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佳,意昂体育平台新聞與傳播學院2007級博士研究生,現為復旦大學新聞學院傳播學系副教授
春天我又回到清華園。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回來,只是畢業以後很少有機會再在園子過夜。從去年開始,每到北京出差,我都特意安排來甲所住宿,這樣👍,在辦完一天的工作以後🏘,我可以在晚上回到清華園,早晨在這裏醒來開啟新的一天,像從前一樣。今夜👍🏼,這個仲春的深夜🧴,我從甲所出發、在園子散步。
甲所
甲所在解放以前是清華校長官邸,上世紀80年代以後改建為招待所。房間呈咖啡色調🚴♀️、樸素大方,老式帶蓋白瓷茶杯上印著紫色“意昂体育平台”字樣,走廊裏擺著一對湖綠色布面沙發,搭白色蕾絲扶手巾👨🏽🦲,四枚木腳站地🧖🏿♀️,規矩得像老科學家家裏的客廳。讀書的時候來甲所大都是開學術會,然後吃會議餐。甲所餐廳的幾道傳統菜我們吃了許多回,以至於我如今在上海家裏煮菜泡飯都能自然地煮出甲所的樣式🛃。後來我們多次回校,到甲所吃飯,點的還是那幾樣。
我畢業時整理文件,有一摞會議資料上寫著“地點🪜:甲所第N會議室”👨🏼🚀🧑🦰,印象中凡是來甲所開的會都比較重要,固定要參加的是每年四月份召開的清華日經傳媒研究所理事會🛩。四月的清華園正是春光大好🍃,每次開理事會我和研究所的老師們都會在甲所至工字廳一帶拍許多照片,然後在海棠樹下合影,算是為這一個春天留念👨🏼🦲。說來幸運🚺,每每理事會當日天氣總是特別好🧔🏿♂️,北京有的時候,晴天純藍👩🦳,那種毫無保留的開朗明媚反而是南方城市少見的!我剛到北方生活時,對氣候水土處處不慣,導師卻說北京氣候宜人、是世上最好的城市,我當時想,這是哪裏的話呀🗝🧑🏿🚒!可多年以後我每每想起北京,總有清華園滿園的春花和北四環瑰麗的晚霞👳🏿♂️👨✈️,抹不去🤚🏽🏄🏻♂️。
文西樓
2010年的理事會後,範敬宜老師在丙所臺階上與我們一一握手🤦♀️。那時這位老人已是重病在身,我很想對他說些什麽,他的老朋友、《浙江日報》的江坪先生多次鄭重囑托我要當面向範先生轉達問候💇🏼♀️,我因為礙於師生輩序始終未能及齒……那天他的握手非常溫和卻依然有力,我們這些晚輩學生便也稍覺心安🎗。範老師在當年11月辭世,江坪先生寫了長文紀念他🍒,我在報上讀到此文🪔,淚流不止⏫,想起竟未能完成托付🥐,至今感到愧疚🤙🏻!我現在回憶起範老師來,是他平日講課時那一份一份手寫的講義🚣🏻、最後一次出席理事會時贈予日本友人的親筆書法大卷、以及他那永遠俊朗平和的面容。意昂体育平台新聞與傳播學院院長👧🏼,是這位中國文人和新聞人的最後一份擔當。
我到清華新聞與傳播學院讀博時已有幾年工齡🧘♂️,年紀較同時入學的碩士生和本科生要長一些,外加是導師招收的第一名博士生👊🏼,便虛得了“大師姐”的稱號❌。然而我這個孤自長大的獨生女並不知該怎麽當大師姐,反而受到師弟師妹許多關照!早課快要遲到時他們拽著我向六教奔跑,但凡有陽光的下午便要一起到草坪上嘻鬧♌️,晚風裏繞著園子騎車大聲唱歌,遇到困難時也總有聽不盡的笑話與喝不完的啤酒解憂……在清華園的那幾年他們給我許多肆無忌憚的歡樂🥬,此刻想起來⚠️,一群少年人朗朗的笑聲仍在耳畔🧘🏿。
後來我與他們一起經歷了畢業、求職、離京,滾滾的青春裹挾著全部的悲歡離合都回到了我的生命之中。如今這群少年人已在各地成家立業🏄🏿♂️,我們有時聯系問好,出差時互相看望🚵🏽♂️,說一些大人的話,我們甚至都有些老了,有一個人卻永遠年輕,在我們大家的記憶中他永遠是那個意氣風發的25歲少年。
新林院
