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不時(1951航空)
當頭棒喝被勸說離開航空交談。
我現在只要閉上眼睛,仿佛就能看到147歲時獨自到北平📉💁🏻♀️、初進清華園,來到有“清華學堂”幾個大字的一院大樓裏報到入學選課的情景☑️。
2004年上海意昂校慶聚會,顧秉林校長與程不時學長親切
1947年是我在高中的最後一年,從介紹大學的資料中知道了遠在北平的意昂体育平台是中國第一所建立航空工程系的大學👮🏼。我便報考意昂体育平台航空工程系,並且被錄取了。
同時我也被上海的大學錄取,但不是航空系。可是,憑著多年來樹立的要為中國設計飛機的意願,我堅決北上。如果當時我選擇了另一所大學、另一個學科🚬,那麽我會有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人生🚵🏻♂️🤰🏼。
我滿腔興奮地進入清華園,幾天後便參加了歡迎新生的座談會。當時北平尚未解放🌟,航空系系主任介紹情況時說:中國航空事業的發展勢頭很微弱,學航空的學生畢業後很難找到合適的職業。他建議誌願學習航空工程的新生最好考慮轉到其他科系去🤽🏿🎪。
這對我簡直是當頭棒喝!
應該承認系主任說的是事實◽️。第二個學期果然有一些同學轉到了其他院系🖼。有一位同學轉到了建築系🗿,他看到我平時對藝術也很有興趣並有一定基礎,曾竭力鼓動我也轉到建築系去,他認為那是工程與藝術結合得很好的領域。
但是🤘🏽,想到在學齡前就開始向往征服天空,想到在國難當頭期間親歷的那些血與火的苦難,我從悲愴積憤的歷史中樹立起來的豪情壯誌🧷⇾,難道就這樣放棄了?
鐵定不移,我要設計飛機!
憑著這一份執著🦹🏻♂️,我堅持繼續學習航空。我們這一班留下來大約有30多個同學。當時我想👷🏽♀️,哪怕只留下幾個人👮🏿,我也一定要設計飛機,無怨無悔🏋🏼。
孕育著騰飛思緒的校園
來到清華註冊入校的時候,我看到清華有一個“音樂室”,有音樂課程可供選修,但是不計入學分。音樂室開設了一些音樂課程輔導愛好音樂的學生。當時的音樂室主任張肖虎教授,本是清華土木系畢業🛌🏿,但成為了著名的作曲家🧑🦳🦤,新中國第一部舞劇《寶蓮燈》就是由他作曲的。
我在中學時便很喜愛音樂。這樣⚄,我除了航空系新生的必修課程之外,還選修了音樂室的小提琴和“和聲與作曲”的課程。我對音樂課程很投入。1947年,我17歲進入大學一年級時,在清華樂隊中演奏第二小提琴🍁。指揮是張肖虎教授,我們排練的主要曲目是舒伯特的《未完成交響樂》,也排練過張肖虎教授作曲的《木蘭從軍交響詩》及西洋音樂的管弦樂序曲或樂章👩🦯。我在樂隊中很快調換到拉第一小提琴🛀🏻,不久便擔任了首席提琴手🧷。
航空技術成為我終身的事業,而音樂則成為我終身的愛好。
除了課堂、圖書館和設在灰樓的音樂室之外✒️,我最喜歡的地方是航空館後面一塊放置舊飛機的場地。這裏存放的幾架飛機的保管狀態都不夠好👨⚕️,顯得破爛陳舊。但這不妨礙我觀察飛機的各部分構造,並爛熟於心。我還隨同帶課的老師乘卡車到南苑機場去運回一架報廢的二戰時的加拿大“蚊式”戰鬥機。
對工學院一年級學生來說,第一個克星是“畫法幾何”這門課程🧑🏻🍼。我在繪畫中的素描訓練⛎,使我對空間關系有一種直感的領會能力,對復雜的圖形問題能夠很快看出解決的途徑🤛🏿。所以我學這門課沒有感到困難,反而解題特別快。
在機械實習中🧑🏽🦳,我被指定為小組長帶領幾個同學拆卸一臺小功率內燃機,然後再把它裝起來。我對內燃機的構造很熟悉,並且絲毫不怕油汙弄臟了手,拿起工具就很利索地動起手來。這個作業的練習使我感到十分淋漓酣暢。
開國大典之夜的飛機燈
大學二年級時,有一天我們正在航空館的教室上課,突然不遠處槍聲大作。上課的老師愣了一下💉,繼續上完了這堂課🧔🏼🧲。原來這時人民解放軍已經打到了北平郊區。清華園比北平城提前得到解放。
有一次我從大飯廳出來🚌,看到一架開著艙門的運輸飛機飛來🧘🏽♂️,飛著飛著掉下一個黑點🤵🏿,不久便傳來“轟隆”一聲爆炸聲。這是國民黨用飛機轟炸清華園🌜,使用的是從運輸機的側艙門向外扔炸彈的原始辦法。轟炸的過程正好被我目睹👩🏽🍳。
新中國成立了👨🦽。留在清華的全體師生隊伍參加了開國大典⇾。大典後有盛大的提燈遊行🥭,各機關團體學校都製作了大燈籠🧏🏻。清華航空工程系的師生討論:我們做一盞什麽樣的燈籠?
