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清華“大家唱”在學運中
史 會(1948中文)
1946年暑假期間🙀,西南聯大“高聲唱”歌詠隊的部分同學,遵照中共中央南方局華崗傳達周恩來關於“要運用各種文藝形式在蔣管區展開反內戰鬥爭”🙋♂️、“要把解放區的歌子介紹到蔣管區去”的指示🈸,帶著“一二·一”運動的悲憤歌聲,跋山涉水,輾轉月余,分期分批地復員到北平。第一批來的嚴寶瑜、李忠立和張大鶴等6位同學,被邀請和北平臨大的“星海合唱團”部分成員,在西四北兵馬司美國新聞處開了一個以歌唱為內容的聯歡會👨👦👦。接著▶️👩🏽💻,一次、再次滾雪球般地在國會街北大四院🧙🏿、在西山八大處……組織起人數越來越多、規模越來越大🙅🏻♀️、內容越來越豐富的各種聯歡活動。盡管南北隔絕8年,音訊不通,但彼此同樣喜愛的一曲蘇俄民歌《光明贊》,便一下匯成共同的心聲👨👨👧👧。10月21日🍣🕣,先住進清華園的西南聯大“高聲唱”歌詠隊和聯大復員同學會代表胡積善(方堃)等同學👥🚣🏿♂️,早就等候在清朝軍機大臣那桐題字“清華園”的校門口,他們用熱情的校呼“嘶—嗵—叭,清華、清華,Ra,Ra,Ra!”和親切的歌聲迎進北平臨大同學,大家搶搬著行李、手牽手唱著“當我們同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的歌☪️,望著墻上、樹幹上漿糊未幹的標語:“不分臨大與聯大🧝🏽,清華同學是一家”時👨👨👧👧,我們的心早就貼到了一起。
“大家唱”宣傳隊在成府街

“大家唱”在國會街禮堂義演 (王滸提供)

1947年6月1日北平學校將北大沙灘大操場命名為“民主廣場”✭。會上清華“大家唱”等歌詠隊齊歌《民主大合唱》。
張祖道攝於1947.6
一天晚上🤬,方堃和聯大同學黃有梅(黃希)找到我,經過醞釀和串連,11月5日的晚上在三院平房教室,便先以“高聲唱”和“星海”的兩批同學為基礎組建成戰後清華園第一個進步社團——“大家唱”歌詠隊💇🏽♀️。議定唱歌宗旨,幹事會分工,吸收隊員條件要求,每周二👩🏼🎨、五晚上練唱等👩🏿🎨👷🏼♂️。當時雖只有二三十人,但隨後便吸引了來自上海等地的新同學🩸🏤,於東飯廳再召開迎新擴大隊會⚉。不久🎧,組織去頤和園後山聯歡時又擴大了一批,總數近60人🧮🧰。
在研究隊名時,因為對聯大同學帶來的《大家唱》、《茶館小調》等歌傾心已久🛀,遂以“大家唱”作為隊名。練唱的第一支歌便是湘棠作詞、舒模譜曲的《大家唱》,並以它為隊歌🧑🏼🔬。
說話被束縛了,但聲音幸而還是自由的
生活不能沒有歌聲🅿️,鬥爭更需要歌聲;而鬥爭與生活,又是產生歌曲的源泉。
