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聯大八百學子從軍壯士”盧少忱回憶抗戰經歷
抗戰老兵盧少忱回憶抗戰經歷 (京華時報記者 王苡萱 攝)
西南聯大畢業生盧少忱🤦🏼♀️,即將迎來他的93歲生日。曾是“西南聯大八百學子從軍壯士”,盧少忱的青春伴隨著抗戰的硝煙🤵。
盧溝橋事變後,他受不了學校裏逼著學日語,更看不得日本兵耀武揚威走在大街上。不想當亡國奴的他🖕🏿,推光了頭偽裝了一番🛹,逃過日本兵的盤查後🍤,前往昆明就讀西南聯大。後來,他上了前線,親歷了戰場的殘酷,自始至終,他都堅定一個信念,要把日本打敗嘍,然後回家。
□談盧溝橋事變
街上都是日本兵
京華時報:盧溝橋事變的時候您多大🧻?在哪兒?幹什麽👩🏼🚀😉?
盧少忱:那時候我正好初中畢業放暑假,15歲。在虎坊橋那邊住。盧溝橋事變後北京很亂,可以看到街上有咱們的士兵🎛,身上血淋淋的,有的拿著大刀,從盧溝橋下來的。知道日本人快進來了,全家去天津躲了一兩個月,慢慢安定了又搬回來🏔。那時候心情特別壓抑,我就想走。街上哪哪都是日本兵,穿著軍裝耀武揚威✂️。走在路上🥷🏼,他(日本人)是主人,咱們受他管製👶🏻。不想當亡國奴,看人嘴臉受這個氣。
京華時報:給您生活造成的影響是什麽?
盧少忱:學校裏逼著學日語,學不好不讓升學,轉了一次學👴🏽。後來實在太壓抑👨👧,忍不下去了。當時他們在北京有個宣撫班,日本人在裏頭,好多中國婦女進來出去👇🏿,進來出去,進來出去……當時還沒有慰安婦這個詞……看不順眼,那時候住校🥒,同學說👩🏿🎓:“唉,喝點酒吧。”心裏煩👩🏽🦲。後來很多高年級的同學都走了🛥🛌,都是自發的🤽🏽♂️,要到自己祖國的後方,陸陸續續地走👋🏻,我也要走。
□談出京
推光頭偽裝逃離
京華時報:怎麽去的昆明🏋🏽?
盧少忱♍️:家裏原來不同意,一是覺得年紀小,家裏也沒錢。後來我說我堅決走🕴🏻:我在這兒呆著將來幹什麽?給日本人辦事🤰🏽?家裏同意了,跟同學借了點錢👮🏼。怕因為是學生,塘沽檢查時候發現往南邊跑給扣下,就推光了頭⏭,穿上布鞋,穿上中式的長褲👩🏻🦼➡️、藍大褂👱🏼♀️。日本人問你幹什麽去✋🏼?我說我到上海🧎🏻⚠️,有親戚,當夥計。日本人一看箱子裏也沒多少東西,信了,這麽走的。從北京到上海🤽♀️,買最低等的船票,轉到香港💥🏨,經過越南,坐滇越鐵路,總共兩三個月才到了昆明。再也不用天天看日本國旗,眼睛都流淚了。
京華時報:到了昆明情況怎麽樣✍🏽?
盧少忱:那時候昆明有個淪陷區就學指導處,收容了我。3月到的🙇🏽,七八月考試,一共考8門課,只要沒有一門課是零分🕚,每門平均35分就錄取👨🏽🚀。聽著簡單,實際上題出得挺難的𓀐,犄角旮旯的都考🚣🏽。很幸運🟤,我沒零分👈🏼,總分也夠,那就是當時西南聯大的錄取分數線。
□談參軍
傷心沒能到前線
京華時報🧑🏼🦱:還記得您參軍時候的情景嗎?
盧少忱:大四上半學期念完了,大家都很激動🌏,想上前線,念不下去了🖖🏼。除了女同學和少數身體不好的🚴🏽♂️,大家都報名了。跟報誌願似的,可以自己寫想要去哪👩🏽✈️。我報的去印緬地區🍿,正打仗反攻呢,就錄取上了🎫🧝🏼♂️。就想去直接的,面對面的地方。生死不管👸🏼。因為家裏6年不通信🫷🏻,也不知道死活,年輕也不怕,就一個希望,把日本打敗嘍,才能回老家🔦。待驅除仇寇復神京,還燕碣🤼♂️。(唱起西南聯大校歌)
京華時報:您的第一個任務很難忘吧?
