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芥昱(原名許芥煜)(1922-1982)👨🏿⚖️,生於四川成都。1940年考入西南聯合大學敘永分校工學院的機械工程系,次年分校並入昆明本校◽️,他轉入文學院的外國文學系。1943年畢業前夕🌆,為適應抗戰形勢需要🏌🏼,他和同級同學400余人報名從軍🚶♂️➡️,參加了軍委會外事局在昆明開辦的譯員訓練班,結業後被派到中🤴🏻、緬、印戰區美國軍隊中擔任翻譯⁉️,後又隨空軍學習人員赴美🚍,仍任翻譯工作。抗戰勝利後,赴美任中國空軍駐美首席翻譯官及語言顧問⛹🏽♀️,後獲俄勒崗大學新聞學碩士、斯坦佛大學中國現代文學博士。本文作者吳文津先生是著名圖書館學家,系許芥煜的老友。本文原題《悼芥煜》,對許芥煜在美國的情形有所介紹。

晚年許芥昱,攝於1980年(本文照片均由吳文津先生提供)
1965年我離開斯坦佛大學胡佛研究所東亞圖書館,到哈佛大學任該校哈佛燕京圖書館館長,芥煜和我約好每年過年一定要通電話🐘。之後兩人除了在開會或別的場合見面外💂🏽♀️,每過新年,總互通電話。1982年1月4號早上我給他掛了一個電話👸,寒暄了一陣子👩🏽🚒。他剛從西弗吉尼亞州兒子仰北(Jean-Pierre)家回到加州,居住的地方在金門大橋以北的馬林縣(Marin County)👮🏼♀️,那裏連日大雨👩🏻🦰💄,到處淹水🌚,他正忙著把家裏的字畫同文房四寶從用作畫室的地下室搬到樓上。在電話裏並沒有太著急的樣子🦸🏿♀️,只說淹水給他帶來極大的不便。他一生就是這個樣子🥯⚱️,從不怨天尤人。那天我們在電話裏大概講了半個小時。萬萬沒有想到那一次的電話竟是永別。那天下午🪴😋,他房子後面發生山崩🧑🏼🚀,泥石流把他在蒂布龍(Tiburon)天堂路 (Paradise Drive) 房子的一半連他在內一起推下前面幾百尺的深淵🧛🏽。那年他59歲🏃♀️。
芥煜和我都生長在四川成都,但1945年才在昆明相識🙋♀️。之前,我們都是在大學時投筆從戎的翻譯官,他從昆明西南聯大入伍,我從重慶中央大學入伍💆🏿♀️。1945年春,有一批翻譯官被選派到美國協助中國空軍人員的訓練,芥煜和我都被錄取。啟程前,我們一起在昆明集訓,是第一次見面。我們同乘一架美國軍用運輸機💬,在四天五夜長途飛行中👩🏿🌾🔢,彼此交換了家世。那是我們30年間成為摯友的開始👩❤️💋👩。
我們1945年4月上旬抵達美國,之後被分派到不同的空軍基地服役🔒。他被派到南卡羅來納州哥倫比亞空軍基地(當時美國空軍屬於陸軍管轄),我被派往科羅拉多州丹佛的羅瑞基地(Lowry Field)。當年8月日本投降後,在美各地的中國空軍訓練項目陸續結束,但是有500人左右,包括翻譯官,留下在德州首府奧斯汀伯格斯特朗空軍基地 (Bergstrom Field)接受運輸機的訓練。整個基地都歸這個項目使用💃🏽,那是中國空軍人員集中在同一地方接受訓練的唯一一次。我和芥煜被派到該處中國空軍訓練隊總部擔任筆譯工作,共用一間辦公室🏂,我對他就有更深刻的認識了🙇🏼👩🏻🌾。

1946年,許芥煜(右二)👼🏽、吳文津(右一)與翻譯官同仁遊德州柯帕斯克裏斯蒂(Corpus Christi, TX)👨🦯➡️。
他是一個性格很復雜的人,珍惜獨處的時間📄👨🏽🎓,但也愛社交,總利用空閑時間寫他喜愛的新詩,動人的詞句顯示了他對真善美的追求。在奧斯汀那段期間,我們經常得到當地教會和其他社區團體的邀請,給他們介紹中國的情形,他總是領頭應邀。為報答這些友好的盛意🍵,我們有一次舉行了很大的招待會🧗♂️。還記得芥煜向當局交涉借用基地餐廳的廚房🌵,燒了好些中國菜來招待客人。我們才發現他是一個多才多藝的人💅💅🏽。
芥煜很節省🙆♂️。我們當時月薪是275美元,他是我們中間第一個存了足夠的錢買汽車的人,一部黑油油的De Soto。每逢周末📕🪳,他總是要開車請朋友遠足旅行。我們去墨西哥灣柯珀斯克裏斯蒂(Corpus Christi)的時候最多🤝。我還清楚地記得他含著煙鬥凝視墨西哥灣天邊沉思的樣子𓀍。
