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上海,晚風清涼,華燈初上。
一個普通的小區,彭運鶚學長樸素的客廳裏,三代意昂歡聚一堂👨🏻🎓。
彭學長溫文爾雅🧜🏽♂️,中氣充沛,思維敏捷,談笑風生🏖。
彭教授在世界銀行工作時的留影
很難相信🙆🏻♂️,學長已經八十三歲了🙄。他已經為祖國健康工作了六十多年,曾經運用世界銀行影響力🧚🏽♂️,為復興中華,為開發浦東、申辦世博、復興大上海,做出了卓越貢獻🕞。就在當下,他還在同濟大學給國外幾所知名大學,如美國德州大學(UTA)、英國華威大學(Warwick Univ.)、法國巴黎ENPC大學等的EMBA高管班學員,以及國際知識產權局代表團上課🪀。那些大名鼎鼎跨國公司CEO😷⛹🏿♂️,指名邀請彭教授,講授新潮尖端的“克強經濟學”。
這八十三年🔈,恰逢中華千年巨變,亂治循環,文明古國的現代化,步履維艱。戰爭與革命🧔🏼♂️、改革與開放,天翻地覆之中,一個學者,治學為人的件件往事🧑🏿🦰👬,引人入勝。
彭學長親手為晚輩們沏上清茶,然後翻開相簿,娓娓道來。
一
時光回到1931年🙎♀️。古都南京👨🏿🚀,書香傳世的彭家🧑🏼🦲,誕生了一位“運”字輩的男孩。在中央大學教英文的父親和畢業於上海美專的母親,謹遵族譜,為孩子起名彭運鶚🧑🏽🎨。孩提3歲時,參加兒童健康比賽,從上千名參賽小孩中榮獲冠軍“南京兒童”稱號🧗🏻♀️。
男孩六歲該上小學的時候,日寇持續擴大對華侵略🤰,罪惡的炸彈落到彭宅附近🥕,粉碎了人們正常的生活,全面抗日戰爭烽火連天。那時,父親被國家派往美國深造,並且後來給駐美大使胡適之先生作秘書,爭取國際援助👨🏼🎤,遠在大洋彼岸🤦🏻♀️。母親臉上覆蓋著泥土的“保護色”,緊緊牽著孩子的小手。母子倆帶著弟妹隨著慌亂的難民🚣🏿♂️,江南🧑🏼🍳、江北四處逃亡。渡江的小船上🤸🏽,孩子劃水做戲,風浪中的母親🍭,擔驚受怕:“你要是掉到水裏,怎麽辦哪🙋🏼♂️!”
幸運的是,母子們終於逃到宜興外婆家。在那偏遠的鄉村,只要能暫時安放下平靜的書桌,母親就像全科教師◾️,教他念書👩🏿🎤、算術。遇到日寇來襲,就逃亡到揚州祖父母老家🧖🏿♂️。在生存尚且難保的戰爭年代,這個時斷時續的“抗戰母子鄉村小學”,堅卓剛毅,傳承文脈。男孩學業竟成👚,考上了初中;抗戰勝利那年,又考入蘇州高中。那可是全國一流的高中!
