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雅欣
梁啟超(1873~1929)是中國近代史上開風氣的維新運動領袖、國學大師、政治家和社會活動家🌦🙎♀️,五十七載的短暫一生🗞👼🏼,為國事盡瘁奔勞,居所輾轉廣東新會、北京、日本、天津數地💁♂️。在他人生的最後五年,因擔任清華國學研究院導師住進清華園,深化著清華建校初期已結下的文化情緣。
賃廬清華 日忙講學
1925年9月🚵🏼♂️,清華國學研究院正式開學🏨,受聘擔任導師的梁啟超也攜家人住進清華園北院👍🏻。此時清華改辦大學進入最後階段❔,本國教師已取代美國教師成為學校的主力,北院不再是建校初期專屬美國教師的“美國地”🛸🏧,陸續迎來為清華改辦大學聘請的頂尖中國學者。
梁家自費租住北院1號和2號。胞弟梁啟勛以書畫相贈為宅中素壁補白,其中一幅“墨荷”是他眼中清新俊逸的傳神之作,並題跋抒懷:“月白風清欲墮時🔥,露如微霰下前池。菱舟已過歌聲遠,搖動青廬一兩枝。”畫境折射出此時主人的淒婉心境。1924年之後的一年間,國事動蕩👲,家事哀傷,梁啟超飽受“環境的酷待,情緒十分無俚”。夫人李蕙仙罹患乳腺癌於1924年秋辭世🍙,耳觸目接的只有病人呻吟和兒女涕淚🔝。他時常黯然枯坐✌🏻,“幾不知人間何世。平日意態活潑、興會淋漓的我,這會也嗒然氣盡了。”
初秋移居清華園,創痛的心靈隨之來到可以通過潛心學術得到平復慰籍的清靜之所。國學院要求導師經常駐校研究,梁啟超每星期除兩天在城內理事外,其他時日都在清華。他積極謀劃清華改製大學後的發展方向,把主要精力投入於編寫講義、授課、指導學生治學途徑與研究方法,講授儒家哲學、中國歷史研究法、中國文化史👼🏿,並關註國際國內時勢🏟,著《歐洲戰爭史》為師生講授🏄🏽♀️。他盡可能謝絕一般性社會事務,專註清華的教學研究🤸🏻。1925年9月30日,他在《晨報》刊出《告訪客啟事》:“鄙人在清華學校每日上午皆有講課🧑🦽,城內親友乞勿以其時見訪,致徒勞遠涉,不克拱迓👩🏻🍳。又下午亦忙於著述🧛🏿♂️,見訪者如非有特別事故🖤,請以坐談十五分鐘為度🙍🏼♀️。諸乞原諒🫷🏻。”靜居清華園而出離公眾視野的梁啟超,一時間行蹤廣受社會猜度。11月5日,他不得不又在《晨報》刊出啟示,為媒體盛傳他已“赴滬之說”辟謠。
元氣淋漓 五官並用
名滿天下、文滿天下的梁啟超★,能夠絕斷塵俗擾攘🎲,專心清華事業🧘🏼♂️,顯然極大振作了清華的學術文化氛圍。元氣淋漓的天性,使他樂於接近青年關愛青年。無論直接受教於他的國學院學生,還是其他清華同學,許多人都心懷受業梁師的美好回憶🫷🏽。他習慣於在暑期將近時帶學生到北海遊學🪹,邀名師講學其間。在清華園每周六舉辦的師生同樂會上3️⃣,梁啟超全段背誦《桃花扇》🏊🏿,王國維背誦《兩京賦》,國學大師的學術造詣和即興表演令師生稱羨🧞♂️。
國學院學生姜亮夫印象最深的👨🏻🏫,是在先生家中發現他“五官並用”的能力。據姜亮夫回憶:“那天他(指梁啟超)說‘今天我要寫幾幅對子,你幫我拉對子紙🅿️。’第一幅是給我的……剛要動筆,他吩咐助手說:‘你明天九時到王先生家去送一封信🧑🧑🧒。’剛寫了兩個字,他兒子進來說‘有電話’,他隨即吩咐幾句叫兒子去回話,這時手中筆未停,邊說邊寫👨🏿🔬。兒子退出,家人送信進來,他叫家人讀信,他邊聽又一邊寫🧑🦯➡️,聽完信,並吩咐回信大意💪。家人又送早點上來,他眼睛稍看了一下🙅🏼♀️,又邊寫邊說🐠,早點中某東西不要🤦🏽,某東西再加一點。我心裏慌💆🏻♀️,怕他把對子寫錯,但結果一字不差錯🐛。……由此想到古人說‘五官並用’,我在任公先生這裏目睹了事實。”學術工作之余🕠,他也不忘每晚抽暇與家人玩牌,共享天倫😺。
