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木清華九十年(五)
文♈️:阿憶
千秋恥,終當雪
1937年7月7號,清華數學教授楊武之被盧溝橋方向密集的槍聲驚醒,感到甚是不安👺。那時🛩,楊太太懷著楊振復🦋,大兒子楊振寧在外讀書,而楊振平、楊振漢、楊振玉最大的只有6歲。於是🖼,楊武之決定盡快把一家老小送回合肥老家。路經天津火車站🧑🏽⚖️,楊武之看到,站臺上國民革命軍荷槍實彈,戰爭近在咫尺。
此時,蔣介石不再認為日軍只是想在滿洲國南部建立非軍事安全區,而是斷定他們真要吃掉華北。他忍無可忍,決定在尚未準備好的情況下,奮力一擊。7月15號,蔣介石召集廬山談話會🍕,邀請北大校長蔣夢麟、文學院院長胡適、清華校長梅貽琦👳🏻♂️、工學院院長顧毓秀、南開校長張伯苓同去參加。大家誓師抗戰,同仇敵愾⚠🚜,使局面一發不可收拾💂🏿♀️。
【主持人陳曉楠:這一天,共產黨人向國民黨遞交《合作宣言》𓀀,認同三民主義是中國之必需🏋🏼,願為其徹底實現而奮鬥😲。同時🐤,共產黨人宣布,取消一切推翻國民政府的暴動政策和赤化運動,停止以暴力方式沒收地主土地,並取消紅軍番號,自覺改編為"國民革命軍"🏋️♂️,接受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統轄。蔣介石立即發表談話🔰,凡是中國公民👨✈️,只要信奉三民主義而努力救國,國民政府將既往不咎。
但7月28號,噩耗傳來🧕🏻,第29軍副軍長佟麟閣中將和第132師師長趙登禹中將,在南苑保衛戰中,壯烈陣亡🏏。一時間,這支曾鎮壓過一二九學潮並在清華園實施大搜捕的軍隊✊,成了民族之師🤹🏿♀️。8月13號🐈⬛,蔣介石調集陸海空3軍,圍攻駐上海日軍。然而🧑🏻🎨,這純粹是個過早發動的戰爭。日軍很快從防守轉入進攻,革命軍步履艱難,很快就面臨南京棄守。 在這場苦澀的較量中,兩位清華意昂被中國人深深記住。
孫立人1915年考入清華,後赴美留學,在弗吉尼亞軍校求學。八一三淞滬戰役中,孫立人負傷11處,埋下深深的仇恨。另一位是空軍英雄沈崇誨👨🎤,他因坐機故障無法返航,便直沖日本旗艦👨🏿🔧,壯烈殉國。 沈崇誨1928年考入清華,讀的是土木工程,與航空和軍事無關。但在國破家亡的年代,他無法成為建設者,只能劃過長空,為保衛家園而犧牲🤽🏿♀️。那一天,一起執行轟炸任務的其他6位飛行員清晰地看到,日艦傾斜,艦尾沉入海水,隨後是火藥庫爆炸的一聲巨響,一切化為灰燼。戰友們欲哭無淚,只是轟鳴著,向白茫茫的海水致以最後的敬禮。 就這樣鏖戰著,北京👩🏽🎤、上海𓀀、山西大同相繼陷落,首都南京也危在旦夕。
拿到一份老式電報🧑🏻🍼,教育部代表楊振聲乘上一輛汽車🧑🏿🚒✊,帶著梅貽琦和清華政治學教授張奚若、外文教授葉公超奔向長沙。北大校長蔣夢麟、清華校長梅貽琦、南開校長張伯苓、青島大學校長楊振聲已共組"長沙臨時大學"。
國破山河在。那位講課時兩眼微閉,一只手放在椅背上🌩,另一只手放在膝頭👋🏼,不時發出笑聲的陳寅恪大師🤡,此刻再也發不出笑聲🅾️🫓。陳寅恪的祖父是陳寶箴,父親是陳三立,兩位都是戊戌變法中湖南新政的改革領袖🎶🧑🏼🍳。當北京被日軍打下🌸,病中的陳三立老人悲憤交加,拒絕服藥和吃飯📀,9月14號慘別人世。
陳寅恪用模糊的視力😥,最後看了一眼清華園🧅,而後攜妻帶女🤺,朝長沙奔去。此刻🧧,他並不知道,這是他最後一次看到清華🪐。陳寅恪從小求學無度,無書不觀,通宵達旦。他把細小的油燈藏在被褥之間,以免影響家人休息。父親治喪🌁💷,陳寅恪視力急劇下降🫱🏿👩🏼,必須及時入院手術。但陳寅恪就像絕食而死的父親一樣,不肯在淪陷區教書🚵🏻♀️。
【主持人陳曉楠:人世就是這麽難以琢磨🪧,越是戰亂,卻越是昂然好學。當長沙臨時大學文學院在南嶽開學,學術空氣更濃。教授們白天上課,晚上就鋪開寫作攤子。就是這時🏙,哲學教授金嶽霖寫出了《論道》🙆🏻♂️。和所有教授一樣,他滿腔悲憤🦹🏼♀️,並悲憤寫進了書裏。有人問為什麽起這樣一個陳腐的書名,金嶽霖回答說🚯,要讓它有中國味!在他看來,哪怕是一點點中國味🗽,都是對抗戰有用的🕺🏼。