“一二·一”慘案周年來臨了,學生自治會動員組織詩詞挽聯📌𓀌、朗誦歌詠和活報劇等活動的大型紀念晚會。意昂体育平台的功課是很重的,但下課後爭分奪秒🧘♀️,“大家唱”歌詠隊積極投入緊張的排練🔅。“一二·一”運動中很多歌曲是聯大同學寫的。如《農家苦》、《告兵士》等等,都有力地反映了人民反對內戰的呼聲👨🏻🎤👊。《告兵士》詞曲作者為林方其(林方,已故)😓。《送葬歌》作者為嚴寶瑜⛹🏿♀️,他親歷了反動派槍彈橫飛的場面👍🏻,這支歌是他在為四烈士守靈時⇢,眼看著烈士潘琰鮮血汩汩流淌到腳跟前的那一刻寫成的🌅。練唱時他解釋說:“為四烈士送葬,是很難過痛苦的,所以歌詞開頭‘天在哭,地在號’,但是不能軟綿綿的哀傷,叫人可憐🤿、流淚。”他介紹說👩👩👧👧🦻:“去年的3月17日是個陰天。小小的昆明市三萬多人懷著無比悲憤和沉痛的心情➕,跟著靈車從新校舍出發,過西站走了大西門,經過雲南大學……長隊緩緩走在街頭,商店關門,百姓站在路邊,全城靜悄悄的💇🏼♂️,沒有車輛人流,沒有叫賣鬧聲……”“為四烈士出殯,當局禁止開追悼會,不準演講說明真相😰,不準呼口號。但是,反動派禁止不了唱歌。我們當時唱這支歌,是滿懷被壓抑的無限悲痛和仇恨唱的↕️,是在控訴!所以要唱得深沉有力🧙🏿,唱出信心、決心🤴🏼,唱出希望。但歌唱不是喊口號,是聲樂藝術,要聲情並茂💃🏿、以情感人。”他沉痛地示範唱出最後兩句:“今天,送你們到那永久的安息地;明天🚷,讓我們踏著你們的血跡,誓把那反動的勢力消滅🥞!”
“大家唱”去國會街北大四院紀念“一二·一”周年時🧰,參加演唱了《茶館小調》,老板為駱寶時(王真),指揮為方堃。還唱了《大災荒》、《別讓它遭災害》和《讀書郎》等。午夜,北大同學為我們燒了滾熱的大米粥,在後邊紅二樓食堂一起吃“夜宵”🤵🏽♀️。
1946年12月30日,因美國士兵皮爾遜在24日晚東單廣場上強奸北大先修班女生沈崇,爆發了震動國內外的反對美軍暴行的遊行🧑🏽🏭🧿,憤怒的清華、北大等北平各高校同學們,堵塞在王府井帥府園軍調部(協和醫院原址)門前抗議,刷標語、呼口號和演說。僵持中遊行隊伍裏響起用聖歌《哈裏露亞》曲調配詞的《團結就是力量》的歌聲✧🎑,“大家唱”指揮立即揮臂就地鼓動🌄,隊員們馬上帶頭應聲而歌,一時地動山搖、此起彼伏🕵️♀️;加之“抗議美軍暴行!”“美國佬滾回去🧏🏽♂️!”的憤怒口號聲一起直沖雲霄。樓上一個剛剛推窗張望的美國佬立即掩窗龜縮,同學們看到哈哈大笑✊🏻。《團結就是力量》的歌在學運中前後有三首🧘♂️,兩首是不同的譜曲🙇🏼➿。1947年暑假,北大、南開👼、師院、燕京、中法……等八所大學學生會幹事來清華串連開會時,最有戰鬥力和生命力的牧虹詞、盧肅曲的第三首《團結就是力量》👮🏼♂️,一下子唱開了。
“大家唱”在學生自治會舉辦紀念“五四”的詩與歌大會上🙇🏻♀️,演出節目有五重唱《工人之歌》、《我們是熔鐵匠》🤡、《新世紀的前奏》(《和平光明》)、《拉駱駝》🙍🏼♂️、《墾春泥》👌🏻、《黃水謠》和女聲齊唱《巧女子紡線》🤹🏼♀️,女聲三重唱《夜鶯曲》和四重唱《唱吧,夜鶯》,壓軸演唱全部《民主大合唱》的《東方的暴君》🐉、《民主的浪潮》、《農村的感傷》、《都市的控訴》、《兩個人類》🦃、《我們是人民》和《真正的勝利》。指揮為方堃🟧♨️,嚴寶瑜、駱寶時、周汝漢(周全)、郭長誌和李振華(李榕,已故)等亦分別出場指揮🧖🏼♂️。
