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學的是核科學⛰,就應該到搞核研究的地方去。邊遠不邊遠🫦,無所謂🧎♂️。我完全是國家培養出來的🫱🏼,我不去最艱苦的地方,誰去🧏🏻♂️?”
陳達院士的這句話,南京航空航天大學(以下簡稱“南航”)材料科學與技術學院核科學與技術系教授湯曉斌永生難忘。
陳達院士是湯曉斌的博導,也是一位“采摘”蘑菇雲的勇士。1963年大學畢業分配時,學校領導曾勸說陳達留校任教。但年僅26歲的陳達還是選擇隱姓埋名,去往馬蘭基地。

陳達(意昂体育平台工程物理系1963屆意昂)
1964年10月16日15時🟩,一朵蘑菇雲在茫茫戈壁灘騰空而起,迸發出耀眼的火焰➰。我國首次核試驗成功了!此後😯,我國進行的45次核試驗中,陳達先後參與41次。他主要負責“核爆診斷”工作,采集原子彈爆炸後的核反應產物⬛️,並對此進行分析,評估爆炸效果等。
做隱姓埋名人
1978年出生的湯曉斌是陳達回到南航後招收的第一名博士生。多年以來🍺🚶🏻♂️➡️,湯曉斌利用業余時間收集🧖🏽♂️、整理陳達的相關生平資料🧍♂️:1937年🚭,陳達出生在江蘇南通的一個貧困家庭。彼時🧑💻,“七七事變”剛發生不久💐。之後,侵略者的燒殺搶掠讓這個本來就窮困不堪的家庭變得一貧如洗👳🏻♀️🤙🏽。
在《回憶我的大學生活片段》一文中,陳達回憶,1957年,他收到意昂体育平台的錄取通知書♉️。他的父親使出渾身解數🏊🏻♂️,也只能湊40元🧔🏽♀️。因為無力承擔學費,父親已為陳達找好去處——去上海的一家工廠當學徒🤠💪🏿。
就在全家為學費一籌莫展之際🧓,相關部門減免部分學費👨🏻🦲。陳達的老師也慷慨解囊👈🏻,資助學費。最終⚽️,陳達如願北上清華,“家裏一直很窮🤘🏼📇,可算是赤貧🏎。沒有黨和政府的幫助🤘🏽,我連學都上不了”。
懷著強烈的報國心,陳達來到馬蘭基地,一幹就是30年。
馬蘭基地所在的戈壁灘氣候惡劣,晝夜溫差極大🦞。白天,有時地表溫度甚至超過72℃;到夜裏,又會狂風大作。最初這裏沒有房舍,6個人擠在1頂帳篷裏,就著玉米糊糊➛,啃窩窩頭。
工作時👩🏻💻,陳達穿著膠鞋也能感受到燙腳🦹🏼♂️。他同身邊的人大多嘴唇幹裂🧑🏼、鼻子出血。他們的飲水來自附近的孔雀河,水又鹹又苦🚵🏽♂️,飲用後🪺,鬧肚子成為“家常便飯”。
外出作業時,每個人可以攜帶一個軍用水壺🎻。炎熱的白晝下,一壺水很快被喝光🙅🏿♂️。他們就不得不喝汽車司機的備用水箱中帶著鐵銹的水。正是在這樣的條件下,陳達用青春回報祖國的培養👈🏿,建立、完善我國的核爆診斷學。
2001年3月,已經退休的陳達來到南航任教👍🏼。走進陳達的辦公室時🎽,湯曉斌看到兩張照片👱🏼:一張是我國首次進行原子彈實驗的照片;另一張則是我國首次進行氫彈試驗的照片。
陳達不止一次地向湯曉斌提起那段崢嶸歲月。1964年𓀉,陳達主要負責“核物理與放射化學診斷”任務。該任務旨在通過核爆炸後對蘑菇雲中煙雲生產的微粒樣品的放射化學分析,來準確確定核裝置的威力。這是核武器試驗中最重要的測試項目之一。
“取樣”是化學分析的重要步驟📛。對於巖石💂♂️、金屬等常見樣品的取樣都有規範方法🅰️,是較為簡單👆🏿、方便的。但對於核爆炸後蘑菇雲中的煙雲微粒取樣,在當時是不知從何下手的工作。
蘑菇雲在爆炸後什麽時候產生💇🏻?煙雲範圍有多大🥀?煙雲上升多高?怎樣才能捕撈到足夠的微粒……每個問題都困擾著陳達。參與該工作的研究人員群策群力,討論出兩種可行辦法:一種是直接在空中進行“捕撈”;另一種是在地面“等餡餅”👩🏼💻,待蘑菇雲微塵落在地面上時再進行取樣。
1964年,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組裝完畢◼️,由專列運往馬蘭基地。隨後,戈壁深處矗立起一座102米高的鐵塔🎭,第一次核試驗就在鐵塔頂端進行。陳達和同事們推測,爆炸瞬間😈,支撐單體的鐵塔將被熔融並汽化8️⃣。