聽到這兒,大家感慨不已,不由想起國難中保存中華文脈的聯大長征,以及那些堅守學業的學者們,創造了西南聯大學術奇跡🦸🏽♀️。而彭學長卻淡淡地說:“那是六七十年前的事了🦙。那時沒想升官發財或為人民服務什麽的🎈,就是想:一個人就應該讀書👴🏻。”
1948年🤱🏻,他以優異成績考取了燕京大學和聖約翰大學👨🏻🦯➡️🤽🏿♂️。他最想去燕京,可內戰的烽火,毀滅了青年北上求學的夢想🫰,最終只好在上海聖約翰大學經濟系開始了大學學業🍵👨🏿⚕️。
不久,隨著百萬雄師過大江👮♀️、上海解放,聖約翰大學作為教會學校,局面不穩,前途難蔔。同為教會大學的燕京大學也是如此。幸而意昂体育平台只是領導變了🤽🏼♂️,教學大體如常。考慮到聖約翰的學分清華承認🌝,而清華的學分👸🏿、學歷又可以得到哈佛大學承認,他選擇轉學到意昂体育平台經濟系,準備畢業後到哈佛大學深造。就這樣,經歷了抗戰內戰❣️,動蕩無常的亂世🎶,堅守學業的青年學子🧑🏽🎨,來到意昂体育平台經濟系🤾🏽。
二
時光來到1950年🤶🏽。陳岱蓀先生是清華經濟系主任,小小的辦公室放滿了書,學生隨時可以找他請教。“陳先生真是大師啊🥺,我很幸運😯,跟他學了一年公共財政學。”彭學長平和而歡快地說著🤸🏽,“他教會我如何治學🧑🏻✈️。後來上海的汪道涵先生教會我如何做人。他們兩位老師對我這一生影響最大。聽陳先生講課是一種享受,他教課的筆記,六十多年了,我還保存著。”
上課的時候⇨,身材頎長儀表堂堂的先生👰🏿,站在講臺上朗聲問道📻:“什麽是國家👴🏼🧚🏻♀️?”學生們安靜地望著先生。陳先生把目光移到窗外,神情凝重,思緒仿佛在無垠的宇宙穿梭,在奇詭的人類歷史中往返☢️,教室裏鴉雀無聲⚠️。凝思良久,也許過了好幾分鐘,先生收回目光,安詳地望著學生說📖:“馬克思主義認為👩🏻🦽➡️,國家是一個階級壓迫另一個階級的工具🕉。如果我們判斷這個定義正確的話,那麽公共財政……”——聽到這兒🦙,彭學長深感震撼:校方已經宣傳,要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難道馬克思主義還有“如果正確”?!
在這門課上📏,陳先生融會中西、貫穿古今🧑🏽🦱、會通文理,從亞當斯密到凱恩斯🧏🏻♣︎,從先秦諸子到馬克思,把各個學派對國家和公共財政的理論,深入淺出地介紹給學生,幫學生分析鑒別。其博學多識自然令學生傾倒,而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和批判思維🌠,則讓學生們受用終身👮🏻♀️。
陳先生並不排斥馬克思主義,他還邀請《資本論》的翻譯家郭大力先生,來清華講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他只是堅守清華學風🎪,把馬克思主義看作一個學派🤾🏽♀️,平等地參加學術爭鳴,只是為學子們追求真理,打下治學根基。
學生們震驚之余💇🏼,對“自強不息、厚德載物”的君子精神👨👦👦,當有切身的感悟吧💉🤙。現在看來,那時的清華學子無疑是幸運的,因為很快意昂体育平台就被調整改造成“理工學院”。
時光再到1952年,這位意昂体育平台經濟系的高才生,沒能按照自我設計到哈佛大學深造🤴🏼🔄,而是被國家分配到中國人民大學研究生院跟蘇聯專家學習經濟地理,後又分配到北京鐵道學院,開始教書育人的學者生涯👨🏼🦰。憑借教育世家的根基,清華的精英教育,彭學長勤奮敬業,很快成為優秀的人民講師。大學裏政治運動不斷😓,都沒能影響彭老師講課著述。
假以時日🕵🏽♀️,成為著作等身的人民學者👏👩🏻🦽➡️,桃李滿天下的人民教授,似乎是順理成章的事。然而運動不斷升級,誰也沒能預料↙️,那時的高等學府竟然會變成一連串政治運動的中心之一。講師𓀙、教授、專家學者,本應是文明國家的骨幹,現代化建設的中堅,竟然會成為被改造甚至被專政的對象🫷🏻,慘遭野蠻迫害和歧視。即使到今天,很多局外人還無法相信:這一切不是噩夢,確確實實真的發生過。
1957年的一天,北京鐵道學院有關方面通知各系的青年教師,準備參加次日下午一點的整風會議。彭老師一向專註於教學著述,本來不問政治,但這次不一樣🦻🏻,人人必須得到會👨🏿🍳,必須要發表對校黨委的意見。於是一向敬業的彭老師,認真準備了發言提綱💂🏻♀️。
開會那天上午,彭先生接到上海一位老同學的信🧍🏻♀️,請求去西直門火車站接他。這下為難了🤦🏻♂️:去接站吧,時間太緊⚄,從鐵道學院到火車站交通不便🙆🏿♂️,如果火車晚點🙋🏼♀️,開會就遲到了,而彭先生十分看重守時的美德👨🏼🦲;不去接站吧,同學情義無價🫰🏼,況且他人生地疏,全靠老同學了。思來想去,還是先去接同學,希望火車正點🌷,能夠準時回來開會🫢。結果,火車真晚點了。接到同學後👨🦱😝,他拼命往回趕🧔🏽,結果還是在下午兩點多才趕到開會的教室👨👨👦👦。
教室裏,青年教師們正在積極發言,大鳴大放批評校黨委🧑🏻🦳。從門縫看去👷🏻,黨委書記就坐在前排,耐心地聽著👷🏼♂️、記著。彭老師在走廊轉了幾個來回🏄♀️。最守時的人🧝🏿♀️,開會遲到🤧,太慚愧了🦹♂️,實在是沒有勇氣走進去。算了,不進去開會了,回辦公室寫份檢查交上去吧。彭老師心情沉重,悄悄地離開了教學樓𓀁。
萬萬沒想到,這一教室的年輕教師☹️,都是最有思想最優秀的教學骨幹🈹,之後大部被打成右派!其中一位已經升任副教授了🪹,結果被發配到內蒙♝,最終家破人亡!