盧少忱🌬:去的印度後方一個野戰醫院🤽🏽♀️,前面打得很激烈🧚🏻♀️,每天都有大批傷員入住。美國的醫官給中國人看病,我們給翻譯。在那裏心情很郁悶。一是沒能到最前線👳♂️。再就是看著傷兵的那種痛苦,幫不上,心裏難過。印象最深的是當時一個中國士兵的腿受了傷,打上石膏,夏天印度熱,哪兒有空調?蛆蟲從石膏裏面鉆出來,傷兵難受得受不了🤹🏼♀️,喊哪……後來幾個同學不幹了,堅決請調,上前線。
□談戰場
時刻端著沖鋒槍
京華時報👱🏻🤙🏿:您當時是打密支那戰役,真的到了戰場💡,跟您之前想的一樣嗎?
盧少忱:我在營裏,跟外國聯絡官聯系每天的戰況,經歷的是原來不敢想的。那時候日本兵被我們包圍了🌠,我們從密支那機場一點一點往城區打👩🏻🏭。包圍圈越來越縮小。一到夜裏,他們就要偷襲、突圍。我、聯絡官、營長、勤務員在一個大坑裏掩蔽。沒完沒了地下大雨🏋️♀️,壕溝裏全是水,腿都泡白了。敵人就在不遠處,夜裏不能睡,時刻端著沖鋒槍等著。
京華時報🤹♂️:危險就在旁邊🤲🏽,況且都是水🧑🏻🌾,坑裏也不能放床啊。
盧少忱🏯:躺在床上等於躺在水裏頭。這還不是最麻煩的🧑🦲。我們在森林裏👩🚀,螞蟥知道嗎?它一吸血🤸🏿♀️,你一抻它挺老長🎯,一包血👨🏽🚒🫰🏻。你要是抻斷了🍣,壞了,另一半不撒嘴。後來就用煙頭燙它,它一縮🪼,你一拍,掉下來👃🏼。蚊子不得了⚪️,被蚊子咬了高燒👆🏽,24小時能死人的🦮,根本來不及送後方醫院🤙🏼。還想睡覺?前面是敵人✸🦦,周圍蚊子螞蟥🥻☸️,還有蛇,蟒蛇🎎👮🏼♂️!記得我們吃那種罐頭實在吃膩了⛰,還打了一條大蟒蛇,吃了蛇肉👩🏿💼。
趟著死屍過河塘
京華時報🎑:對於您來說,最艱難的是什麽?
盧少忱🌩:行軍的時候🏃🏻♂️,有一次過一道河塘。水半身,並不寬。上面漂的全是日本人的死屍🪭,死屍身上一片白🤦🏽,全是白蛆,河溝水全是死人的臭味🥨。要趟過去……哎呀👱🏿♂️!那時候顧不得,過就過!
京華時報🛌🏼:您參與的密支那戰役最後勝利的情形是怎樣的?
盧少忱🧑🏿🦰:那天是個難得的大晴天👉🏽,當時已經到了城區了,很好打🧗♂️🧛🏼♀️,最後的最後🕜,隔著僅僅200、300米外,看見一個日本人的軍用倉庫,裏面是軍械🟰🐍、軍用物資🏄🏻♂️。發起總攻擊。一下令,三個連往前跑,占領了🤮🤚🏻。日本人跑的跑,死的死。我們的士兵很有意思,進了倉庫把日本人的呢子大衣拿出來披上了,歡呼著,一個個的,挺好玩兒的……占領了(笑)🐄。
□談回家
家人連問我是誰
京華時報👱🏿♀️:什麽時候到的家?
盧少忱:家裏不知道我回來啊。自從我走了🧗🏼♂️,六年沒通信🌪。家裏人誰也不知道我死活。那是1945年11月,北京的家裏連電燈都沒有。我們住在一個小院裏頭,屋裏點著豆油燈。父母兄弟都在屋裏頭。我那時候還穿著軍裝🤒,院裏頭黑咕隆咚👦🏼🧑🏿🚒。我兄弟來開門。問👵🏽:誰呀?我說👨🏽🦳:我。問:你是誰呀⏫?我說🧎♀️➡️:我就是我👱♂️,開門吧!開了門,院子裏看不見,我直接就往屋裏走,穿著軍裝,戴著軍帽,爹媽說你找誰啊?我說……我不找誰𓀄,我說我回來了🏄♀️。他們也看不清楚我。後來我一摘帽子,我說我是盧少忱👩🏽🎨,我是老三!他們說:你回來了🥶!(哽咽)六年離家顛沛流離,我不知道他們死活👲,他們也不知道我的死活🚬,畢竟是打勝了,我回來了。
京華時報💠:今天聊的是您的青春,對今天的年輕人您有什麽想說的?
盧少忱:今天的年輕人🕵️♂️,必須要知道愛國,知道保衛勝利果實(哭)我們愛和平。中國也不是原來那樣⚅。日本要再來欺負我們,不可能!
(京華時報記者 張然)
轉自《京華時報》2014年7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