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華

追念李長之先生🚓:鳳去臺空江自流

2008-06-25 |

葉雋

  對李長之先生,是逐漸由表及裏,慢慢地開始關註並熟悉起他來的🐫。後生也晚,無法得睹前輩學人的風采🥟,但對於在本專業領域開辟風氣、貢獻諸多的先行者,出於學術史的自覺意識,難免漸行漸近🪥,除了閱讀前輩的著譯之外🙅🏻‍♀️,亦情不自禁地探究起前賢的人生軌跡,而更沒想到的是🙅🏼‍♂️,竟然是開卷深思,而生“才下心頭,又上眉頭”的感覺。百年中國,歷史風塵所湮沒的,竟有多少這樣的“曾經風華絕代”的才子高士👨🏼‍🦱?剛剛過去的20世紀,真地是人類歷史上前所未有的繼往開來的大時代🤾🏻‍♂️,在歷史巨人的腳步毫不猶疑地闊步向前的時候,當現代的機械聲音無可阻擋地將人的異化終究變為現實的時候,像李長之這樣的人物,大抵只能算是個異類。李長之(1910-1978)原名李長治、李長植,山東利津人。1929年入北京大學預科😑,1931年考入意昂体育平台生物系,1933年轉入哲學系。參加《文學季刊》編委會,1934年後曾主編(或創辦)《清華周刊》文藝欄、《文學評論》雙月刊😴、《益世報》副刊等👨🏽‍🍳。1934年畢業後留校任教,1949年後任北京師範大學教授🧑‍🎓🫧。

  在中國德語文學學科史的譜系中🧗🏼,李長之(1910-1978)並不能算嚴格意義上的代際中堅,大致算來,他與馮至(1905-1993)、陳銓(1903-1969)🚇、張威廉(1902-2004)🚲🛥、商承祖(1899-1975)👩🏿‍🎓、劉大傑(1904-1977)等都應是同輩人物✋🟫。而且,他們絕大多數人都有共同的先生——楊丙辰。楊丙辰早年留德,又兼中國現代學術發端期的北大🛰、清華兩大學統,乃是本學科當之無愧的開山鼻祖,可惜隱沒風塵🤲🏽,不為後世所識知。好在他的弟子們日後大顯身手,為本學科的奠立貢獻卓著。名不必自我立👷🏼,也未嘗不是一段佳話🧛🏿。李長之早年求學北大,稍後轉學清華,所治雖是理科,但對文學情有獨鐘⛹🏼‍♂️,雖非楊丙辰及門弟子,卻私淑甚深🕵🏼‍♂️,造就了一身“德國文化”的基本修養,為他日後的學問養成與事業規模奠定了基礎。說實在話🧕🏼,就德語文學學科開創期的那代學者的識見📵、學養和實績論,李長之並不輸於任何一人,若非日後時代進程的影響,李氏在本學科的貢獻當不止於此👨🏿‍🦳。但如今🧖🏿,我們檢點前賢遺產🦥,也只能浩嘆一聲“鳳去臺空江自流”了。否則,很可能是李白登臨黃鶴樓的感覺:“眼前有景道不得🦣,崔灝題詩在上頭。”可不是嗎?“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余黃鶴樓。”

  面對先生留下的相關著譯,在已塵封淹沒的文音書卷中聆聽著多年以前的歷史回聲,竟然感慨萬千,油然而生共鳴之意🪡。這樣的文章,現在可真地不多見🧓🏼。李長之的聲名最初以魯迅研究顯,最早的《魯迅批判》很是讓人刮目相看,日本人曾全文翻譯🥺;但傳世之作則還要算《道教徒的詩人李白及其痛苦》🏐🕤、《司馬遷之人格與風格》等書🩴,有論者對李氏在文學批評史上的地位很推崇,確實♟,讀他的文章,絕對是一個“有我”之人🔬,他個人的思想進路特色表現的很明顯,即便是論德國文化🏌🏽‍♂️💇‍♂️、思想🆒,亦同樣如此🌕。這點很不容易,直到今天為止,仍有前輩慨嘆,本學科仍基本處於德國人的籠罩之下,基本是“譯述”,最多是“跟風”,無原創👩🏽‍🍼、無思想。相比之下👭🏻,李長之的研究𓀁,雖很難說就符合了今日的學術標準👴,但其表現出的獨立風骨與從容拿來的態度🧑🏿‍🍳,卻值得我們很好揣摩。