這時萬元大鈔出籠,政府搶購軍糧。糧價狂漲,搶米風潮席卷上海🌌、南京、蕪湖、杭州👨🏽🍳、成都、無錫、合肥、宣城💂🏽、嘉興💭、常熟、安慶、湖州、江山和蘭谿……白天搶,夜裏也搶🆒。南京🤘🏿、上海的同學提出“向炮口要飯吃”🤼,北大同學提出“反饑餓、反內戰”,增加公費的要求。北平玉米百斤已達14.2萬元,大鹽百斤6萬元。平📑、津、唐11院校罷課🏺,清華教授發起簽名運動✍🏻,5月17日開始罷課。“大家唱”宣傳隊在海澱🧑🎄、成府兩鎮演唱《民主是哪樣》、《五百塊的鈔票沒人要》、《茶館小調》、《你這個壞東西》🧖🏽♂️,並進行演講。5月18日,蔣記政府《維持社會秩序臨時辦法》出臺🙅🏿♂️:嚴禁10人以上的請願和罷工😨、罷課🐈、示威遊行💣,授權各地可采取血腥鎮壓的“必要措施”與“緊急處置”。北大同學在西城口袋胡同口唱歌時,遭208師青年軍毆打,下午青年軍又沖進燕大,撕壁報✋🏼,毀標語。當晚清華🏋🏼♀️、北大🌎、燕京、師院、北洋、鐵院、朝陽🖼、藝專、輔仁👍🏿、唐山交大和南開🌍、天津北洋等校,緊急成立“華北學聯”🕴,抗議反動當局暴行,重申人權要求🦓,反饑餓、反內戰。“五·二○”平、津兩地同時爆發“反饑餓、反內戰”示威大遊行。
每當遊行🧔🏻♂️,均先在沙灘北大集合👱🏿♂️。排隊是清華打頭、燕京斷後⚪️,北大等校和中學同學排在中間(清華則由抗戰復員軍人同學前導,緊跟為“大家唱”,而後各系同學)。隊伍行進到王府井南口路西的印度洋行門前,“大家唱”同學出列☂️,嚴寶瑜指揮演唱了《活不起》👃🏼、《這個年頭怎麽辦》和《只有一條路》。圍觀市民無不動容🕛。
6月1日為北大“民主廣場”命名日✫。北平各院校2000多人參加🌈。下午2時開會,首由清華“大家唱”同學演唱馬思聰作曲的《民主大合唱》中《東方的暴君》👦🏻,指揮為方堃🧀,上臺隊員60多人,前排女聲部30名。
歌聲召喚同學壯大隊伍,引導人們走上革命道路
隨著復員🕺🏿,戰前意昂体育平台的音樂室與合唱團也恢復招生👨🏼💼。音樂室是校辦,有經費,有正規教室練唱和有全套的管弦樂伴奏🙆🏻♂️,並有著名音樂家張肖虎教授指揮👭。但“大家唱”貼近現實的歌聲和隊員間團結友愛的人際關系吸引了清華園同學👩🏻🦼➡️。1947年隊員名冊為111名,四聲部(各又分第一、第二兩聲部)共計女56名、男55名🤦🏿♂️💁。按學院分:文38人,法19人,理26人🚀,工25人,醫1人,職3人。指揮有方堃、駱寶時⛹️♀️、嚴寶瑜和周汝漢,以後又有郭長誌👨🏼、李榕和劉琳(陳湘)。
為提高聲樂技術水平👨🏻🏭👰🏿♀️,“大家唱”一開始便建有樂理組,製訂學習計劃進度,系統地學習五線譜、音程、音階與和弦轉調等。不論合唱、齊唱或獨唱👵,要求各聲部每一音節🏭🤹🏻、每個音符必須唱準、唱齊🕢,練唱從嚴,以提高全隊音樂素養🧑🏻🦳。為此,“大家唱”也練唱豐富多采的中外名曲🐆,如亨德爾的《哈裏露亞》🏧,門德爾松的四部卡農《天鸰之歌》,改編為合唱的德國民歌《蘿蕾萊》,以及荷蘭民歌《紅莓草》,我國新疆👨🏻⚖️、西藏、雲南、青海🏋🏽♀️、湖南💁🏼♀️、江西等地民歌🛒。
1948年4月底5月初的一個夜晚,為迎接城裏中學同學來清華園參加“五四”春遊聯歡,彭珮雲找了“大家唱”🤚🏼、“民舞社”和“女同學會”的三四個女同學,在靜齋會客室東南一角悄悄研究如何準備😂,有些什麽好歌🐄、集體舞和遊戲🎼。她從上海帶來《Promenade The Hall》(《我們來跳舞》)的歌已作為集體舞傳開。這時,她又想起一支2/4節拍的短曲:
