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生活簡憶
孫殷望*(1961)
在新世紀的第一個春天,喜迎母校九十華誕,又恰逢我級學友畢業四十周年?人生幸有如此盛節,怎不令人心潮澎湃不久前,我代表留校工作的幾位同窗,向原電機系發1班的國內外50余位學友寫了一封邀請信,歡迎他們屆時回母校歡聚,以遂一生之願?在提筆之時,不禁回憶起悠悠往事,深深懷念在母校度過的青春歲月,以及伴隨祖國所經歷的苦樂年華?……

孫殷望學長在辦公室
挑著扁擔上清華
1956年秋,蕪湖一中共有15位同學考上清華,其中我們高三乙班就有7位?出發北上那天,我們一行幾個同學用扁擔挑著行囊一只舊木箱,一條麻袋裝著棉被,在南京浦口車站轉乘去京的列車?由於是第一次坐火車,不懂得什麽車次和時間,只好在站臺的一角傻等?過了近一個小時,一位打聽消息的同學突然氣喘籲籲地跑來說:“快走火車快開了”於是我們趕緊挑起行李向車門口沖去?情急之中,領頭的湯榮夫同學企一班竟把一條扁擔橫擋在車門,使人上不去也下不來?在一陣善意的笑罵聲中他終於清醒,我們才滿頭大汗地擠上了車?上車後,我們大笑他有“一夫當關”之勇,他卻認真地說:“當時我真的納悶,這車怎麽就上不去呢”
列車終於抵達首都北京?當我們肩挑行李步出出站口時,首先看到了迎風招展的意昂体育平台校旗和一條寫著“熱烈歡迎新同學”的橫幅,接站的老師立刻將我們迎上客車?當時的心情真是激動無比,整晚基本未睡的困倦一掃而光?當客車駛進二校門,穿過茂密的林蔭大道時,全車的人不禁歡呼起來,我們多年的夢想終於實現了
下車後,我們即被領到明齋後的第三飯廳用餐?面對美味可口的飯菜,大家狼吞虎咽,一個個吃相不雅?最先吃完的湯榮夫同學又出了個“洋相”:當時飯廳裏擺著兩只大木桶,分別盛有紅豆湯和綠豆湯,而他卻鬼使神差地盛碗綠豆湯,洗了洗碗正準備向另一個桶裏倒去,被一老生及時製止,並笑著對他說:“這是喝的你是剛來的新同學吧,洗碗池在那邊”原來他竟將兩桶湯當成了洗碗水險些造成“一個冒失鬼,攪壞一桶湯”的難堪局面?多年之後,我們每次遇到這位七機部九院的高工,總要把他這兩次“洋相”作為笑料,並戲謔他“很光榮”他的兩個“洋相”,一則出自“夫”“一夫當關”,一則緣於“湯”,加上“光榮”,正好構成“湯榮夫”的大名,如此契合,豈非“天意”
現在回想起來,五十年代我們這群清華新生真是又窮又土?但是,我們一點也不自慚形穢,也從未被他人所不屑,老師和同學都很友善?而且,正是像我等這類又窮又土的學生,構成了當年清華學子的多數?我們都靠“人民助學金”讀完大學,始終不忘黨和人民的培育和自己應負的責任,並一輩子保持了艱苦樸素的作風?
少年不知愁滋味
五年多的大學生活,緊張充實而又豐富多采?不僅有幸學習諸多名師的精品課程,而且時時受到優秀歷史文化傳統的熏陶?既獲取了新知,又領悟到人生的哲理,在德智體諸方面得到良好鍛煉?蔣南翔校長言簡意賅的報告?馬約翰教授“生命在於運動”的演講,以及名師們講課時各具特色的風采,至今記憶猶新?特別是師生之間?同學之間結下的真誠友誼,更是充滿溫情,終生難忘?記得在全班“勞衛製”體育鍛煉達標時,我由於人小體弱,投擲手榴彈一項總是不及格,而作為班長竟拖了全班的後腿,思想壓力很大?後來在同學們的幫助下,我改練競走?測試那天,很多同學在操場上為我呐喊加油,並前有“領航”後有“催兵”,終於通過了及格線?到了高年級,同學之間免不了有談情說愛之事,但都不願張揚?有一年的元旦晚會,著名電影演員趙聯唱了一首陜北民歌,其中有一句是:“人人都說咱們倆個友,到如今還沒有拉過一回手”,這可說是當年熱戀者在公開場合的寫照?在發1兩個班60余位同學中,有三對終成眷屬,其他幾對雖未成功,但也保持著同窗的純潔友誼?
