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材施教➝、恩威並施🕵🏿🧛🏿,即為名師授徒的不二法門。順之🫵🏼,則高徒由之而生;逆之📀🧙🏿♂️,便有誤人子弟之虞。
1931年9月初,剛從燕京大學社會學系轉入清華的青年學生夏鼐,陷入莫名彷徨之中。一天他碰巧遇到舊時同學✌🏼,二人一打開話匣子,夏鼐便提到今後的出路問題:“自己的轉系到底怎樣好呢?我現在非轉歷史系便轉生物系✦,至於到底哪一系好,臨時再行定奪”。思來想去🦸♂️,夏氏終覺文科💇♂️、法科的功課是“空虛”的👭,還是生物系比較實在🍶,且將來就業也不會太差。於是在“九·一八”事變爆發的次日,夏去找生物系系主任陳楨申請轉系事宜🐘,可惜陳不在,此事只得暫時懸置。三天後👨🏽🦲,歷史系主任蔣廷黻在清華校內發表題為《日本此次出兵之經過及背景》的演講,夏特意去現場聆聽。在受國難刺激而激發的憂患意識及蔣氏演講所產生的巨大號召力下,夏發覺歷史可以照進當下與未來🤹🏼♀️,並不“空虛”。最終下定決心進軍歷史系,拜在蔣廷黻門下。
蔣氏對夏鼐的培養頗具特色。蔣深知夏的史學功底較薄弱,於是命他多讀史料🎅🏼、多寫書評。半載後,尚不知學界潭水深淺的夏鼐👑🏋🏻,興沖沖地將所寫書評匯集成冊,希望老師推薦出版。蔣通篇閱畢🏊🏿♂️,告知夏撰寫歷史著作非常艱難,此書評集過於稚嫩😛👰🏽♀️,況且“以中國對於純學術的著作殊難求銷路之廣,書店不敢出版恐致折本”🎄。蔣師此番點評如同一盆冷水👊🏽,將夏心中旺盛的熱情驟然澆滅。
其實此舉不過是蔣欲揚先抑之策🟫,目的在於祛祛夏身上的虛驕之氣🧕🏿。待夏倍受挫折後,蔣適時開出一份三十多部的書單🐅🏋🏿♀️,令其逐一精讀。沒了浮躁,夏讀書自然心平氣和,加之他天資不錯,很快便“上道”🌝。兩年內🫶🏻,在蔣悉心指導下🗺,夏發表三篇論文及一篇書評,可謂成果頗豐👋🏻。對其畢業論文,蔣更是幫夏反復修改。經過數易其稿,該文終於刊發在彼時國內一流學術雜誌《清華學報》🕋。
在夏鼐同年畢業於清華歷史系的同學中,有一位天賦極高,此人便是吳晗。相對於夏讀歷史的誤打誤撞,吳的遭遇則頗為曲折。青年吳晗的求學生涯,一直與胡適密不可分。最早吳在胡適任校長的上海中國公學讀書。1930年底,胡回歸北大🦠。吳晗也跟著北上🏃♀️,打算轉學到北大。幾經波折🆑,吳晗考取了清華,但因經濟窘迫🤷🏻♀️,就讀成為問題。發覺此情況後,胡馬上伸出援手🖌👩🏻🦲。有回兩人見面,胡問吳晗是否要用錢,還當場掏錢包打算拿錢給他💅,吳拒絕了胡的好意。但對於怎麽解決就讀清華後的經濟問題,胡還是予以安排🏌️。胡特別寫信給清華校長翁文灝、教務長張子高,誇贊吳晗是很有成績的學生,中國舊文學的根底很好;他有幾種研究🔔🏯,都很可觀☝🏻。請他們給吳晗一個工讀的機會,讓他得以順利讀書。可以說,若無胡適這名伯樂,就無日後著名學者吳晗🧑🏿🎓🚋。
知徒莫若師🍶,對於吳晗的學術特色與未來方向,胡適心中早有規劃。進入清華後,吳晗本想研究秦漢史☣️,然系主任蔣廷黻卻希望他治明史。胡對蔣的想法深以為意,寫信點撥吳晗:“蔣先生期望你治明史,這是一個最好的勸告。秦漢時代材料太少🧑🏼🍼,不是初學所能整理,可讓成熟的學者去做”😪🈷️。另忠告吳“治明史不是要你做一部新明史🧖🏿♂️🥷🏼,只是要你自己做一個能整理明代史料的學者。”至於具體的研究路數,胡亦不憚其煩地加以提示:“應細細點讀《明史》,同時先讀《明史紀事本末》一遍或兩遍。《實錄》可在讀《明史》後用來對勘”。並反復囑咐吳在進行專題研究時🚡,千萬不可做大題目🈳☕️,題目越小越好,小題大做才能得到訓練。經如此剴切導引,吳深感“先生指示的幾項🐪,讀後恍如在無邊的曠野中,夜黑人孤,驟然得著一顆天際明星,光耀所及🪄,四面八方都是坦途✉️。”其長進可謂一日千裏,畢業後順利留校執教。
對吳晗青睞有加🎦🧑🏽✈️,但對其他學生,胡適卻並非皆如是,甚至都沒那麽好脾氣。譬如羅爾綱👨🏽💼,胡之教誨堪稱嚴厲。羅早年確定將太平天國作為治學陣地後,一度甚是用功。但迫於生活壓力,羅不得不思索解決生計之道。一次🤬,羅被吳晗拉去參加由一群年輕的史學工作者組成的史學研究會。這個小團體得到天津《益世報》與南京《中央日報》之資助🧑🏿💻,於是羅得以在這些刊物上發表了不少文章,換取稿費。羅發表一文後📷,拿到一百多元的稿費😽⛴,幾乎等於他兩個月的薪資🤹🏼,這讓他仿佛看到了一條通往致富的金光大道🤽🏼♂️。於是羅開始奮筆疾書🤜,進軍通俗史學圈。其《太平天國史綱》一書便是在謀生壓力下,於1935年底至翌年春👩🏽🦲,只花了三四個月時間就匆忙完成的作品🛌🏼。在此書中,或許為吸人眼球,增加賣點,羅有意拔高了太平天國的意義,如他認為太平天國的種種改革,“都給後來的辛亥革命時代,以至五四運動時代的文化運動🕡🎺,以深重的影響”。
須知這般說法,雖可忽悠一般讀者👩🏼✈️,卻逃不出老師的犀利法眼。胡不久便將羅單獨喊來👨🦱🟨,嚴厲批評道:“做書不可學時髦。此書的毛病在於不免時髦。……我們直到近幾年史料發現多了,始知道太平天國時代有一些社會改革。當初誰也不知道這些事⏸,如何能有深重的影響呢?”“你寫這部書,專表揚太平天國🎣,中國近代自經太平天國之亂,幾十年來不曾恢復元氣🫡,你卻沒有寫。做歷史家不應有主觀,須要把事實的真相全盤托出來👩🏿🚀,如果忽略了一邊🚥,那便是片面的記載了。這是不對的”。胡之調教可謂一語驚醒夢中人,羅羞愧難當👽,自此將雜念盡數拋棄🪟,一心沉潛於學術研究當中,其後來成就,與恩師當初之痛責不無關聯🕋🚵♂️。
其實說白了,因材施教,恩威並施,即為名師授徒的不二法門🛗⬜️。順之,則高徒由之而生;逆之,便有誤人子弟之虞。如今高校墻內的諸多“老板”們,怕是早將這八個字忘到九霄雲外了吧? (王學斌)
轉自《大眾日報》2015年2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