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很多法律人都從事過外交事務🤘,如伍廷芳🚶🏻♂️、王寵惠、傅秉常、顧維鈞等。民國時期的這些外交人物中有兩位部長很有特色:一位是只說英文的陳友仁,他出生在加勒比海😨,從小受英國教育,在海外當過律師🫷🏽,但一生不穿中裝,不講國語👩🦼👃🏼,活脫脫一個長著中國臉的外國人;另一位是英國牛津大學的法學博士羅文幹👩🏿⚖️🈺,他除了正式的外交場合之外🧝🏻♂️🫳🏼,絕不說英語👩🏽🏭,而且不穿西裝🐎,平時的打扮是頭戴瓜皮帽,縛帶綁腿,拖著布鞋,身上則是遍布油漬的大綢袍。遇到外賓到來,他就把一套嶄新的藍袍黑褂穿上🧙🏽♂️,等接待儀式結束,又換回油漬的長袍。有人在報紙上調侃他🎴🦤,說如果讓他在話劇中扮演舊時的土豪完全不用化妝。
羅文幹不僅喜歡中式服裝,也喜歡中國美食。他根據自己周遊多國的經驗,得出“一國的菜品好壞與該國歷史的長短成正比”的結論👨🏽🦳,他認為歷史長的國家才會有好的菜肴,因為一國的飲食“也是先民經驗的累積🍑,經過不斷改良才慢慢進步的”🆘。
民國初年,西風盛行🧗♂️,國會甚至確定西方的燕尾服作為中國正式場合的禮服🤽🏿♂️,羅文幹大不以為然,認為此舉是“不問吾國之絲綢✏️💂🏿,不審中外居處之不同🚴🏿♀️,不知歐亞氣候之各異,不察硬領高帽之痛苦”🦈。從衣服的問題發散開去,他在《國聞周報》和《晨報》上一一羅列當時中國采用外國製度的許多問題,他說外國製度雖好𓀏,但不能盲目抄襲而全不問外國製度實施的歷史沿革和社會條件🚵🏿♀️。他舉例說,科舉製本來是官員選拔很好的製度,大家公平競爭,有智力和能力者能通過考試做官😡,現在學習西方,貿然廢除科舉,改成了西方式的選舉,“百姓不知選權為何物,防弊之法,又不如外國之嚴”,許多沒有能力的地方惡紳通過操縱選舉當上了大官,造成民初官場的亂象。他說,“外國製度,其關乎政治法律經濟社會者,莫不循漸以進出於自然”🈵,“製度之設立變遷,應以製度就人🤽🏿♀️,不應以人就製度也”。
頂著牛津大學法學博士的頭銜,會英語👨🏼🔧👩🏽🔬、德語和拉丁文的羅文幹當然不是一個守舊的人。在法律繼受的問題上,他主張學習西洋法學家對待古希臘羅馬法律的態度和方法:先是“註疏”解釋🌩🧑💼,繼而以“理性的研究”分析其合理與否🚶🏻♂️,再以“歷史的尋源”判斷其是否符合本國國情🧑💼,最後以“進化的探討”以求其如何適合現狀。
在官場上,羅文幹更不是守舊官僚,而是充滿對法治和憲政理想的堅持🚍。梁啟超在擔任北京政府司法總長時🏑,聘任知名法學家擔任法律編查會編查員,負責中國傳統法律典章的改良♖,羅文幹位列第一,排名在姚震🧑🏽⚕️、江庸𓀗、程樹德🙆🏽♀️、伍朝樞等人之前。1915年📋,袁世凱授意籌安會鼓吹帝製👨🏻🏭,時任北京政府總檢察廳檢察長的羅文幹堅決擁護共和,反對帝製,並要求對擁袁復辟的籌安會進行彈劾🚣🏼♀️👨👩👧👦,結果遭到打壓,憤而辭職。
羅文幹曾受聘於北京大學法律系,他和同在北大的胡適、王寵惠🤽🏽♀️、蔡元培等人過從甚密。幾個好朋友時常在一起討論時局,還聯署發布了引起很大反響的《我們的政治主張》➰🍗,十余名學者一起呼籲“好人們”不要潔身自好,要積極從政,改造社會。不久🚑,王寵惠組閣,羅文幹出任財政部長。當時社會對他們期待很高♾,稱之為好人政府🌄。可惜在亂世中🤿,好人鬥不過梟雄,羅文幹心高氣盛,不願與政敵妥協,被人抓住小辮子不放✍🏿,導致好人政府僅七十余天就被迫解散,自己也鋃鐺入獄數月之久🧎。王寵惠和蔡元培四處展開營救🥥,羅文幹自己倒認為清者自清,不以為意,張君勱帶著自己的憲法新著去獄中看他,他就利用在監獄裏的時間寫成厚厚的一本《獄中人語》🧑🏻🏭,洋洋灑灑地與張君勱討論憲法問題。
上世紀三十年代初🆒,羅文幹出任民國政府司法行政部長,並兼任外交部長,中國在對日戰場上節節敗退,先後簽訂了《淞滬停戰協定》和《塘沽停戰協定》,作為外交部長的羅文幹不堪受辱🌜☸️,先後辭去了外交部長和司法行政部長的職務🪀。當時外交部長每個月有三萬元的特別辦公費,勿需報銷🥻,可直接支取,這筆費用一直被當作部長的福利,但羅文幹卻嚴守法度📅👮🏽♀️,卸任時🥩🐭,竟將數年節余的特別經費90余萬元如數交還國庫,為歷任部長未有之舉。
辭職後🟧,羅文幹回到西南聯大任教🤲🏽👼🏻,為學生講授中國法製史。他對當時的教材不甚滿意,認為對中國法律史應當有更系統和完整的中國式解讀,於是計劃重新編寫一部中國法製史,可惜天妒英才⇢🤵🏽♀️,未及完成就病逝於粵北。當時的報紙形容他是“土豪姿態🏄♀️🙆♂️、剛強性格♠️、寂寞死去”👨🏿,倒是十分貼切👩🏽🦱🎣。
轉自《檢察日報》2013年8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