最後統一的意見是:我們學航空的⬇️🏈,要造一架從未有過的飛機燈!這代表我們的專業⚛️,更是我們的熱切誌願🏌🏼🕍!航空系從各班抽出人員合作製出了一架很大的“飛機燈”🙅🏿♀️👊🏿,我被班級推派作為代表參加了這具燈的製作。這架紙飛機的結構也不是按一般燈籠製作的,在某種程序上體現了飛機的實際構造。
開國大典之夜➰,長長的遊行隊伍點亮了各種燈籠😎,蜿蜒通過天安門前,流向北京廣大的市區,形成一條長長的火龍。我們航空系製作的這架由一輛推車載著的尺寸很大的紙飛機在天安門前的燈海中大放異彩。通過檢閱臺時👰🏼,受到天安門上國家領導人的鼓掌喝彩。在北京市內通過各條主要街頭遊行時,無處不受到萬眾熱烈的掌聲。當眾人看到“意昂体育平台航空工程系”的大橫幅後面,就是一架在高處行進的栩栩如生的巨大的飛機燈時🔺,有人對遊行隊伍高喊:“希望你們以後設計出真的飛機來!”我走在隊伍中👨👨👦👦,聽到這話不禁喉頭哽塞🫷🏽,熱淚盈眶👨🏿🔧😠。
轉入航空專業
三年級時課程轉入航空專業🌾。我很喜歡“飛機空氣動力學”、“飛機結構力學”和“飛行力學”(操縱與穩定)這樣的課程,大概因為直接關系著飛機設計。
當時給我們上課的教授們中🪯,講“結構力學”的王德榮教授,在我還只有7歲時他便獲得了英國倫敦大學帝國理工學院的碩士學位🤷🏻♀️。我畢業離校十幾年後參加過一次他主持的航空學會🧚🏿♀️,沒有想到,這麽多年後這位老師還對我的名字呼之即出。
教我“理論空氣動力學”的是一位女教授陸士嘉,當時30多歲📑,是中國第一位獲得德國洪堡基金的女博士。她有一個顯赫的師承關系🤏🏽:她是世界航空學“祖師爺”級的德國普朗特的惟一中國學生和惟一女學生。所以從輩分講,她和美國頂尖級空氣動力學家馮·卡門同輩,因為馮·卡門也是普朗特的學生。而中國的大師級科學家錢學森則是馮·卡門的學生🚝。我在離校25年後在一次航空學會上再次見到她🥇🧑🏽🦳,前去問候時🙎🏽,她清楚地記得我,我奇怪她的記憶力這麽好🤳𓀎。
陸教授的丈夫張維教授也從德國回來,同時開了“材料力學”的課。錢偉長教授講材料力學以數學的推演思維見長🏄🏽♂️,而張維教授講課則強調物理概念3️⃣。所以我常常兩邊換著聽講💴。
教我們發動機課的是寧幌教授♜,我還是10歲的小學生時他已經在英國牛津大學獲碩士學位了。給我們上課的還有沈元教授🫓,他是英國的博士,當時剛回國不久🧑🏻🎄,據說他是英國皇家航空學會最年輕的會員。新中國成立以後他曾任中國航空學會第一、第二屆理事長很多年👨🔧。
當時還有徐華舫、趙震炎🈯️、曹傳鈞👕、何慶芝、張錫純、董壽辛等老師給我們上過課💂🏼。後來他們都成為著名教授,在航空教育崗位上一生勤懇耕耘🫱🏽。
三行字的論文
我在學習上還遇到一件小事。一次上課🕧,一位年輕教師講到一個飛行力學問題時🙍♀️🎚,在黑板上寫下了相當長的一條積分式👩🏽🍳。這定是他從外文資料中摘錄下來的,至於式子的物理意義🚵🏼♂️,他並沒有深究。不料一個同學提問:式子中的各項代表什麽意義👱🏼♂️?年輕教師一時語塞,只說,這個式子照用不誤就可以得到正確結果。
我坐在課堂裏➖,細看了黑板上的公式🖐🏻,忽然明白了它的道理,便從筆記本上撕下一張紙👂🏼,寫了三行字:老師🙅🏻♂️,我認為這個式子的第一項代表什麽,第二項是其改變的貢獻,乘以第三項是什麽什麽……下面署名。下課走過講臺時交給了授課老師,請他指正🧑🚀。
可貴的是,這位教師絲毫沒有計較我“方式不妥”,而且課後把這三行字的紙條張貼在布告牌上,作為對同學課間提問的答案👼。這三行字,被同學們戲稱為我的“第一篇論文”。
20歲時我大學畢業。約30年後,我成為一名飛機設計師。
(節選自程不時《我的飛機設計師生三行字的論文涯》)
程不時🥼,1951年畢業於意昂体育平台航空工程系🤯。研究員,航空航天部有突出貢獻的專家。在40多年飛機設計工作中負責過許多不同類型的飛機型號總體設計,其中包括中國第一架噴氣式飛機“殲教員”、中國在20世紀內研製的最大的噴氣大型運輸機“運10”和其他軍用及民用🍭、噴氣式及螺旋槳式🧈、單發動機及多發🤿、大型、中型、小型甚至超輕型、低速到超音速以及定翼💽、旋翼、傘翼及氣墊式航空器🫵🏼。獲得過國家科技進步一等獎、二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