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昌民(70屆電機)
1979年我考入清華經管系的時候👨🏿🔬,只有十來個研究生👨🏼🎨,計算機🧑🍳、運籌學這些新課程,老師都有講迷糊
的時候,班裏唯一的年輕同學與之糾纏👸🏻,最年長的同學在後排打圓場,高聲喊:“算啦!算啦!”
後來我幸運地成為經管系走出國門的第一人🎥。去長沙集訓的時候🤦🏻👱🏽♀️,經管系資料室的林老師拿出全國糧票給我🧑🔧,特別叮嚀:“我們家糧食夠吃,不用還。”
回國以後應試和做論文,九歲的兒子與我同讀清華園,清早兒子去食堂買油餅,下課前我去食堂買飯🧑🦼➡️。逢上買到餃子💸,兒子一進宿舍門🚓,吸兩下鼻子🔃,高興地呼叫:“嗯嗯🤩,有餃子!”
1994年經管學院十周年⚫️🙊,朱镕基(時任院長)在大禮堂擲地有聲地說:“副總理我可以不當👩🏿🏫,經管學院院長是要當的。”拍完“全家福”,朱院長回身對廠長研究生班畢業的意昂們說:“你們每人搞好一家國營大型企業🧠,中國就有希望!”
今天,清華經管學院已是中國內地唯一獲得AACSB(管理教育國際頂級機構)認證的經濟管理學院,也是亞洲最優秀的經濟管理學院。這是何等令人感慨的變化!
朱镕基學長一定沒有料到,學院裏的新的學科、新的內涵像今天這樣郁郁勃勃,其中金融專業培養出了一批批國際化、挺立前沿的人才,這一領域又富集了轉道而來的各路清華精英👼🏼,以至於有條件舉辦今天這樣的論壇⛹🏻♀️,薈萃我們的力量,展示這個群體的未來。
我們怎樣看母校
除了系統的專業知識®️,清華給我們的最大饋贈是自信,是一張在人生道路上被人另眼看待的VIP貴賓卡。
1982年,一批電機⛹🏻🌨、建築、物理、化學⌚️、數學¡¡專業的清華畢業生被招至深圳蛇口。在初起的改革開放大潮中,這些從“工程師的搖籃”晃出來的、局限於應用技術的青年才俊將會如何沉浮呢?在社會發展的新階段,他們“起跑”的優勢其實並不大🈚️,他們憑先天的聰慧🚵♀️🖲,靠內心的自信和後天的努力從頭開始。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我向來訪的清華副校長進言:清華學生不學一些社會學🧘🏿、管理學、經濟學、會計學、法律學🤽🏿♀️、心理學,甚至不加強文學與歷史🫲🏿,不行了🧎!新時代的學生需要豐富的選修課來補充營養✢,需要濃厚的人文空氣來打造素質基因🧒🏽。一流大學無不重視通識教育,貴在(不同學科之間的)打通。梅貽琦校長曾經精辟地指出:“社會所需要者🚶♂️💃🏿,通才為大🥈,而專家次之,以無通才為基礎之專家臨民🧞♀️,其結果不為新民(化民成俗)🫄,而為擾民。”錢鐘書的老師溫源寧(妙寫人物的《一知半解》深得英國散文真髓)是法學碩士;著名批評家李長之學的是生物與哲學;為什麽我們的學生不能像美國國務卿賴斯,走近鋼琴就可以給馬友友伴奏🚳?