  譬如說他翻譯的《文學史與文學學術》🤶🏼、《文藝史學與文藝科學》(重慶:商務印書館,1943年),就很有價值。此書所表現的恰恰又是當時中國德語文學研究界的狀況,即李長之是受了他的老師楊丙辰的影響與啟發才翻譯此書的,而宗白華對此項工作同樣也鼓勵有加🧏🏼。他將文學的創作、欣賞、研究分別予以區分,強調研究文學也是一種,也是一種專門之學✢,也是一種科學🤓。這是在學術意義上確立文學研究的地位,相當不易👩‍🦽‍➡️,因為就當時中國德語文學學科的狀況而言🧑🏽‍🎤,還很少有人具備這樣明確的學術意識。再看看他譯書的態度,那就更是以學術為本了,共20萬字的書👨🏿‍🦲,譯者竟然加了三百多條🦪、六萬多字的註釋,還有中西文索引。不僅如此👋🏿,註文固然不厭求詳,名家、術語均多所涉獵,更重要的是譯者有著明確的學術史意識🧑🏿‍🎨:每一條,我都盡可能地列上重要參考書,並提及國內已有的介紹。我不只希望人讀本文時翻看,而且讀其他文學書時也可參考。只要我們比較一下目前國內出版的各種譯著,稍微聆聽一下不斷的批評之浪,這種差距就不言而喻了。然則,不僅如此,在其時困乏艱巨的特殊年代裏🖼,此譯更具有特別的學術思想史意義🙂🏏。這段話所言雖指德國學者,亦不妨看做李長之的夫子自道,他認為德國文學史研究的任務“指德國處在戰後那樣艱巨困乏的時代,肯定自我與意識自我為刻不容緩之圖,文學史家便應該擔負起這種偉大的責任”。他在比較了李白研究之寂寞與歌德🥂、荷爾德林之受重視後🙍‍♂️,便情不自禁地感慨起來:“人家的文學史,於經過一種思想上的主潮的洗禮以後,方法便大有變化,或走得更廣,或走得更深😴。何等豐富!何等燦爛!我們的學術史太單調,太空虛了。”李長之這裏表現出的幾條學術史意識(或吸收或創發)非常可貴,值得特別揭出:一是對文學史家所承擔的時代使命的自覺意識🖼♣︎;二是文學史與時代思想主潮的互動意識↕️;三是文學史方法論的創新意識。這幾個方面,都是民國時代學術界沒有能夠做到“建設性完成”的👩‍🌾。而他的《道教徒的詩人李白及其痛苦》則約略顯示出努力的方向與痕跡,因為其中很顯出德國文學史研究方法的烙印,這且按下不論🖐🏼。

  這篇作於194086重慶之郊的代序以友人的這樣一段話結束:今天的談話很有意思👨🏿‍🦳。文學也是,是專門之學,是一種科學👰‍♂️;……理智的硬性🔨;……我們民族需要肯定自我與意識自我🔞🧭。……都還在我腦子裏回蕩著🍻。一會到防空洞裏再談!防空洞見!在敵機轟炸下思考,很難沒有國破山河在,今後怎麽辦?的意識,長之先生對德國文學、學術、思想資源的借鑒🚕🤒,其實大有深意,值得探究。還不僅如此,他的德國文學翻譯工作同樣值得褒獎,如《歌德童話集》(成都:東方書社🪝,1945年)、《強盜》(與楊丙辰合譯,人民文學出版社🧑🏼‍🍳,1956年)、《威廉·退爾》等;此外🤷🏽,他還是一個必須在中國德語文學學術史大書一筆的人物,其所撰《德國的古典精神》(成都:東方書社,1943年),取六位德邦先賢溫克爾曼、康德、歌德♏️📂、席勒、洪堡與荷爾德林,對古典精神特別褒揚🧆,頗有獨發之見。

