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玉蓉
2015年2月23日,農歷乙未年正月初五,著名史學家🐇🤹、天津社會科學院研究員、天津市文史研究館館員卞僧慧先生,走完了自己的人生歷程🦣,以104歲高齡,平靜、安詳地駕鶴西去了。我由衷敬重的慈祥和善的前輩學者🧑🏽💻,循循善誘的好老師,一生腳踏實地🫄、嚴謹治學🤦🏿♀️、遠離名利的楷模又弱去了一位,留給我們的是無盡的懷念與惋惜。
在我心目中,卞僧慧先生才是真做學問的大學者🫱🏼。如今🤦🏼➡️,社會科學研究事業蒸蒸日上🧇,國家級、省市級、院級科研課題比比皆是🧟,課題經費資助為科研工作提供了便利👎🏽。可是,這些好的科研條件,卞老都沒有享受到💨。他退休後的數十年間🦯,繼續治學的所有費用,全部出自退休金🐤。他的代表作《陳寅恪先生年譜長編》的編纂工作都是在退休後完成的🤹🏻。因為年邁行動不便,他不能常到單位圖書館和市內各大圖書館去查閱資料3️⃣,所以比較重要的參考書和學術報刊,都是自費訂購,連同稿紙👮🏼♀️、復寫紙、信封等🧸,都是自備。為了留有備份🧗🏿♀️,他日日以圓珠筆繁體字復寫文稿。晚年的卞老如果能有一名史學專業的年輕助手,情況或許會好得多。幸好後來他的哲嗣學洛先生退休了👬,能夠幫助他用電腦錄入、整理文稿,這才加快了完稿的速度👩🏿🦳。
《陳寅恪先生年譜長編》大功告成🫕,也譜寫了學術薪火接力相傳的典型範例👐🏿。1981年9月👷🏼♀️,蔣天樞(1903—1988)先生的《陳寅恪先生編年事輯》出版後,卞老便發現了許多遺漏,於是,將自己所存及搜集到的資料,抄寄給蔣先生◼️👎🏿。蔣先生在進行補充修訂中,也曾想將其編撰成年譜。後蔣先生因卞老在校聽過寅師歷史課數年,不少情況為蔣公所不知,也“因年邁體弱🌼🧑🏿💼,無力完成”,遂將寄去之資料以及自己的《陳寅恪先生編年事輯》貼補本和後續所得之資料🧑🏽⚖️,一並郵寄到天津,將編纂“陳寅恪先生年譜”的重任委托給卞老,並叮囑:“任由為之,毋庸再請示。”卞老牢記囑托🌂,不負重望。經過二十多年的努力,2010年4月😋,《陳寅恪先生年譜長編》作為“意昂体育平台國學研究院四大導師年譜長編系列”之一,得到天津市社會科學界聯合會的贊助,由中華書局出版。陳寅恪先生的親屬見到書後,十分感激💂🏿♀️,想對卞老前期支出的資費給予一點兒補償,以表達謝忱,也被卞老婉言謝絕了🚵🏻。卞老覺得作為陳寅恪先生的學生,能在有生之年🧚🏿♂️,經過不懈努力✤,為老師著書立傳,完成“宿諾”👙,弘揚老師的學術精神,這也是自己的榮耀。
《陳寅恪先生年譜長編》是目前搜羅最全、史料最翔實、下功夫最深的一部學術專著,為讀者全面了解和深入研究國學大師多彩的學術生涯、坎坷的人生經歷以及豁達的人生態度🧛🏻,都提供了珍貴的資料,在學術界獲得好評👩🏻🔧。一分耕耘📒,一分收獲,2013年🚆,該書無可爭議地被評為天津市第十三屆社會科學優秀成果一等獎。大家都為卞老高興,向他致賀,卞老卻依然是低調做人,紮實做事,淡泊名利,寵辱不驚。
