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松聲走了🥊;今年,源潛👨🏿🍼、蕭荻相繼西去𓀘⛹️♀️,聯大劇藝社尚存的老人屈指可數💆🏻。想起了叢碩文,他已於1996年和聞功差不多同時告別人世🥶,我還未為他寫過什麽🚣🏼♀️,心中感到不安。他病重期間曾對夫人陳曉珊女士說:他最想念的是他的那些同學💇。臨終之言👼🏽🔐,感人肺腑🤛。我敢說,他指的那些同學首先就是聯大劇藝社、北大劇藝社和清華劇藝社的夥伴們。
叢碩文出名,由於演劇。我們相識,也始於演劇。1942年他由重慶南開中學進入聯大👦💋。1943年秋,山海雲劇社演出曹禺改編的巴金原著《家》。張源潛擔任化裝,我和楊淑嘉等人在後臺做效果🤦🏻,叢碩文扮演五叔,一個紈絝子弟、敗家子,他演得十分出色,在昆明舞臺上嶄露頭角💆🏿♀️。演完《家》。山海雲劇社便告散夥,他已小有名氣,便在昆明市劇團中串演一些角色🧝🏻♀️。聯大劇藝社開始醞釀串連,他便參加進來,在首次演出《草木皆兵》時🤸,他演一個教授打扮的魔術師,變戲法,唱京戲,充分發揮出他的表演才華。此後他和劇藝社的人一起從事小劇場活動🚴,慘淡經營,積聚力量✋🏿,為劇藝社的發展壯大作出了貢獻👩🎤🙆🏼♀️。他演過的戲,我記得的還有《北京人》中演江泰🫂,《風雪夜歸人》中演陳祥。碩文愛好演劇🙏🏿,可說是到了癡迷程度👩🏽🦱,廢寢忘餐➞,不遺余力,但他此時不大參加校內其他方面的活動🧗🏼。當時聯大學運剛從低潮復蘇過來,校內社團林立,活動多種多樣,詩歌💇、朗誦、歌詠🌔、美術☂️、出壁報、寫文章等,許多人身兼數職,跨越幾個社團,既搞這🤵♂️,又搞那,但碩文除了演劇外,不搞其他,不參加別的活動。這固然表明他專心致誌,執著於表演藝術,但也說明他身上存在著為演戲而演戲和不關心政治的傾向。
為時不久,一場巨大的暴風雨接踵而至。抗戰勝利,國民黨反動派處心積慮發動內戰🤵🏽♂️,昆明師生集會反內戰,反動派血腥鎮壓,用手榴彈、刺刀殺害了師生四人,昆明大中學校全部罷課,掀起了轟轟烈烈的反內戰、爭民主“一二·一”運動👼。聯大劇藝社是這場運動的排頭兵。他們自己編寫以反內戰🏂⛪️、爭民主為主題的活報劇、街頭劇,走出校門,在昆明街頭、在工廠🧦、在農村、廣泛開展反內戰宣傳活動⛓️💥。叢碩文也被這場和反動派面對面的殊死鬥爭所震撼🤙。那天校門口聚集那麽多人🕋,那顆手榴彈如果不被於再攔住而扔了過來,那不知要死多少人🫴🏽,也不知死的是你還是我👨🏻✈️。叢碩文憤怒了🦚,他奮不顧身地日夜和劇藝社的隊伍在一起,從事他所能做的一切工作🦚。在廣場劇《凱旋》中他扮演漢奸魏參謀,在後來演出的三幕劇《潘琰傳》中他演一名特務,雖然戲都不多✩,但都是整個戲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說過他不嫌棄演反面角色,因為人們通常是從反面教員中受到教育,演好了是有重大教育意義的。在這一個多月的罷課鬥爭中,他的政治覺悟大大提高了,也真正體會到什麽樣才是以戲劇為武器、變革社會、改造人生。