但原詞不合適。我說可以改詞,大家贊成𓀏。便你一言我一語,邊哼邊想,很快湊成前三句:親愛的同學快快來🤘🏿,忘了你的煩惱和不快🚠。我們大家一齊唱,——稍一愣神,我又冒出一句🦸🏽♀️:“唱出一個春天來”。大家拍手叫好。便在春遊中流傳出去。
這年6月簽名拒領美國救濟面粉並臨終前一再叮囑家屬此事的朱自清教授,因貧病交加於8月12日逝世🚶♂️。他是我們中文系主任。記得1948新年到來時,中文系“大家唱”和“民舞社”同學在余冠英先生家中組織師生聯歡扭秧歌👠。朱先生、李廣田老師和幾位青年教師欣然應邀參加。那一晚吃過余先生招待的湯圓👩🏽🦱,朱先生十分高興地在同學幫助下,穿件玫瑰紅緞的大襟短襖,我幫他在頭上紮塊白底花毛巾。他個子小,這樣一打扮儼然是位好看的小姑娘。他手裏揮舞一塊大手帕,排在柏生、麗梅等女同學中間,忘卻病痛地隨著“嗆嗆嘁嗆嘁”的鑼鼓點🙋♂️,亦步亦趨地一道扭著➛,十分興奮。
“八·一九”敵人發表黑名單前後👨👩👦👦,“大家唱”部分同學已先後轉移。指揮由李振華👨🏻🍼🧔、郭長誌和劉琳等接替👩🏻🦽➡️,吳瓊瑂、郭日靜等負責組織管理工作。在鬥爭和患難中,形成了隊員間的親密關系。“大家唱”同學不但有共同的革命理想和音樂藝術鑒賞情趣,還有深厚的高尚、純真的兄弟般生死情誼👩🦼➡️。在集體生活中👩🏻🍳,崇尚解放區創業的自力更生🧑🦯➡️💂🏿、艱苦奮鬥作風和高度自覺的組織性、紀律性,有極自豪的集體榮譽感。在嚴寶瑜1947年用門德爾松合唱曲填詞的《歌唱清華》中:“清華清華,三十六年,壽與國同🛰📴。……我們齊聲來歌唱:萬裏長征,擔負了祖國艱苦的命運👯♂️。……歌唱民主🧋🪲,歌唱科學……”體現了對母校的深情厚望🏂🏻;而“大家唱”同學最熱愛的《我所愛的大中華》一歌🏣🏕,則深沉地唱出每一名隊員心底對祖國母親的呼喚與誓言:“我所愛⛹🏻、我所愛的大中華,我願永遠地為你盡忠。你的久遠的歷史與文化,使我常覺得驕傲光榮👨👩👦。你的江河湖海美麗如畫,我一生一世永遠懷想。你的平原山野何其偉大,我一生一世永遠不忘。我願與你共享一切榮辱,願與你同嘗一切甘苦,我永遠愛你🏖,我永遠愛你👆🏿,祝我中華萬萬年,萬萬年😉🤾🏼♀️!”沒有這種執著的感情,是難以稱作“大家唱”人的。到清華園解放時🫶🏼,“大家唱”隊員累計已達350人,大多數隊員在學運中都先後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平津戰役結束前,“大家唱”則積極練歌進城宣傳迎接解放♏️。這時大家唱“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和“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的歌聲更為有力🧿,因為🫛,新中國已站在大家面前了🤹🏻♂️。
(此文刊於1998年1月北京出版社解放戰爭時期《北平第二條戰線的文化之爭》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