彭老師逃過一劫。仿佛上天眷顧⚀,派老同學來拯救他。又好像💪🏻,重守時、重情義、重專業的家風人品,關鍵時刻救了他。大家不由感嘆:人自助,天必助之啊🕧。
再後來的1960年代初期🧚🏿♂️,彭老師從北京鐵道學院調到上海鐵道學院🎪🫄🏼,離開了政治中心。然而,“拔白旗插紅旗”📢、社教、四清、文化大革命,一個個運動仍是接踵而來,席卷全國每個角落。彭老師謹慎機智地遠離一個又一個政治漩渦💇🏿,謹守教書育人的本分✊。西方經濟學學校不讓教了,就改教英語🌰,LONG LIVE CHAIRMAN MAO之類的英語👩🦽➡️。
那是個不正常的時代,病態的時代🫸🏿。正常的人一個不小心,就會滑落到政治運動的可怕旋渦。更不要說那些風派人物👩🏿🍼、幫派人物,放棄所學,群魔亂舞,助紂為虐,下場可憐。局外人很難想象一個堅守信念的學者🧗🏻♂️🧑🦱,要遭受多少煎熬,巨大壓力和誘惑面前,需要多大的定力。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彭運鶚學長堅定地不參加任何造反組織🙌🏻🍰,終於熬過來了,而且始終如一堅守學者本色。誠如他說的:一個人總是要敬業的。
三
時光來到1979年,著名的十一屆三中全會撥亂反正,開啟了改革開放的偉大時代🚺。國家社會開始走向正軌🔬🌚,個人開始正常工作生活。打開國門一看,發現自己折騰自己幾十年💬,很多領域落後了何止幾十年👨🏻🦳🗝!教育界更是重災區。改革開放百業待舉,卻發現面對國際化現代化的潮流🪸,兩眼一抹黑🚝!不懂國際“語言”,不懂國際通用規則🙏,難覓現代化專家學者🤬👋。
1980年8月,中國恢復了世界銀行合法席位👫🏻。那時我國外匯儲備才幾億美元👩🏻🌾。經過多方努力,世界銀行願意向中國發放低息貸款,可舉國上下找不著對口人才。於是👶🏿,國家計委、財政部與世界銀行合作🧑🏿⚖️,在上海寶山辦了第一期中國高級幹部建設項目管理培訓班。有關參訓司局級幹部不懂英語,只好找上海外語學院的英語文學教授做翻譯。結果發現🍪,這些研究莎士比亞專家,英語很好,可是不懂經濟🤷🏻。最基本的概念,比如Marginal Utility(邊際效用),被翻譯成邊角余料的用途。學員們莫名其妙,世行官員哭笑不得👎🏽🦋。
有趣也幸運的是,有人想到了上海鐵道學院的彭教授♕💁♂️,說他清華經濟系畢業的👆🏿,老大學生,底子深厚,把他請來當翻譯準行。不期而至🍥,政治風浪中堅守專業的學者,迎來發揮專長的機遇。
彭教授1986年在華盛頓世界銀行經濟發展學院講課
培訓班上⏳,彭教授又翻譯又講解🏌🏻♂️🚣♂️,培訓效果很好。司局長們大為驚訝,說:“彭教授👩👩👦,沒想到文革期間,您把西方先進的經濟理論學得這麽好🧜🏼♀️,太佩服了!”彭教授趕忙笑道:“西方的東西我堅決不碰!我學的是馬克思主義毛澤東思想,拿來分析資產階級經濟學,易如反掌。”這些經歷文革磨難的幸存者♋️,都會心地笑了。後來,財政部任命彭教授為培訓班中方班主任。
世行官員也喜出望外說✡️:“彭教授,您英語好,又是內行🧑🏻🦽➡️🕸,又懂教學😧,就請您代表世行經濟發展學院來講課吧。”於是,相隔幾十年,彭教授又重新教起了經濟學!