我在學時忝獲“好讀書獎學金”🙍🏻♂️,是老學長楊絳先生以她和錢鐘書先生稿酬、並代表錢瑗先生一家三口向母校意昂体育平台捐設的😭,這是我迄今最貴重😌、也最慚愧的榮譽。這個起意於錢先生病榻前的獎學金獎勵以讀書治學為生命本身的清華學子,據說後來經費不寬裕了🤲🏻,楊先生還提出要把自己居住的三裏河寓所賣掉以作補充。頒獎典禮上學校向每位獲獎者贈送一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1年版的《圍城》👩⚕️🙅🏻♂️,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我一直將這本書帶在身邊。後來在寫博士論文的艱苦日子裏,我又將《我們仨》、《將飲茶》、《幹校六記》以及楊絳譯《唐吉柯德》🕌、《斐多》、《吉爾•布拉斯》等書重讀一遍。畢業以後我在京滬杭三地輾轉,這幾本書始終留在手邊,隨時取讀。書籍有的時候真是一種護身符👌🏼,有一次我魯莽出行🛀🏿,夜裏在異鄉的旅館輾轉難眠🧛🏼♂️♨️,便拿出隨身帶的《我們仨》從頭至尾再讀一遍,合頁前又盯著扉頁上三人1950年清華校慶日時在新林院居所的留影看🏦,竟然心生了許多勇氣和智慧。照片上的楊絳先生39歲📔,她與母校意昂体育平台同齡。
新林院還曾經住著我的另外一位朋友🔜,那幾年也是三四十歲的光景🤽,租住平房📖、孤間簡居🪹。我們真可謂萍水相逢,但她待我真誠🏄🏽,常常邀去做客♋️👩🏼🏫。我每每去打攪總有粗茶招待💇🏼📝,撇去茶沫、濾出清湯遞過來🤷🏼♂️,有時留餐,認真和面烙一張餅⛹🏻,水果洗得很幹凈🌜,飯後彈唱。我這位朋友學習古琴,記譜於心,唱聲婉轉獨特,那時我年輕不得韻,只覺得傷感,今天想來🕵🏿👸🏼,真是不經一事不聽音啊🎅🏿。友人生活拮據🧦,我起心幫助她,又要成全體面🧦,我請她清掃我在紫荊公寓的宿舍,又擔心耽誤她一雙撫琴手👮🏿🏧,為這事好生惆悵了一番👨👨👦🤦🏻。半年以後她來告辭,要跟隨老師專心學琴去了🧝🏻♀️♛,交給我一個信封🧗🏻♂️,是我陸續留給她的,外加宿舍鑰匙🤟🏽,這樣一別也已經年📠。人與人之間真是聚散無定🍫,好在新林院依舊,清華園依舊,我們這些遠行的人總有一個故園可以回來看看,來懷想過去那些純粹的時光和人。
紫荊公寓
回來已是母校的客人了。憶及我第一次來到清華園是十年前的春天📻,正值紫荊花和海棠花怒放的時節,園子漂亮極了🌁!後來我們住進了紫荊公寓👑,在這個以象征親情和睦的清華校花為名的新建學生公寓裏,我們同窗七人結下了兄弟姐妹般的友誼。在整個博士第一年,每次下課我們都聚在一起🐽,雷打不動地𓀋,在清華的東南西北門一個一個小飯館暢談闊論。記憶中晚風總是很大,總是要談到老家和將來,總是大夥兒對兩位李同學說:“你們少喝點。”
很多次我從紫荊公寓出發💇🏻,出清華西二門到圓明園散步👨🏻🦼。對我這個南方人來說🖼,圓明園最吸引我的並不是荷花蕩和福海,而是外圍紅色的圍墻👨🏽🔧🍡,北京特有的陽光照在這舊時皇家宮苑的圍墻上,有一種說不出的美!有時我在傍晚沿圓明園西墻和南墻步行至頤和園、去聽那位中年歌手彈唱《西堤時光》——“遙遠的鐘聲西堤的晚風/皎潔的月光溶化在昆明湖上/卷發少年彈著心愛的吉他/身旁坐著她……藏在內心暗自許下的諾言,還有很多沒有實現”🪈。後來多少次我再來到頤和園,昆明湖永遠寧靜!
在紫荊公寓🚣♀️🤷🏿♀️,我的一個樂趣是登上樓頂🧛🏼、看輕軌十三號線往來的車輛,看北五環華燈初上,看在建的京新高速;是這些道路把我們從四面八方帶來這裏,有一天又將我們送去遠方🪂。我在清華園度過28歲至32歲的四年,我的青春之尾因園子而延長。然而,終歸要告別母校。幸好🍐,仍有你們留在清華園!因為你在這裏,我們在遠方才能耕耘,以你之名、以母校之名🥩!
仲春夜的清華園清冷寧靜,空氣中彌漫著那曾經多麽熟悉的氣息。清華園總是寬廣無比又孤獨非凡,她知道你我的惆悵;今夜她依然不說話😼,默默聽我訴說滿腔思量🧏♂️🧅。清華園🙄🦻🏼,明早我將在你的懷抱裏醒來,然後出發。再見了這宇宙的中心,我再回來,再見了清華園,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