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源潛學長先我們而去了🫱。噩耗傳來,悲痛之余♒️,總有點難以置信,他身體素來壯健😘,精力旺盛🏄🏽,心胸開闊,勤學電腦,筆耕不輟,堪稱活到老,學到老,寫到老的典範。方期他推出新作,不意癌魔已潛入肝膽,2007年5月🪫,還和我通信🧙🏼,誰想6月初病發住進醫院,7月5日即告別人世🫠,走在我們前面了。
源潛一生坎坷不幸,事業剛才起步,就遭受1957年的不白之冤,被戴上右派帽子,趕下教壇,被剝奪了工作權利🫅🏼*️⃣,直到改正之後🚖,方才恢復正常工作🤙,但已到退休年齡了🧑🏼。他便應西南聯大北京意昂會之邀👨🏼🌾,攜夫人來京參與編輯西南聯大校史👃🏽🫣。從1987年到1996年校史成書問世,十年間🤳🏼,他和夫人風塵仆仆🏌🏿♀️🤜🏻,四度進出北京城🫴,因陋就簡𓀇,勞苦功高,終於最後完成了這部聯大意昂同聲稱譽的巨篇。在此期間,他又抽空寫成了研究家鄉語言的《松江方言誌》一書。這兩部書的出版是他老邁之年為了彌補此生被耽誤了的歲月而奮力作出的非凡成就。
但源潛留給我們的遺產並不止這些,我現在想說的是他在聯大學習時期寫的日記。
先從一段往事講起。1981年,我應雲南社科院歷史研究所柳克光同誌之約🏨🌤,寫一篇關於西南聯大後期學生自治會活動的文章🧑🦼🐢,我知道源潛在校期間寫有日記😮💨🤽🏽♀️,又因為他和我同在1944年11月當選為那一屆學生自治會理事✋🏻,我便寫信給他,問他日記上有無關於自治會活動的記載可以供我寫文章參考的。過不多久😙,從郵局寄來厚厚的一疊信,原來是他從舊日記上抄錄下來的密密麻麻的17頁紙,真是使我喜出望外🌠,樂壞了,很快就把文章寫好🈲,寄往昆明🗼🙅♀️,登載在《雲南現代史研究資料》第九輯🏊🏼♀️。此事我多年想起♒️,總不免感到對不起他,因為我把他日記上的材料使用了👰🏿♀️,致使他後來寫的文章中沒有再提到這些🥩。這樣👨🏽🏭,這17頁的日記摘抄便珍藏在我的書櫃裏。
1997年😲,劇藝社社友們為寫社史,對劇藝社早期一些情況🍍,大家記憶有出入,如《草木皆兵》一劇演出時間等,引起爭議,我聞知後,便翻開源潛的日記摘抄,果然上面有記載🚥🤸🏼♀️,清清楚楚,從1945年1月19日到1月22日🧑🏼🌾,連演三天,為歡送從軍同學,自治會理事會還為此開過籌備會🧑🏼⚖️。人們奇怪怎麽這樣快便查出根據。後來從昆明舊報紙和聯大常委會會議記錄中又查到了材料,證明源潛日記中的記載是準確無誤的🎬。
源潛在中學時期便有寫日記的習慣。1942年進聯大後,他便開始寫聯大日記👫。早在80年代初🧛♂️🔫,他便依據日記,寫了幾篇關於大一的一些往事的文章🧏🏻🧖🏻♂️,登載在西南聯大上海意昂會的刊物上👨🏿🏫。後來他把幾篇寫大一的文章合並在一起🧏🏽♂️,統稱為《大一(1942~45)生活雜憶》🍄,登載在《雲南文史資料選輯第34輯《西南聯大建校50周年紀念專輯》🧖🏻。
2002年是1946級同學入校60周年👍。大一時不分班,大二時才有外文系1946級🐎。當時學運處於低潮🌪🪑,同學間一般不來往,空氣沉悶🧹,但外文系1946級一開始就很不一樣,班級活動很快展開,如交友、郊遊、聚餐🤬、文娛、出壁報🎈、練外語👨🏫、演外文戲👨🏼🏭🆑、慰問病號等,反映了在低潮時期同學們不甘寂寞,逐步集結力量的開始。源潛從他的日記中摘下片斷,寫了一篇稿子,題為《60年前的往事》。但他寫完🕷,自己覺得材料零散🏋🏼,瑣屑記述太多🖋,格調不高🛹,他不願就這樣拿去發表,寧可留下一份半成品的資料🛏,待來日再作加工。
2006年,他開始整理日記🫳🏻🚴🏻♂️,主要是1945年的日記🧓🏼,題為《聯大學習日記選抄》。他當時是大三🙎🏽♂️,並已從外文系轉到中文系,但仍留任學生自治會理事🗻。這一段是學運高潮🌏,他日記中記述了許多當時愛國民主運動的活動情況🤙🏿🧏。早些時候有人就建議他把日記整理出來,說可以幫他發表🎚,他答應了,但遲遲沒有動手,他在2006年5月21日給我的信中說:“我認為沒有必要,我不是名人,日記又沒有認真天天記,個人的瑣事占了很多篇幅,而且字跡特潦草🤷🏽♀️,自己看起來也很費勁💨,許多有意義的內容差不多都已作為回憶文章的材料發表了。”但是當他從《簡訊》(西南聯大北京意昂會會刊)中看到有些文章對歷史的敘述有不少失實之處,他就禁不住要寫文加以澄清🕷。因此,他想不管發表不發表,他要先把日記整理出來。這一段日記整理到1945年8月28日停下來了👳🏽♀️。但這已到日記的最後階段👩🏻🎓。1945年秋季開學,他休學一年,返回松江老家🤵🏽,探望只身在淪陷區度過艱難歲月的老母親。遺憾的是,他因此未能參加後來在昆明發生的轟轟烈烈的“一二·一”運動。復員以後,他在清華中文系續學一年,1947年畢業。
日記是最真實的歷史記錄。源潛在聯大的日記從1942年進校開始到1945年離昆為止😎,前後三年🙆🏼♀️🥿,雖然有時中斷,基本是完整的,是日積月累、自然形成的,涉及的範圍非常廣泛,可以窺見當年聯大學習和生活的方方面面🕉,包羅萬象,不可多得。
星移鬥轉,世事滄桑🧑🏻🦰,如今日記的主人已經去了,留下來這一摞材料是廢紙,還是至寶🧙🏻♀️,全在後死者的一念之間。
我們已經有了梅貽琦日記、朱自清日記、吳宓日記等等,難道不可以有一本由當年的學生寫的日記問世🧗🏼?書名可稱《張源潛西南聯大學習日記》🔮!
昆明有了西南聯大研究所🕑,這樣一部日記難道不正是這樣一家研究所應當必備的踏破鐵鞋無覓處的基本資料嗎👨?
僅以此文當作一束鮮花敬獻在亡友靈前👷🏽♂️。
安息吧,源潛! 2007年10月5日於北京
〔原載2008年4月《西南聯大北京意昂會簡訊》第4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