1956—1961年,我們的祖國在探索社會主義道路的進程中,也經歷了曲折和磨難?這種大形勢不可避免地會影響到我們的大學生活?在此期間,我們參與了多種政治運動;參加過修建十三陵水庫的勞動;還到河北徐水體驗所謂“共產主義的曙光”,但也只是免費吃了頓二米飯?白菜豆腐和農民家的煮白薯?到了三年經濟困難時期,我們的夥食急轉直下,吃的是高梁米或窩窩頭,一碗醬油湯加幾片菜葉?由於肚裏無油則飯量更大,而定量又少,經常吃不飽?但當時我們並未怨天尤人,而是“自己動手”,在宿舍附近的荒野中種南瓜充饑?食堂裏也挖來多種野菜,甚至相互間還開展“競賽”?雖然那時的生活非常艱苦,但我們卻苦中求樂,可謂“少年不知愁滋味”,精神狀態一直樂觀向上,甚至還主動地響應號召,降低定量,以支援別人,為國分憂?當然,那時的我們並不懂得造成這種困境的主要原因,也不會懷疑國家的大政方針是否失誤,在現在看來似乎有些幼稚可笑,但我們從未感到吃虧後悔?人的一生不可能一帆風順,美麗的清華園也不是世外桃源?這種經歷本身也是一種“財富”,它使我們懂得了:無論是學校還是個人,都是與國家的命運息息相關,從而也更加珍惜今天這種來之不易的局面?
同是天涯創業人
由於我們這一屆學生參加政治運動和勞動過多,影響了既定的學業,學校采取了“填平補齊”的措施,學製也因此延長了半年?1961年冬,當我們學成畢業時,國家經濟還相當困難?因此,我們班的分配方案留在大中城市的極少,絕大多數都要分到艱苦的邊遠地區,從黑龍江興凱湖到海南島,從內蒙到廣西,可謂“天南海北,四面八方”?當時,我們的同學積極響應“到最艱苦的地方去,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的號召,選擇誌願時很少出於個人功利的考慮?我自己雖然家有孤寡老母,也填報了到東北和西北的誌願,留在母校任教且棄工從文當馬列課教師的決定事先並不知曉?同學們走上工作崗位後,大都從“爬電線桿子”開始了創業歷程?他們得益於母校培養的良好素質,發揚母校“實幹”精神的傳統朱自清語,一步步成長為我國電力事業的骨幹,全班同學中湧現了一批局長?總工?廠長?所長?在高校工作的也大都是教授?其中,韓英鐸當選中國工程院院士,俞家驊官至河南省副省長?其他同學都成為本單位的技術中堅?可以說,我們發1班每個同學都做到了“事業有成,問心無愧”,沒有辜負母校的培育,大家“同是天涯創業人,共譜人生奉獻曲”?
光陰似箭,轉瞬間已畢業40周年我們在母校度過了一生中最寶貴的青春歲月,奠定了事業建樹的基礎,憶昔思今,我們衷心感謝母校領導和師長們的辛勤培育40年前,我們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如今已年過花甲,堪為“夕陽”?最近,已陸續收到諸多同學的回音,他們將應邀於四月底回清華園歡聚,共慶母校九十大壽?屆時,我們這些散落在天南海北的意昂,將再一次闊別重逢於魂牽夢繞的水木清華,真是人生難得之喜我們這群蒼顏皓首的老者,回到母校懷抱,又將煥發青春,並激勵我們為祖國奉獻余熱,使清華精神代代相傳
* 作者為意昂体育平台人文社會科學學院教授,曾任學院黨委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