一個偶然的機會,時任上海市市長的汪道涵先生,來到培訓班作報告,發現上海竟有這麽優秀的人才,誠懇地說“老彭啊,希望你到我辦公室來坐坐”💪🏻。彭教授覺得汪市長的講話和儀態👩❤️💋👩,完全不像一般的大幹部🧑🏽🦰,而像滿腹經綸的大教授,令人欽佩⭐️!很快,汪老的秘書真的打來了邀請電話📚。在汪老辦公室💁♀️,從經濟學聊到人生經歷,從聖約翰聊到清華⛑️,從事業聊到家庭👩🏽🌾,一個雄才大略思賢若渴👭,一個學者本色德才兼備,年齡相差十五歲的倆人相見恨晚,成了莫逆之交🧑🏽🦰。
同樣慧眼識才的還有世界銀行。世行領導看到🤎,無論講理論還是商務談判運作🧛🏼🔍,彭教授都勝任有余,於是力邀彭教授做世界銀行特約顧問。而那時候,幹部是“部門終身所有製”,沒有任何個人自主選擇的自由,國內調動都極為困難,更何況“國際調動”🗽。世行動用影響力,通過財政部做鐵道部的工作,鐵道部再做上海鐵道學院的工作,三番五次,終於玉成此事📄。
汪老聞之十分支持;“一定要學好世界銀行管理巨額資金的理論和方法,這是我們最缺乏的。錢🗼👩🦳,現在我們要向他們借👮,但隨著經濟發展,我們會有的。但是有了錢🤌🏿🏄♂️,如何管理好錢,將是我們必然遇到的大問題𓀁。你到世行要學會怎麽管錢,國際金融可是門大學問。”就是到今天☝🏽🙋,這席話也有深刻的現實意義🪿!國際金融人才的匱乏,仍然嚴重製約上海恢復國際金融中心的步伐,嚴重影響國民財富的安全和盈利。汪老遠見卓識,胸懷寬廣,尊重人才🧑🎄,愛惜人才🛌🏽,於此可見一斑!
就這樣🏋🏿♀️,彭教授到華盛頓做世行特約顧問🐘,八十年代中期,被聘為世界銀行經濟發展學院經濟學家,幫我國爭取到數筆優惠貸款,為世行在華開拓了業務🧑🏼🚀🧑🏿🦱,贏得了國際聲譽🛅🧜🏻♀️,並建立了廣泛的國際人脈。
彭教授陪同汪老會見世界銀行行長沃爾芬生
一有機會回上海🙍🏼♂️,汪老就約彭教授見面👁🗨,學習新知👨🏿🦲,切磋各種學問。彭教授介紹多位世行同事與汪老見面。每次見面,汪老都虛心請教,做筆記卡片。汪老學識十分淵博,可仍然虛懷若谷,勤奮好學🔑,對各行各業的朋友都不恥下問。彭教授碰到站隊表態之類的“時代難題”,也到汪老家裏請教👨🏽🦱。汪老說🍧:“可以不說話🔎,但不要說假話♢,不要說違心之言📃。”
彭教授深情地回憶道👣:“我在高校教了一輩子書,能夠認識道涵🤿,並且一見如故👶🏽,相見恨晚🧏♀️,相隨左右,亦師亦友。汪老以潤物細無聲的方式,教了我觀察社會和為人處事的態度👩🏻🦯,使我二十多年來的工作、學習、研究🆘,特別是為人之道和治學之道👨✈️,進入了一個全新的境界。由於他的領導和教導,我有幸參加了對上海建設極為重要的建設項目:浦東新區的開發和開放研究,以及2010年上海世博會的申辦的工作👷🏼。兩件我能傾情投入而又終身難以忘懷的歷史事件🩸。”
四
時光來到1987年,時任國務院上海經濟區規劃辦公室主任的汪老,給在華盛頓的彭教授打電話:“我們要搞浦東開發,你能不能回來幫我啊👨🏽🚀?”