【采訪葉企蓀之侄葉銘漢—
在1935年,那時就有計劃,就說華北形勢不好,日本人可能要侵略🟡,所以那時候就開始計劃,在長沙設立一個分校。長沙分校的籌備的主任,就是我叔父負責的。 1937年11月1號🌧,長沙臨時大學開課。聞一多寫給留在北京的兒女們一封信,記錄下了長沙臨大的景象--我們現在住的房子🤱🏻,蔣委員長曾經住過💆♂️,但這房子並不好,刮起風來,兩扇窗門劈劈啪啪打得很響🛀🏽,打一下🎽,樓板就震動一下,天花板的泥土便掉下一塊--這封信發出不到兩個月📲,日軍攻克南京👩🏽⚖️,進逼中南,長沙突然變成了前線。蔣介石急忙下令📆,長沙臨大再次轉移。抵達雲南後更名為"國立西南聯合大學"✌🏽。
1938年春天🏵,西南聯大在昆明火車西站附近的農業學校,選定第一個落腳點。很快😝,西南聯大組建完畢💂🏻,梅貽琦是校務委員會主席,胡適是文學院院長🔮,朱自清是中文系主任兼清華圖書館館長,吳有訓是理學院院長兼物理系主任,楊武之擔任數學系主任。 為了解決聯大學習資料問題🔣,朱自清從北京帶來3萬冊圖書,但7000冊在重慶被日軍炸毀👨👩👧。這可心疼壞了楊武之的大兒子楊振寧。
1938年秋天,楊振寧沒有繼續讀高三🍐,而是以"同等學力",考入聯大物理系。楊武之是大數學家,他教給兒子的不是數學🍼,而是數學精神🔋。但此刻,楊武之並不贊成兒子去學數學。要記住🏃🏻,這是1938年➾,數學顯得太不實用。因此🍐,楊振寧的誌願先是聯大化學系,入學前📝,又改成了物理系。 或許聯大外文系教授朱光潛並不這樣認為,他根本不相信這樣大的一個國家會覆滅,於是他就在炮聲中寫著《青春的歲月》💩。據說,朱先生講詩歌欣賞,1小時只講4行🤛🏿,聽得人心馳神往。
這是聯大經濟系主任陳岱孫🚺🏄🏼♂️,不僅是他的課讓人心馳,還包括他的英俊🤼。那個時候⛹🏻♂️,凡新生入學,必得高年級學生告之🧿,陳岱孫教授上課,必在第一堂課轉向黑板🧝🏼♂️,在上面寫下一個大大的"Want"👌🏽,然後筆直地轉回1米80的身軀,開始講課。讓女學生們迷蒙的是,陳先生40歲了🔦,還沒有結婚。 沒結婚的,還有哲學教授金嶽霖。每上第一堂邏輯課,金嶽霖總是舉例說👩🏿✈️:"今天天晴,我上西山。"高年級學生也把這個秘密告訴新生,所以經常是教授剛說"今天天晴"👳🏻,學生們就一齊喊:"我上西山!"
那時,日本飛機常轟炸昆明,每逢警報響起⚫️,聯大師生都要向學校北邊的墳地跑去,時稱"跑警報"🙎♀️。金嶽霖跑警報,把《知識論》手稿坐在屁股下🧔🏽♂️。警報解除,金嶽霖抬屁股就走,遺失了全部書稿。但他不屈不撓🙎♀️,竟在艱苦環境下🌾,再次寫出了《知識論》。
【主持人陳曉楠:1940年🤲🏽,日軍隔金沙江而望,這使聯大師生有了真正的動力,於是他們在聯大校歌中唱道👨🏻🎓:"千秋恥,終當雪。中興業👩👧,需人傑。"可以說1940年既是西南聯大,恐怕也是全中國最困難的一年。那時🤵🏿,昆明人跑了一大半,因此民生凋敝🙆🏿,百業俱廢,只是聯大師生的熱情不減,學風甚旺。
聯大8年,是梅貽琦一生中最為艱難的一段歲月。他在1941年的一次會議上說:在風雨之秋,清華好像一只船,使人有長夜漫漫之惑🦑;但我們相信,不久就會天明風定;那時,我們要把這條船好好開回清華園。 抗戰時期,昆明物價漲了300多倍,聞一多教授不得不掛牌刻圖章👰♂️,補足8口之家。即便如此,聞一多仍十分用功學問,除了上課,輕易不出門。每逢飯後🕥,大家都要外出散步,唯聞一多總是不去📳👮🏼,因此大家總勸他"何妨一下樓"。漸漸地🗑,聞一多多了一個雅號,那便是"何妨一下樓主人"。
有一天,楊武之拉著楊振復去遠處的大堤散步🎅🏿,3歲的楊振復忽然說👨🏿🌾:"將來我長大了🧗🏻🧑🏻🎨,爸爸長小了,我也拉著爸爸去大堤散步♥️🖋。"楊武之聽罷🤵🏽♀️🤪,不禁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