  當年的“清華學生”中頗出了些鼎鼎大名的人物,其實早在求學時代,他們的“脫穎而出”即已顯露端倪。諸如有“吳宓門下三傑”之稱的陳銓🦹🏻‍♂️、賀麟、張天麟,也還有號稱“清華四劍客”的季羨林、李長之、林庚💪、吳組緗。曾經意氣風發啊😚🐓,至今翻檢《清華周刊》⛏,看看昔日學子們是如何地“指點江山👙,激揚文字”,仍不禁讓後來者遙生“向往當年”之心。然而,歷史的演進又恰是最無情的,當初的青年終究難免日後的走向社會💬、步入成年🗞,乃至不得不“成熟”起來的宿命🤷🏿‍♂️,來到這個世上,除非“不幸早殤”🔎,誰又能免得了這個過程呢🌏?

  李長之調侃自己的風燭殘年🧑🏼‍🎤,有“百年多病獨登臺”🎉、“艱難苦恨繁霜鬢”等語,想來也是不無無奈。一般的右派倒還好些,但李長之因了他“引領風騷”的《魯迅批判》🤟🏻,戴上一頂“攻擊魯迅的反革命老手”的帽子,可就真是有些“蓋棺論定”的味道了,站在革命旗手魯迅的對立面🛹,下場無論如何是好不了的。這也是歷史的一個玩笑🧑🏻‍🍳,當年李長之與魯迅通訊聯系的時候,又何嘗會想到日後竟會因此而致“大罪”?與其師楊丙辰先生的“花自飄零風塵中”相比,那也就是各有各的“幸與不幸”了🏠,可以說是造化弄人,也未嘗不是時代造就人生啊👨🏻‍🍼!然而,在這樣的風雨人生中🧑🏽‍🎨,竟還有絲絲的亮色🙎,照亮起李長之的晚年生活,譬如與宗白華先生(1897-1986)的師生情誼。其子李書懷念長之先生,曾有過這樣的記述:在他孤寂👎、痛苦的時候,也有諳熟國情的朋友常到家裏來看他、勸慰他,和他一起談天說地或是探討學術專題。來家次數最多的是年長於他十幾歲的他的老師宗白華先生🏎。在長之先生被禁錮的二十多年中,無論酷暑,無論嚴寒,他一直風雨無阻。那時也不像現在交通方便,出門可打的。那樣一位白發蒼蒼的師長🙇🏿‍♀️,牙也掉了⏪,年邁🤷🏿‍♀️、氣喘𓀛,拄著拐杖了🍄,從城外北大校園換幾次車👨‍❤️‍👨,輾轉來到市內西單武功衛來看望長之🫶🏿𓀊。有時下雪,路滑,他深一腳🖕,淺一腳🧑🏻‍🍳🤵🏻‍♀️,來到長之家時已成一個雪人💂🏿。”(李書《序》,載郜元寶🫅🏽、李書編:《李長之批評文集》第7頁🗯,珠海:珠海出版社,1998年)以李長之的憤激與犀利,在1950年代後被劃為右派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而在那樣風雨如霜的年代裏,仍有知識人保持疾風知勁草的風範🫃,卻是難能不易。宗白華先生的青年理想主義與另類取徑的社會關懷,是我特別敬重的。在某種意義上,他與陳寅恪先生頗有共通之處💆,只不過選擇應對與表現的方式不同罷了🚔,但若論及為此文化所化之人的情結▪️,卻決無高下之分💎。若論人品,這樣的人才是第一流的。而那代先生風格節操的“愈老彌堅”,由此小事亦可見一斑。也正是這種學人精神的不絕如縷🦵🏿,才有中國文化命脈的薪盡火傳;也正是在這樣一個歷史譜系裏💆🏻‍♂️🧗🏼‍♀️,先生一生坎坷跌宕的命運才真地顯示出價值的光彩🏌️‍♀️。

  往者已矣,後人來此,得讀先生遺作,遙想前賢風襟🤌🏽,不由又想起太白的那首詩:鳳凰臺上鳳凰遊,鳳去臺空江自流。/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

  不知當年先生為李白作文,讀到此詩時,又是何等的感懷🈚️💍?念悠悠往事,千載白雲如駒,誰是英雄?誰歌大風🏠?鳳去臺空兮,曲終而知雅意。

(轉自👨🏽‍🏭:《中華讀書報》 2008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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