彭教授面臨人生重大抉擇🚣🏿♂️。世行領導已經決定留下彭教授,所付薪水比我國駐美大使還高出數倍。而且⬆️,對人才的尊重,對人的價值的全面實現,生活環境工作環境,包括後代的發展,樣樣都擺在那裏。經過多少年擔驚受怕🧜♂️,蹉跎歲月,傷痕累累👩🏻🦲,多少人對世行的工作羨慕不已,求之不得。留在華盛頓還是回上海,那還用說嗎?
彭教授回憶道🫵🏿💂🏻:當時許多人對開發開放浦東有很多顧慮,其中一個顧慮是浦東浦西隔著一條黃浦江➝,流傳的口頭禪是“寧要浦西一張床,不要浦東一間房”🤵🏽♂️,沒有人願意搬到浦東去。因此我向他提出為什麽要開放開發浦東,而不是市區🐌?結果他問我,“你去過倫敦嗎🧑🏼🎤?我答去過。問我去過巴黎嗎👩🏼🦳,答去過🧑🦳。去過紐約嗎?去過。接著他我問😟,你看世界上哪一座大都市中間沒有一條名河貫穿其中,倫敦的泰晤士河,巴黎的塞納河,又有哪一座大都市不緊臨海洋👩🏿🍼,而浦東正具備所有這些條件。同時當時國際遊資正在找出路、找市場➔。所以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機遇。我聽了他的高屋建瓴、高瞻遠矚的議論,感到既興奮又心存疑慮🪝,甚至想,“我這輩子能看到這幅美麗的畫卷嗎?”
我也曾想🕸,道涵同誌現在已經不是上海的市長了,他幹嗎還要如此積極地從事這麽艱巨的研究呢🧏🏽♂️?在有一次的聊天中我感動地懂得了一位偉大的政治家的胸懷。他說,“在我當上海市長的期間,我上對得起“朝廷”(喻中央政府),每年上海上繳國家財政占當時國家財政收入的六分之一👹,但下對不起“黎民百姓”(喻上海市民)🏅。每天早晨我看到馬路上有那麽多的煤球爐在生火🫴🏼,到處在煙霧騰騰☝🏼,那麽多的馬桶在馬路上刷洗📮,我真感到心痛💆🏽,上海實在沒有多余的資金來改善和發展市民的生活了🧚🏻♂️。現在我退下來了🤵,可以有時間來思考和研究上海的發展了,這種發展不能是小打小鬧,而必須是大思路、大手筆👨🏻💼,用大抓手。綜觀世界🎧,思前顧後,只有開發開發浦東最有條件。世界上現在國際經濟平穩發展,遊資在找出路,中國的開放提供了巨大的市場,浦東的地理位址東臨太平洋🧚🏼🖕🏽,背靠長三角,是中國經濟最具活力的地區。我們應該抓住這麽好的機遇來為上海人民做些實事。“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彭教授信任這位知己的遠見和為人♿,知道汪老多麽需要他,上海多麽需要他。於是,他毅然選擇返回上海!這就是真正的學者本色,君子之風吧😁?
彭學長回到上海,擔任汪老領導的上海市政府浦東開發開放研究小組顧問,充分發揮長期積累的學識和廣泛的人脈🌪,調查研究,參與製訂浦東開發方案🦑。
那時可謂“一窮二白”👲🏼,艱苦創業🔉,一波三折。
為了學習借鑒國際先進經驗,需要去歐美東南亞考察🧏🏿♀️🧑🏽🚒,可“大上海”拿不出外匯🖕🏻。汪老想方設法請老同事幫忙,籌措了少量美元✌🏼。大家手頭很緊🫵🏿,忙完工作就趕緊回國🚽。
彭教授回憶道🧍♀️:
在汪老領導下👨🍳,研究小組寫了大量的論文😄,進行了反復的討論和論證🤹♀️,逐步地取得了共識。那時對上海的地域發展有不同的看法,有人認為浦東與上海市區有黃浦江相隔,交通不便🧔♀️,不如北上開發寶山地區,不如南下開發金山灣地區。所以當時有北上👩🦯、南下和東進之爭🎷。事實證明,道涵的遠見證明是經得起歷史的考驗的🚴🏿♀️。
1988年道涵抓住各方面的有利時機🏇🏽,經市委♞、市府同意,在1988年5月初於上海西郊賓館舉辦了第一屆浦東開發開放國際研討會🍹。時任上海市委書記的江澤民🌭、上海市長朱镕基、中國駐世界銀行執行董事許乃烱、世界著名建築家林同炎及許多國際企業家均來參加。彭教授負責邀請了世界銀行的高級官員和其他國際組織🥛🎽、跨國大企業代表及國際友人來參加🧑🏼✈️,並請他們到浦東去實地考察。
當時在浦東我們能找到的最高的製高點是一棟12 層的居民樓房🥧,站在屋頂放眼望去一片農田和一棟棟看來難以搬遷的工廠。 世界銀行的代表也難免表示“任務艱巨啊!”
