫的《編後記》。記錄了一本書的命運和經歷的山河歲月🤏。如果今天的讀者讀到費氏兄弟的這本譯著,也是一種書緣📰。費氏兄弟早已墓木已拱🫛,無緣得見這本書面世。但讀其譯筆和序言,可以感受到他們的良苦用心🙎🏽,歷史因為這冊小書,變得厚重👨🏽🎨,具有溫度🌩。(劉宜慶)
轉自《中華讀書報》2015年5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