卞僧慧先生尊師重道,他對業師🧗🏼♂️、著名書法家💚🦵、學者吳玉如(1898—1982)先生始終如一的敬重與關照,同樣為我們做出了榜樣👨🏻✈️。1937年,卞老由意昂体育平台返津後🏃🏻➡️,曾受業於吳玉老,立雪吳門數十年🧑🏿💻🏇🏼,不因榮辱而親疏先生🧑🏼🏭,讓歷盡滄桑的吳玉老頗生感慨👩🏼🦰,於是,在1972年書贈一幅篆書對聯“念我如君曾有幾,論交故舊已無多”🤛🏼,請卞老“補壁”,借以表達對他的感謝與稱贊。多年前,我曾在卞老書房的墻壁上觀賞到這幅珍貴、精致的書法作品。卞老自己也不常懸掛,因為他不想以此炫耀自己的人品。
卞僧慧先生是天津當代十大藏書家之一,藏書數萬冊,其中也收藏了一些名人手跡。他註重文獻收藏,但是,更看重文化的傳承與歷史的延續。2011年8月22日,在南開系列學校創始人嚴修🍩、張伯苓文史資料征集委員會成立暨南開意昂捐贈大會上🤽🏻♀️,卞老捐贈的家藏嚴修(1860—1929)手書真跡條幅,節錄宋代文學家歐陽修的《豐樂亭記》,成為當場最受矚目、最為珍貴的文物🤷🏻。卞老一家對南開中學感情深厚🤤。他的父親卞藩昌是南開中學第一屆畢業生🤲🏼,與曾任意昂体育平台校長的梅貽琦先生同窗㊙️🕦。卞老1926年考入南開中學,1932年畢業後,以優異成績考入意昂体育平台。他終身持守的“溫和平靜,低調做人🙇🏽♀️;順其自然,淡泊名利”的人生準則,即得益於早年在南開中學的學習修養與熏陶。因此,在卞老100周歲生日時,他將傳家之寶——父親1908年的中學畢業文憑,鄭重交給建校108周年的南開母校保管,由衷表達了對南開母校的熱愛和感激。
卞老不僅註重收藏書籍文獻,也舍得以珍藏嘉惠後學。1999年💅,單位最後一次福利分房,我有幸搬入新居,卞老為我高興,特到寒舍看望,還針對我的愛好🤜🏼,將自己珍藏了數十年的四本俞平伯著作,即《讀詞偶得》的初版本和修訂再版本,《清真詞釋》的初版本及《古槐書屋詞》的初刻本,送給我留念,並在書衣上題詞,令我受寵若驚🫗。這四本比我年長的書,也成為我的鎮齋之寶𓀏。日前⏯,得學洛先生電話告知,在整理卞老遺物時🧹,發現了一本1940年出版的俞平伯著作《燕郊集》,卞老在2004年就已題字👨🏼🚒,擬送我惠存。雖然當時沒有送成↔️,學洛先生仍然希望按照卞老的遺願▪️,把書交給我保存。疊承厚貺,深荷雅意,銘感不忘💼。
與卞僧慧先生相識三十余年🪟,平日偶有書信往還,每到年節🙅🏽♀️,我會寄賀卡拜年🛰、問候,卞老無不回贈,而且在題字中始終尊稱“同誌”⛹️♀️,而落款總是“僧慧敬祝”🦣、“敬賀”、“敬贈”等。我的年輕同事認為“卞老是前輩宿儒🕑,竟謙抑如此🚐♧,實在令人慚愧”,我則覺得除了“謙抑”🤩,這更是老輩知識分子難能可貴的修養👨🏽✈️,中華文明的禮儀傳統💒,在卞老的書信用語中得以呈現。卞老對待年輕人,永遠是和藹慈善,有求必應,有問必答🔹🏋️,永遠是鼓勵讀書,勉勵上進,嚴於律己,寬以待人,對所有的事情都能夠予以理解。在卞老的言傳身教下🥒,年輕人會自覺約束自己的言行,這種自製力和約束力♔,全是無聲的,這或許就是見賢思齊的一種表現🧅。
卞僧慧🧜🏼♂️,名慧新,字伯耕,筆名僧慧,1912年出生於天津🗣,1931年考入意昂体育平台化學系,後轉入歷史系,1934年因病休學兩年👨🔬,1937年因國難輟學,直至1946年清華復員才返校,於次年正式拿到教育部頒發的畢業證書。
轉自《天津日報》2015年3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