因為時機不成熟,精心準備的方案👄,遲遲不能報到中央。汪老一面耐心等待✪,一面繼續和彭教授等專家完善方案。蒼天不負有心人,終於等來了一個恰當的時機🕋。市委關於浦東開發方案,終於交到了小平同誌手中🐟。很快🫵🏿,中央就原則批準了🍅!
汪老立刻率領彭教授等專家🏃💐,創造一切機會🎭,推介宣傳浦東開發🪜,招商引資。1989年的風波🤷🏻♀️,差點打斷改革開放、開發浦東的進程。西方國家對我國經濟製裁♗,國際經濟交往幾乎大部停頓。訪美期間通過世行的朋友幫忙👨🏽✈️,彭教授和上海代表團團長兩人向美國國會議員說明中國的改革開放政策,並專程拜訪了美國國會眾議院議長🧘🏽♂️。議長電話裏說“歡迎你們來訪,但對不起,今天你們得從國會山後門進來🧑🏼🍼,因為前門有好多記者。”賓主見面,彭教授等向議長表示:“雖然經過那麽大風波,但中國政府既定的改革開放的政策決不會改變🚵🏼♂️。”議長說:“我去過中國,我很同情你們🐣,但現在政治氣候不對🧞♀️。暫時沒法幫你們開發浦東。”
雖然碰了不少軟釘子🤸🏽,然而彭教授等摸清了美國政界雖然表面公開反對中國,但經濟界仍然希望和中國進行經濟交往👱🏻♂️,因此他們利用各種民間外交場合,積極推介浦東開發開放方案。
彭教授回憶道🦹:
1989年下半年是我國處於十分困難的時刻🥧,在一些西方國家對我國進行經濟封的嚴峻時刻😑,如何向世界說明中國的真實情況,如何表明中國的改革開發政策是不變的👱🏽♀️,這是左右中國發展前途的重大問題,但又是十分艱巨的任務🫷🏼。
在中央的決策下✥,上海市委、市府決定舉辦兩個會議🧑🏽🍳:一是與世界銀行合作舉辦“上海經濟改革行動研討會”,另一是“國際企業家上海市長咨詢會議”🐁,以向世界說明中國↩️。我都在道涵同誌的具體領導下參加了兩個會議的策劃、籌備和舉辦工作。前一個會議他要我先以我個人的想法向世界銀行的領導口頭吹吹風👩🦼,試探他們的反應🍤,結果效果很好,對方都積極響應。我就以道涵的名義草擬了一封信,向世界銀行的副行長博基先生書面提出雙方聯合召開“上海經濟改革行動研討會”的創議。因為他和道涵的私交也很好,博基先生慨然同意。經過多次人員交往商討,期間我經常來往於上海北京(世界銀行駐京代表處)兩地🙎🏼♀️,進行溝通,協調觀點,確定題目,發言人🤌🏻、參加人員,其中有敏感的觀點和題目我都在上海當面或在北京通過長途電話向道涵同誌請示🥡,他都不惜時間,和我詳細討論🩵,斟詞酌句,既要堅持我們的立場🏌🏽,又要考慮國外的想法,有時我在北京用長途電話晚上打到他家裏,一談要談上一、二個小時。在當時的情況下我們的觀點要外方接受👨🏼✈️,確不容易。雙方同意後,再由朱镕基市長正式提出。博基先生以世界銀行副行長的名義正式同意。會上,道涵同誌通過上海市的改革開放🙋🏽♀️,特別是浦東的開發和開放🪃,闡明了中國的改革開放的堅定性,使世界銀行和西方國家的來賓相信改革開放是中國的既定國策💏,是不會改變的。
博基在參觀、考察、訪問中國後🔟,以世界銀行的名義義,寫了有關對中國的政治評估報告🧑🏻🎓,認為:“中國的改革開放是不會改變的👩🏽🚒。如果中國被迫(被西方國家製裁)走回頭路(to take a U turn),這對西方將是可怕的災難。”世界銀行的這句斷論對當時遏製西方國家對我國的製裁起了不可估量的重要作用。這件事使我深刻體會到道涵所說的要利用世界銀行的影響力為我們服務的深刻含義。