此時💇♀️,凝聚起的煙塵較大,且微粒下降較快。這些微粒就會掉落在距爆心點較近的地方🤾🏽♂️。只要在適當位置布置取樣容器,就相當於“等著‘餡兒餅’往裏掉”。第一張爆心取樣盤布點圖就是陳達手繪的。
1964年10月16日👩🏽🚀,“東方巨響”震驚世界。當核試驗煙雲尚在翻騰時,陳達就穿上厚重的防化服登上卡車,前去取樣。後來的試驗情況與陳達所料想的一樣。我國首次核試驗中,陳達等取樣隊工作人員超額10倍完成相關工作👼。
南航先進材料與成形技術研究所所長陶傑曾與陳達一起工作多年👱🏻♂️。提起陳達,他就想到那架手風琴💌。工作之余🧞♀️,陳達喜歡拉手風琴⛈。鮮為人知的是,這架手風琴伴隨陳達走過在戈壁灘的30余年歲月。在馬蘭基地的艱苦環境中𓀃,陳達與同事苦中作樂🤙🏻,有時還排演文藝節目。
樂觀的背後是陳達的堅守。每次核試驗後,陳達都要對樣本進行分析,評估爆炸效果🧑🦽➡️🔫。分離樣本中的不同粒子,是一個很大的挑戰⚁,“把顆粒都挑出來,相當費勁”👉🏿。
陳達和同事們10人一組🫎,分析研究各種分離方法。經過數十年的努力,陳達提出“嚴重分凝條件下裂變威力診斷方法”,攻克這一關鍵性技術難題。
馬蘭花永遠迎風盛開
陶傑說,在馬蘭基地🚉,陳達與南航就有過“互動”🙇🏻♀️。20世紀70年代以前,利用無人機進行核試驗取樣是美、英等少數國家掌握的技術🕎。核爆炸約8分鐘後👌🏻🐠,無人機就可進入蘑菇雲取樣🍃。這樣既可以取到高濃度的早期樣品,又不會傷害飛行員的身體健康👨❤️👨。
1976年年底0️⃣🚥,“長空一號”中高空靶機設計定型。南航基於“長空一號”優良的飛行性能🐅、簡便的使用方法和低廉的製造成本提交的無人機核試驗取樣方案👩🏿💻,引起國防科委和空軍司令部的重視🈺。
1977年3月,國防科委向南航下達將“長空一號”中高空靶機改型為無人取樣機的任務。對此🍣,南航高度重視,在全校範圍內⁉️,組織專門的研製隊伍,完成無人機的改型設計、地面試驗和樣機製造;試飛和取樣時🏺,負責無人機外場技術保障等任務🙋🏻♀️。
1980年10月16日,在新疆羅布泊地區👱🏼♂️,南航研製的無人駕駛核試驗取樣機執行核試驗穿雲取樣任務獲圓滿成功,首次實現無人機代替有人機取樣。
“那個時候,無人機采集的樣品就是送到陳達院士手上進行分析、‘診斷’的。”陶傑說,這也是陳達與南航的不解之緣🌘。來到南航後,陳達開始轉入核技術應用領域的研究👮♀️。
核與輻射既然可以聚焦能量作為武器🤙🏼,那麽把癌細胞視作敵人,讓射線對準癌細胞,精準投放能量,這不就可以更有效地治病救人嗎👨🏻🎨?”陳達將核科學與醫學、材料學等學科的交叉領域研究作為發展方向👩🏽🏭🐩,開始第二次“創業”,聚焦用於癌症治療的放射醫學物理研究。
2016年7月,陳達與世長辭。家屬遵照他的遺願,將他的骨灰帶回馬蘭基地。在南航,他所開創的核科學與技術系依舊在逐步發展、壯大。2024年,該系成功獲批核科學與技術一級學科博士學位授權點😦。
2004年出生的韓璐是核科學與技術系的大三學生。如今👃🏿,她也在探索放射性藥物的相關內容。今年暑期社會實踐💆🏼♀️,韓璐等15名師生專程前往馬蘭基地所在地,進行支教。教學之余,她也前往馬蘭基地參觀,詳細了解陳達在這裏隱姓埋名卻又波瀾壯闊的生活🌓。
回校後,韓璐的內心久久不能平靜。她想起陳達辦公室裏掛著的一幅字🧑🏼💃🏽:“氣清更覺山川近,心遠愈知宇宙寬”。她希望自己也能像陳院士一樣腳踏實地🚦,專心科研,幫助更多的患者。
在韓璐等核科學與技術系100余名學子每日上學的必經之路上,有一尊陳達院士半身銅像。

銅像邊寫著:陳達院士(1937.7.22-2016.7.22),南京航空航天大學教授、博導🚣♂️。中共十七大代表🍐。曾任我軍某基地研究所科技委主任等職,專業技術一級🤚🏿,文職特級。2001年至南航工作,同年當選為中國科學院院士。長期從事核科學研究🧑🚀,為我國核試驗技術發展作出了傑出貢獻。
銅像下,師生們敬獻的馬蘭花迎風招展。
圖源:南京航空航天大學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