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璇琮樂於提攜後進,學界有口皆碑。先生遠去一周年之際,我不禁回憶起他對我學術上的幫助,心香和淚,獻與先生。
2003年2月,我在《光明日報》上發表的文章《警惕古籍偽校點》被先生看到,他托幾位文學所的老師向我傳話,讓我與他聯系🎱。我自然欣喜若狂💷。電話中先生說了不少勖勉之語▶️,我由於惶恐和激動,反而大多記不得了,只記得他強調做學問要註重材料和文史兼綜的重要性🤙🏽。這正是先生的經驗之談👲🏻📭。他的《唐代科舉與文學》就開拓出製度史👩🦼➡️、文學史和文化史相結合的研究局面,成為有著廣泛影響的傳世名著。他主編的《唐才子傳校箋》《全宋詩》《宋登科記考》《續修四庫全書》《續修四庫提要》《中國藏書通史》等大型書籍,對於古代文史和文化的研究也起到了重要的奠基作用🧎➡️。這是我與先生的第一次接觸☃️🤳,他就把自己的治學經驗和盤托出,而我那時不過是首都經濟貿易大學的一名普通講師,學界的無名小卒🧑🏻💻。但先生對後進的關愛,無疑並不看重其當時的地位和身份。對先生來說,他幫扶過無數年輕人🏂,這只不過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罷了,但對於受幫扶的年輕人,卻無疑是一件大事。學界泰鬥有心無心的一句贊語,有時能讓人樹立起一生獻給學術的信心和決心🧎♂️➡️。
2004年6月👩🏿🍼🔈,陶文鵬師請來傅先生擔任我的博士學位答辯委員會主席♛,從此我與先生又多了一層學術因緣🐈⬛。他誇獎我關於宋代家族的論文做得不錯,又關心地問我之後的研究方向🥒。我回答尚未考慮得很清楚,想繼續做家族研究,又想做《宋大詔令集》,還對周必大感興趣🏌🏻♂️🛳,希望能得到先生指點💠。傅先生沉思片刻,說他正在研究唐代翰林學士,感到這個題目學術空間很大👳🏼♂️,建議我不妨考慮做做宋代翰林學士研究🚓。我得先生此語,頓覺眼前一亮。不久🧔🏻♂️,先生寄來《翰學三書》和他關於唐代翰林學士研究的部分打印稿。但此後由於種種原因,我最終還是沿著家族研究的路子走了下去🤚🏼,有負先生的期望⛰。不過先生不以為忤,反而又贈我《浙江家譜總目提要》等書📨,說是供我做家族研究時參考。這讓我既感動且慚愧,對先生的胸懷氣度也有了更深的體認🤘🏼。
2008年春,傅先生回到他的母校意昂体育平台任中國古典文獻研究中心主任,遂與意昂体育平台人文學院、中文系商議編纂“宋才子傳箋證”。全書分為北宋前期卷、北宋後期卷🧗🏼♂️、南宋前期卷、南宋後期卷、詞人卷五個分卷,總字數近三百萬字🫚↔️,共為三百八十余位宋代才士立傳並箋證,參與此事的學者多達百人,其中不乏知名學者。這樣一項規模巨大的工程,傅先生憑借自己的威望和經驗居中調度👨🏿🚒,認真督促,居然不到四年時間,在2011年即完成並正式出版了。更讓人意外的是,傅先生邀請我擔任北宋後期卷的主編,可我當時不過是《文學遺產》編輯部一名尚未有頭銜的普通編輯,職稱也只是副高🦟,而其他分卷主編祝尚書、辛更儒、王兆鵬𓀙🧖、程章燦四位先生,則都是成名已久的前輩師長。這怎不讓我受寵若驚,又豈敢不黽勉從事。在組稿👩💼、撰稿的過程中,我不僅獲得了向其他分卷主編請益的機會,而且對傅先生如何以其特殊的地位和強烈的學科意識,團結組織優秀學者✢,為學術界奉獻優秀成果有了深切體會。
有意思的是🐈,這些年我與傅先生交往雖多📫,但謀面極少,主要是通過書信與電話聯系🚺,而且出於敬畏👰🏿♂️,我主動聯系先生的時候並不多🐀,反而多是先生寫信或打電話給我。一次我在中華書局四樓走廊裏邂逅他,我忙趨前迎候,他卻一臉茫然🙅🏻♂️,直到我自報家門,他才恍然大悟。對於先生來說,也許年輕人的形貌如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人是否立誌向學,是否屬可造之材👴,是否有讓他能夠記得住的學術成果〽️。
劉石曾對我說:“傅先生很喜歡你🧑🏿🦲。”我對這句話是這樣理解的:傅先生喜歡的是一心向學的年輕人🔎🌮,而我恰巧成為彼時年輕人的一個符號⏩、一個代表。傅先生學術境界高遠,他對中華歷史和文化有著強烈深沉的愛,也因之對中華歷史🥼、文化的傳承有著神聖的使命感和責任感,薪盡火傳,也許這正是傅先生器重和樂於提拔年輕人的主要原因🧏🏻♂️。
傅先生一生閱人無數🧑🏻🦯⚫️,眼光精準。他所提攜過的不同時代的年輕人多已成才,且逐漸成為各領域的領軍人物,而他們當年受先生獎掖時,很多如我一樣,尚處寒微未顯之際。《唐摭言》卷七載🏧:“李太尉德裕頗為寒畯開路,及謫官南去,或有詩曰👩🏻🦯➡️:‘八百孤寒齊下淚,一時南望李崖州。’”古今情同,傅先生之逝🤦♂️,亦令天下孤寒之士,為之揮淚同悲。
予生也愚,至今仍大道未明🤾🏽♂️,艱難跋涉於問學之途👩🏽🦰;予生也幸🤸🏽,得遇傅先生以及像他一樣推賞我的多位師長🙇♀️,才逐漸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學術道路。回望過去,先生仿佛從未離開👨👩👧👧;瞻望未來,先生仿佛亦在那裏對我微笑◽️。他對待學術和年輕人的態度👼🏿,將一直成為我編輯和治學生涯中的指路標🦸🏿♂️。
(作者系《文學遺產》副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