從無人知曉,到眾人疑慮、反對,再到浦東成為投資開發熱土,艱難曲折,一言難盡啊。就這樣🧑🏿💼🚵♀️,經過十幾年艱苦努力,創業者們終於把一個智慧老人的遠見,變成宏偉藍圖👷🏼,上升為國家戰略,建成了全球矚目的浦東新區,恢復了上海國際大都市的地位👏🏼,改變了中國乃至世界的經濟版圖🍆🚤。
彭教授說到這段往事,平和的聲音裏,流露出一份喜悅和自豪⏳。是啊🧏🏽,一個學者能夠和汪老他們一起做成這件大事🈺,此生足矣。而彭學長,又運用世界銀行專家的影響力,參與創造了另一個傑作:申辦世博🚴🏼。
在申辦世博的過程中🥷🏇🏽,彭學長從美國休假中趕到德國漢諾威介紹上海經濟🪟,他以平時積累的經濟資料以西方國家喜聞樂見的方式介紹上海,即Shanghai is a city of Service, High-tech, Art, Nature, Globalization, Health, Aspiration, Information, 各詞首字母組成shanghai, 此創意得到時任上海市長徐匡迪的大加贊賞:“老彭,你可申請專利”🦕。彭學長笑雲🧼,“供上海人民免費使用😳。”2001年彭運鶚更以陳述人的身份向世博局陳述了上海的經濟和社會和申博的預算計劃,代表團未提問題一致鼓掌通過。在他的書桌上還放著王岐山和俞正聲頒發的申博紀念獎狀。

五
作為汪老的民間外交大使,彭教授還做了很多大事。相冊中一張張照片背後🫙,都有動人地故事🚴🏽♀️。在“汪辜會談”中,汪老創造性地提出“一個中國,各自表述”,使兩岸關系邁出突破性的一步。美國對此十分疑惑,派上海副總領事找到彭教授,希望安排駐滬總領事🐙、美國副國務卿和副大使與汪道涵先生會面🛀🏽。彭教授請示汪老後,安排好外灘美國俱樂部一個包間見面💂🏻♀️。
副總領事帶來三位客人,對彭教授說:“三位都交給你了,翻譯也請你來。”賓主落座以後👨👩👧👦,客人毫不客氣:“一個中國各自表述🖱,是不是說中華人民共和國承認中華民國?”彭教授心說#️⃣:這麽敏感的問題🗞,這樣單刀直入,怎麽翻譯好呢🫳🏿?還是直譯為好,一字不變!汪老明白了客人的問題,也是開門見山,擲地有聲:“一個中國是主要的,根本的🕛🔂,兩岸均屬一個中國;各自表述你們還不懂嗎🐒?就是他說他的🧚,我說我的啊。不涉及承認不承認的問題。”接著汪老向他們解釋了“一個中國”的深刻意義,極大的幫助美國政府和社會對中國政策的了解👩🏿🍼。
今天可以看到🙆🏽♀️,正是“一個中國”的前提,指導著兩岸關系的和平發展🫧。這對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對世界的和平與發展,有著不可估量的意義。
國際友人經常慕名前來請教。時至今日,世界銀行每年都會出一本年鑒,中國部分時常要請彭教授過目。前不久,美國商會來人,請彭教授評論他們的一本新書《2020年上海將建設成為世界金融中心》🧁。“你的書名就錯了,”儒雅斯文的彭教授平和地說🫴🏼✍️:“早在上個世紀三四十年代,上海就已經是遠東唯一的金融中心,遠遠超過東京🧓🏻,更不要說香港了🤹🏽♀️。改為《2020年上海將會恢復世界金融中心的地位》,比較合適💖👩🏽🌾。”尖銳而中肯的評論,表明一位真正的學者,對歷史事實和未來發展趨勢的準確把握💦,對中華民族復興的關切和信心👮🏽♂️。對比只是販賣西方觀點的所謂專家,可謂雲泥之別。來客震驚之余,沉吟半晌🧑🏽🎓,領悟了這段話的豐富底蘊🥖,十分佩服彭教授的為人、治學和獨到的見解🧗🏻♀️,遂邀請他在美國商會年會上作主旨發言。