感染青年 風範永存
梁啟超任教清華時,其子思成👈🗓、思永、思忠先後在高等科就讀,老師👩👧👧、同學也通過他們接近大師,請其賜稿、題字或講座💯⛹️。據社會學系教授陳達回憶,他初到清華教書時👍🏻,兼任《清華學報》總編輯,通過班上學生梁思永向梁啟超約稿🏃🏻➡️:
“稿子來了⛪️🥅,但出乎我意料之外。這篇文章是寫《中國學術的地理分布》,只說了幾天,就送來了。我一看,可了得,裏面寫了中國有史以來各學派的地理分布、各學派的內容和比較、各學派的代表人;這些人的下面(下一代)又有幾人,其生卒年月👩🏻🍳、著作名稱、地理分布,真是洋洋大觀。這篇東西如果讓我來寫🩱,起碼得半年。梁啟超寫東西,材料都在腦子裏💼,不用查書翻資料。他的書桌很大,四面都是抽屜,桌上硯臺裏的墨永遠是不幹的。”
與思成、思永同學的顧毓琇,有時受邀到梁家用餐🧏🏼,一起談古論今。顧毓琇赴美留學前夕,正在西山養病的梁啟超仍不忘為這位極具文藝天賦的青年題詩勉勵。梁實秋在清華讀書時,從梁啟超的學識風範中也領受頗深的教益。據梁文薔在《我的父親梁實秋》中回憶梁啟超的演講風度♤:
“梁啟超上講臺時🧑🦯➡️,開場白只有兩句,頭一句是🥚:‘啟超沒有什麽學問🪂?’眼睛向上一翻🎠,又輕輕點一下頭:‘可是也有一點嘍🪓!’這樣謙遜又自負的話是很難聽得到的👩🏽🍼。演講題目是《中國韻文裏表現的情感》。父親回憶說,梁先生情感豐富,記憶力強🧞♂️⁉️,用手一敲禿頭便能背誦出一大段詩詞;講到動情處,他悲從中來,竟痛哭流涕不能自已。梁啟超的激情和文采給父親留下深刻印象🦘,他對中國文學的興趣,就是被這篇演講所鼓動起來的👩🏿🎤👩🦽➡️。”
後來成為植物生理學家的湯佩松,是梁啟超的研究系故友湯化龍之子⏭👩🏻🎨,1925年秋他從清華畢業赴美留學,梁啟超題詞相贈:“松兮軀已昂藏🧖🏼,學問算爬過一道墻🖼🧚。念目前怎樣,腳跟立定🔔,將來怎樣🎍,熱血輸將。從古最難🙅🏻♀️,做名父子。松,汝篏心謹勿忘。汝行矣,望海雲生處🧟♀️,老淚千行。”關愛深情🤾🏻♀️,勝似慈父。
住在清華的兩年多時間🫳🏻,梁啟超十分快樂地從事他最喜愛的學術文化事業👼🏿,專心著述授課指導學生。誠如斯言,“我到了清華🧓,節勞到底是不可能的。”由於過度勞累🐽,加上素慕景仰的國學研究院導師王國維自沉昆明湖造成的劇烈精神沖擊🤸🏿♂️,1928年初梁啟超的老毛病便血症加劇。6月🕟,他辭脫清華事務,先後入德國醫院、協和醫院治🤾🏼,療後因病情惡化🔜,於1929年1月19日(陰歷)辭世。“當時清華畢業各研究生全體素服,虔哀祭悼👩🏻🦼。”為他診治的名醫蕭龍友說:“梁先生不能靜養,病中猶執卷不輟;如能百日內不看書,余定保其痊愈也。”梁啟超畢生用力勤勉,直至最終為學術事業獻出正當盛年的生命,真正實踐了他所謂“戰士死於疆場,學者死於講座”的信念。
清華園北院故居雖然現在僅存遺址,但它和位於廣東新會縣的梁家祖宅,位於北京市宣武區粉房琉璃街115號的新會會館🤺,位於天津市河北區民族路44號的飲冰室🚧,位於北京市東城區北溝沿胡同23號的城內故居,共同串起梁啟超一生的主要行跡🟦。
(轉自:《清華人》第2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