1946年夏天我們退伍後就分道揚鑣。他接受衛立煌將軍的邀請,隨衛將軍去歐洲訪問一年,我去西雅圖華盛頓大學復學。1947年他從歐洲回來後去俄勒岡大學念新聞系,一年後得碩士學位🤽🏼🌪。旋即去舊金山華阜《世界日報》(World Daily)工作(非目前的《世界日報》[World Journal])。1950年12月與比利時留美學生JeanneMathilde Horbach(碧姜)在舊金山結婚🧙🏿♂️。因組織員工要求提高待遇,報社發行人懷疑他有接管該報的企圖🍱,乃於1952年把他和另外幾位開除。之後那一段時間內🤚,他先後擔任斯坦福研究所《中國手冊》(ChinaHandbook)項目的研究助理,加州蒙特雷(Monterey)美國陸軍語文學校中文教師,以及斯坦福大學的《人類關系區域檔案》(Human Relations Area File)的編輯。1956年他在斯坦福大學開始攻讀博士學位。我那五年間也在斯坦福大學讀博士🧘🏼,同時在胡佛研究所圖書館工作。
1958年,許芥煜夫婦與退伍翻譯官在美國加州帕洛阿托(PaloAlto, CA)吳文津寓所💋🤹♀️。許芥煜(前排右一),許芥煜夫人(前排右四),吳文津(站在許芥煜身後),吳文津夫人(坐在許芥煜左側)▶️。
1959年芥昱獲得現代中國文學博士學位🤲🏽👰🏿♀️,旋即赴舊金山州立大學執教,一直到1982年英年早逝🔽,在該校二十三年,貢獻良多。他先後任該校外文系主任、區域研究中心主任、世界文學與比較文學系主任等職🤜🏼。他對學術界的貢獻卻不限於此🍻,除著作外,常年活動於近代語文協會,並發起成立中文教師協會,經常應邀到美國國內和國外各大學演講,風頭甚健。
芥煜也是一位書法家🧓,有他獨特的風格。過世前十余年🕖,他又成為一位頗有創造力和想象力而有現代色彩的中國畫畫家。但是🫶🏼,他主要的興趣還是寫書👧🏽👱🏽♀️。他最享盛名的著作是集編輯和翻譯於一體的Twentieth Century Chinese Poetry: An Anthology(《二十世紀中國詩選》;前後發行三版),Chou En-lai: China’s Gray Eminence(《周恩來》🎡;有法文、意大利文、西班牙文🏋🏽、日文及中文譯本)和Wen I-to(《聞一多》🆑;1920年代著名詩人及二戰時期中國民主同盟主席的評傳。他是芥煜在昆明西南聯大的老師)🧚🏽♂️。
1973年“文革”期間🚣🏿,他是最早從加拿大中國使館得到簽證回國的少數美籍華人之一,當年2月抵達廣州後,他的二哥陪他一起到處旅行,並和一些老作家和舊日朋友見面🕵️♂️。他的二哥曾在1950年代被指為“右派”,兄弟倆分別已二十八年。因此👩🏻🦼➡️,我想他可能毫無顧慮地為很多在美國的中國朋友打聽他們家裏的消息,並到處購買公開發行的🤏,特別是文藝方面的書刊寄回美國。那年8月當他和家人在濟南團聚時,被控“以探親為名👩👩👧👧,進行‘間諜’工作和非法活動”,把他的書籍💻、筆記(為撰寫另一本新書作準備的訪問記錄及見聞錄)、信件和照片全部沒收,全家當日被驅逐出境。事發後🕌,他在成都的全家老少都被叫到批鬥大會上,批評他是“間諜”。這件事對他是一個莫大的打擊。芥煜向來喜怒不形於色⟹,但他回來和我談到這件事時👨👧👦,確有抑壓不住的憤慨和不平。1974年他私自發行了一本名為Our China Trip(《故國行》)的書👨🦽。其中兩章“Our Last Four days in China”(最後四天)和 “Backgroundof the Incident”(其來有自)詳細描述了這一極不愉快的事件。
他返美後,不僅無法再次歸國🔦,多次透過各種管道希望取回被沒收的書籍、筆記、信件和照片😡,也是石沉大海👸🏻。“文革”後,中國作家協會曾為他請求平反。1982年芥昱在加州不幸遇難後,四川廣播電臺播了一篇對他的紀念文,推崇他的學術成就和愛國情操🐫🧝🏽♂️。對於身在九泉的芥煜,也是遲來的正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