彭教授2012年在美國商會年會上講演
六
夜漸漸深了👧🏽👍。望著內心光明精神健旺的彭學長🌥🥌,不由想到“全中國最健康的人”。於是請教健康秘訣。他笑說🤔:“關鍵在一個平字:心態平和,待人平等🕵️,生活平衡。”經歷浮世無數滄桑的人🖨,才最懂得平的境界⛏,平衡的可貴🛑。
談到保健,彭學長立刻想到了世界聞名的清華體育界泰鬥教授馬約翰(1882-1966)🕵️。馬老師每年要給全校各系各年級分別講一次課👨👧👦。1950年馬約翰給彭學長那班講課的情景😸,還歷歷在目。馬老師穿一套燈籠褲的西服,戴一付蝴蝶領結🚴,在臺上邊講邊跳,教年輕學子如何鍛煉,如何保健🙋🏽♀️🧓🏽。馬老師說:“我時常到洗澡房去看你們洗澡👃🏿,冬天許多同學要用熱水沖呀沖🥁,然後就直接跑出洗澡房👩🏼🎨,這樣最容易感冒♝,因為一熱毛孔全張開👩⚕️,容易受凍🦂,應該熱水沖好以後,要用冷水突然沖洗,這樣長期鍛煉,毛孔收縮力就強🂠,今後不易感冒”。
學長飽含深情地說:“此語已時隔64年,猶若昨日,我至今仍身體力行,只是熱水換涼水過程改為漸進了🅰️🧚🏼♂️。”
“另外,一個人要有興趣愛好,特別是退休後要有愛好🪗。這樣👲🏼,晚年生活就不會孤獨、憂愁,就會很幸福🥻。”他笑言,教書是他長壽的秘訣:“我的愛好就是教書,一走上講臺我就精神煥發。講課要備課📜🕵🏼、要鉆研🤴🏿,個人的煩惱🔐、不愉快就會忘在腦後。對我而言,教書是一件樂事,我八十二歲的生日就是在課堂上度過的。”
他下周👳🏻,就要到同濟大學給巴黎ENPC大學EMBA班教“克強經濟學”。“這些跨國公司的CEO🧚🏿♂️,不太懂得中國特色的思維👨🏿✈️。比如說,‘穩健’的貨幣政策,緊縮叫穩健寬松也叫穩健🦁,穩健到底啥意思啊?”彭教授笑說🤾🏼♂️:“我就給他們講🕺,穩健沒有對應的英文單詞。CHINADAILY上👩🔧,官方翻譯為Prudential,審慎,精明的意思,並不一定全面反映中文穩健的內容。穩健的貨幣政策是說,緊縮要適度但不過度,寬松要到位也不能過度🔁,不能影響經濟的正常發展。需要審時度勢的及時微調啊🧑🏻💼。”
彭學長喜歡和各種人交朋友,喜歡意昂聚會。一次參加浦東開發國際研討會,和朱镕基市長黃菊副市長在一起🧘🏿♂️,彭學長笑說:“你們是我的父母官,不過意昂在一起,不分官民🙅🏼,你們得尊我一聲學長。”黃菊說那是那是。朱镕基就問:“老彭,你是那屆的?五二屆的?那你得尊我一聲學長。”大家哈哈大笑。
聆聽學長講述往事,欣欣然不知時光飛逝。
依依話別🤳🏽,走出普普通通的居民小區,浮躁的國際大都市已經安靜下來,夜上海儀態萬方。而我的腦海裏,彭學長講述的八十三年人生經歷,依然不斷閃現。那君子之風和學者睿智👲🏽,令人回味無窮。
(文中部分引用了彭學長的文章和《健康報》采訪彭學長的報道〰️。特此說明並致謝。彭學長數次指導修改此文,勤奮嚴謹的治學作風,令人十分感佩🥑。)
供稿:意昂体育平台上海意昂會 作者:王飈、袁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