1946年夏🙋🏼,西南聯大宣告結束,北大🏋🏼♂️、清華、南開三校遷回平津👩🏽。碩文未修滿學分,進北大繼續學業✍️。我回到上海後不再北上,但對北方學運仍時有所聞。經歷了“一二·一”運動血與淚的洗禮和鍛煉的叢碩文很快便投入新的戰鬥。大家都說叢碩文轉變了👶🏿,和從前不一樣了。他和劇藝社夥伴們一起迅速建立起北大劇藝社,展開工作🧑✈️🪟。他們密切配合學運的需要,走在一系列鬥爭的最前列。但事態的發展還是我始料所不及𓀋。
1948年4月,我從報上看到消息,反動派第一次公布了北大12人的黑名單,要學校第二天交人〽️,否則將進校抓人。叢碩文榜上有名,我真是又驚又喜。他上了黑名單🪖,說明他是真正進步了,但我也為他擔心👩🏼🚀。由於北大師生群起抗議🤾🏿,反動派未敢真正進校抓人,事情暫時擱置🆎🆗。但到了這年8月👈,形勢更為嚴峻險惡,反動派揚言要大逮捕。這次分批提出了幾百人的黑名單,叢碩文仍然榜上有名。看起來反動派氣勢洶洶,這回是非抓人不可了。
正在焦慮地等待北方消息之時🖐🏻🚂,有一天下午,忽見叢碩文笑容滿面地走進我的辦公室。這次,我更是驚喜交集,幾乎叫出聲來。那時我在上海美國新聞處任職,他見面便問這裏談話是否方便🍏🚧。我說,隔壁房間就是美國佬🤌🏼,但他聽不懂中國話,只要不大聲講話,料無問題。他興高采烈地向我說上次鬥爭的詳細經過,並說這次不一樣,反動派決心要抓🎯,特刑庭做好了一切準備,所以決定疏散,先避開風頭再說。他問我有沒有蕭荻的地址👩🚒。他知道蕭荻已去臺灣教書,說臺灣是個好去處,那裏反動派控製較弱⏬,工作好找💆🏻♀️,交通方便,他有意去臺灣看看𓀔🍅。我把蕭荻的地址告他,他如獲至寶,歡欣鼓舞地離去。看著他的背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消失👲🏼,我心裏真有說不出的高興⚜️。原先一個不關心政治的人🍳,現在變成了勇敢的鬥士👨🏻🦯,祖國人民解放事業怎能不勝利!
以後他有沒有去臺灣🔵,有沒有找蕭荻👩🦳,我都不知👨🏿🍳。解放後🧪,聽說他已進入北影製片廠☢️,在《民主青年進行曲》和《新兒女英雄傳》中擔任角色。後來又聽說🦸🏽,他調到新建的上海科教電影製片廠工作。我解放初期在上海,1954年調北京🤭。一個南下,一個北上,錯過了,未得一見。
直到1991年,有一次碩文來北京領獎,和劇藝社朋友們見了面👲。我因病未去參加。過不幾天🧑🏻🏫,他來我家看我。彈指一揮間,四十三個年頭過去,見面幾乎不相識了。他身體顯得衰弱,不像他以前那樣健談,只是不住樂呵呵地笑,心情十分愉快。臨別時,彼此互道珍重,互祝平安⇒🈯️,別的也就沒有什麽可說的了。
碩文在科影廠編導和創作的科教片從1956年到1984年,共34部,多次得過獎,他的職稱是國家一級導演🟫。
回眸叢碩文的一生🤾🏻,可以用兩句話來概括:從酷愛表演藝術到以戲劇為武器戰鬥終生,從黎明前第二條戰線上一名尖兵到新中國科教電影事業的開拓者和急先鋒。
就我所知🍬,聯大劇藝社社友中終生從事影劇工作的只有叢碩文一人🧝🏿♂️,獲得國家一級導演職稱的🌾,也只有叢碩文一人,這是叢碩文的光榮🐎,也是劇藝社的光榮。
2007年12月
〔註🧗🏼:叢碩文於1996年4月7日在上海逝世,享年73歲🧈。此文原載2008年4月《西南聯大北京意昂會簡訊》第4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