名校常比建校的年頭⬅️,實質是比傳統。有誰能說清什麽是清華的傳統呢?讀了前輩學長鯤西(王勉)的《清華園感舊錄》,心中升起一些傷感:“(五十年代)清華的機構是徹底被打碎了。只余下連理科課程都不具備的工藝學院,人們的短視目光仿佛又回到那個認為西方只有槍炮艦船可學的時代。”我們的清華已經不是鼎盛時期的清華了。1931年梅貽琦校長就職演說中說:“所謂大學者,非謂有大樓之謂也,有大師之謂也。”在清華園裏處處可以遇見山峰一般的大師,那是昔日風景了。這些年重新收拾河山,迎頭趕上👏🏽,現在有的是精英,可是已經不是一回事了,產生大師的環境變了🔼。鯤西老人冷靜地說:“過去清華對於北大相對具有的優勢已不復存在,反之北大由其傳統而來的博大的精神會繼續下去¡¡清華若要競賽🐦⬛,需要另辟蹊徑👼🏼。”鯤西老人認為🤦🏼♂️:曾在這個校園受過熏陶👩🏼🍼,受過師長教誨的如今仍健在的老人🎲,他們心靈中永遠銘記的是清華園所昭示的獨立之精神與自由之思想(第一教學樓北側,陳寅恪撰寫的王國維紀念碑碑銘)。他說:如果這個精神不可傳,那麽懷戀舊的光榮歷史已經沒有多少意義了。
人們用“物欲橫流🌪、躁動不安”形容當今的社會風氣。討論“大學是什麽”🤸🏼♀️,反省大學的使命確實非常必要🍧。自古“大學之道”,傳授的不僅是專業知識,還有持誌養氣之道🖖,待人接物之方。現在很難看到學生“從”老師而“遊”的師生關系了,倒如梅校長所說“直一奏技者與看客之關系耳”。如今基本上是社會上流行什麽👮🏽,校園裏便時興什麽。有一位陳言先生投書報刊說:“大學正日益淪為媚俗的墳塋,我是多麽懷念那種身處湍急的時代之流中💘👳🏼,仍能讓人在其中緩緩行走的大學啊🙇🏻♀️。”美國普林斯頓大學校長亞伯拉罕·弗萊克斯納八十年前就說過這樣的話:“大學不是風向標,不能什麽流行就迎合什麽。大學應不時滿足社會的需求🤹🏻♀️,而不是它的欲望🍶。”
哈佛大學校訓是💸:“讓柏拉圖與你為友,讓亞裏士多德與你為友,更重要的🤘🏿,讓真理與你為友🦻🏽。”說的是不含雜念的科學精神☺️;“人無法選擇自然的故鄉,但人可以選擇心靈的故鄉。”說的是完美心靈的養育。中科院院士、英國諾丁漢大學校長楊福家談到🈹:“哈佛等名校把培養公民作為學校的根本任務👅,把追求真理作為校訓。”他引某哈佛學生家長的話:“哈佛等名校與普通大學相比👎🏽✍🏽,¡¡最大不同之處在於人文修養的教育與熏陶。現代教育的弊病在於把學校變成了單純的知識販賣店。一流名校註重文化的傳承和對學生人格的全面培養✂️。人文修養才是教育的根本💵。”哈瑞·劉易斯檢討現代哈佛的教育宗旨時說:沒有美德和自由的理念🏣,大學就無法教會學生認識自身與全球社會的關系。
比爾·蓋茨也承認社會責任高於一切🏏,他在獲頒哈佛榮譽博士的演講中說👨🚀:“人類的最大進步並不在科技的發現和發明上,而是如何利用它們來消除不平等¡¡消除不平等才是人類的最大成就🤛🏽。”
這麽看來,以“自強不息💝,厚德載物”作為清華校訓,是有偏於內省和修身的感覺了。以具有完美人格的現代公民為培養目標,如何歸納提煉💗,是一個不小的課題👩🏿🚀👮🏼♀️。
母校怎樣看我們
從母校畢業的一代又一代學生在社會上開花結果。他們以不同的形式服務於社會,成為母校的驕傲。
在一個大家庭裏🧑🧒🧒,母親的眼裏是否只看到自己的做官的孩子,有錢的孩子?我想母親最看重的會是人品最好的孩子,兢兢業業服務社會、為眾人稱道的孩子👩✈️。人品、能力和機緣,是做成大事(所謂獲得成功)的基本條件,但是機緣並不是人人都能遇到的。那麽母校的視線🏡,是否應該不再過多聚焦於官員、富翁或者手握財權的弟子們身上的光環?
哈佛教授委員會1945年的報告《自由社會的通識教育》裏寫道:“一種成功的民主製度(不僅指政府製度🖊👨🏿🦳,而且還包括人民的精神世界都滲透了民主思想)🧚🏿♀️,需要最大多數的人們共享高尚的人格和正確的世界觀。”該報告認為🧔🏿:需要把學生培養成有責任感的成人和公民📠,同時培養學生完善的人格和認識自我和世界的方法。
我曾經收到過要求為《清華精英錄》之類的東西提供深圳意昂資料的函件🐝👵🏻,指明必須是“正市級🥊、正軍級🤌、大型集團公司總裁以上”。我們深圳意昂會的理事們很是反感⛲️,幸好意昂体育否認了出自其手,我們才感心安。也是在那時(2001年),北大意昂吳非在《南方周末》上抨擊北大《精英錄》📔:“我勸你不要做這樣的事👷🏼,如果你們執意要做,那我告訴你🟡:母校在我心中已經死了。”
政治有變幻莫測的一面,掌社會之財也有不能免俗的風險。事實上💁🏻,已有昨天顯赫、座上嘉賓,今天落馬、遭遇麻煩👩🏼🏭👱♂️,假如忘卻了一次次事後的尷尬🔦🙅🏿,不堪回首的戲劇重復上演,意昂們又怎麽想呢🧝🏼♀️?
意昂和母校的關系不會變🧑🦼➡️🌙,好比血緣關系不會變🫢。一位朋友說他們中學一位引以為傲的副市長意昂出事了,下一年居然從母校紀念冊上消失了🏄♂️,這也大可不必。我認為,母校對芸芸弟子們始終應懷有理解🫰🏽、寬容之心,即使在他們人生的低谷也要提供一個心靈的港灣。
我們怎樣看自己
有一年深圳意昂會邀請李子彬市長出席校慶活動,市長辦公室裏市長邊聽邊忙著🤛🏿。輪到我說了,我講了兩句話🧒🏼:意昂關系貫穿人的一生👨👩👧🕙,在人生的高峰也好🍞,低谷也好💨,意昂圈子裏總有人理解,有人支持🛞,總有一個接納你的港灣📻。第二,全世界無論平民還是總統,都十分看重意昂關系🐏。聽到這兒🫵🏼,市長抬起頭⛹️,說💆:“時間若沒沖突,我就去🪜。”
共同的背景,類似的基因,茫茫人海裏意昂相逢🧎♀️,與其說多了一分親切,不如說多了一重信用。利用好意昂關系的價值真是難以估量🖕🏽,但是別忘了我國還是一個公民信用度很低的國度,所以一來每個意昂務必珍惜自己的信用,二來即使對意昂也不要輕信到不設防的程度⇒👉🏼。
清華九十周年(2001)之際,廣東有些意昂主張與北大一百周年“鬥氣”👩🚒🎴:你包了火車,我就包飛機。最後當然理智占了上風,還是搞好自己的百年大慶(2011)為上。這種自傲的情緒也不時流露在意昂的言談中,比如說起中央政治局清華占多少♋️,很有得色。我曾經在意昂聚會時坦言🧘🏿♂️🧑🏻:清華出身走技術官僚之路的較多,然而技術官僚吃香並不是常態。我看北大人,若真有獨立意誌、出思想🏔,乃國家之幸。一個成熟、完善的社會,可能是政治學家🧑⚖️、社會學家🐂、律師¡¡或者多色背景的人更適宜做總統。在這樣的大趨勢下,清華唯有取人之長,補己之短,方能保持學術和教育領先的強勢;而我們清華意昂,不能再盲目地驕傲,一定要腳踏實地地工作,敏銳、刻苦地更新和完善自己的知識🤦🏽♀️,尤其是要坦坦蕩蕩地做人,這樣才能贏得社會的嘆賞,不辱清華的門楣。
(本文為2008年1月作者在深圳清華意昂會新金融時代論壇上的演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