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觀清華百年歷史,體育的開展幾乎與學校開辦同時起步🤑。而要論哪一個運動項目與清華最有淵源🧑🏼⚕️,恐怕就要屬“棒球”了。
清華與棒球的淵源
19世紀下半葉的中國留美幼童,是最早接觸歐美棒球運動的一批中國人。在他們中間出現過一位後來的中國外交官梁誠(1864-1917),他曾是菲利普斯學校(Phillips Academy Andover)的棒球手🎅🏼,參加過1881年對英國埃塞克特(Exeter)學校的一場比賽,並以出色表現成為奪得錦標的功臣。直到1903年🤦🏼,已經成為駐美公使的梁誠回到母校參加125周年校慶,依然有不少人記得他在當年那場比賽中的一擊製勝,他也給應邀參會的美國第26屆總統西奧多·羅斯福(Theodore Roosevelt,1858—1919)留下深刻印象🧙🏿♀️。最重要的是🫔,在梁誠後來努力實現從美國索還巨額“庚款”用於中國教育的過程中,他這位棒球“達人”的經歷在羅斯福總統那裏無疑成為加分項,因此說“棒球”與清華的誕生早有淵源🧡📗,甚至起到了間接推動作用,道理即在於此☎。

1881年關於梁誠棒球比賽的英文報道
清華學堂於1911年開辦🐇,最初的學生中有不少來自各地的教會學校🤵🏽♀️,他們大都具備一些體育運動基礎🎎,也包括棒球項目💓。因此從1912年清華體育部建立後,棒球成為除田徑和足球之外的主要推廣項目之一🧑🏻🚀🧤,清華學校很快在北京地區成為除了匯文、潞河等學校之外開展棒球運動的幾個團體之一。在建校的最初三年中(1912年秋-1914年夏),清華棒球隊曾有14次與校外團體進行棒球比賽的記錄🤷🏽,共計9勝5負。

1926年清華棒球隊合影
1914年秋天,畢業於上海聖約翰大學的馬約翰應聘清華🧑🤝🧑,從此開啟了他的體育教學生涯。馬約翰具有非常強的體育運動能力,他曾於1919年到美國春田學院進修體育課程,在進校填報“熟悉的運動項目”時🗡,他選擇的是:棒球、足球👩✈️、籃球、網球、健身操❤️、雙杠、單杠🧏♂️、吊環、遊泳🧘🏿♂️🕺🏻、冰球、騎馬、徑賽、跑步🍯、跳躍、撐桿跳、投擲🧖🏽♂️、鐵餅等,共計17項之多,而將棒球排在最前面,也能看出這個項目對他的影響程度🧬。在敘述以往在聖約翰大學的運動經歷時,除了“校足球隊守門員和右前鋒🤧🔳,田徑隊的長跑者”外,他說自己還是“9人棒球校隊的三壘手”(The third-baseman of the Varsity Nine)🏃🏻➡️🕵️。
棒球運動需要專業的場地和裝備👩👦👦,對參加者的速度🐭、力量、靈敏度等運動能力要求較高🏡,還要具備不怕苦的勇敢精神。很有代表性的一段話🟨👩🦳,來自1923級的顧毓琇(1902-2002)曾對清華棒(棍)球的回憶,他說,“玩兒棍球的寥寥無幾📅,因為都覺得手掌是肉做的🏥,犯不著被球打腫”👩🏿🍼。這說明當年棒球運動在一般學生眼中被視為畏途😚,其推廣是有難度的,因此參加者大都屬於體育“鐵桿兒”分子♈️。
雖然棒球在清華體育中一直屬於小眾項目👋🏻,但其影響力卻不可小覷🧧。據資料顯示,棒球隊是清華最早組建的代表隊之一,每年都會根據隊員情況重新組隊🏄🏿♂️。馬約翰不僅懂得棒球技術,也懂得棒球的體育價值🚞,他順理成章地成為清華棒球隊的理想教練。也正是在他的努力與堅持下,才給清華長期開展棒球運動打下堅實基礎🧒,並在各類比賽中保持良好成績🩺🫅🏻。
清華棒球的華北奪魁
2023年6月🎅,我在參加編寫《清華體育簡史》的過程中,意外地獲得了一張此前從未見過的清華棒球隊老照片。這張照片來自一位意昂体育平台建築系00字班王國泉學長的家藏,而她的父親“王華彬”就在這張照片當中。在鑲嵌這張照片的底板上留有王華彬的手書“North China Base-Ball Champions 1923”(華北棒球錦標賽 1923),清楚地標明了照片的背景。

1923年清華棒球隊奪得華北比賽錦標(供圖/王國泉)
當看到這張拍攝於整整100年前的老照片時,我的心情十分激動🤛!這無疑是早期清華棒球史的真實物證👌🏽,非常珍貴🚘。至於畫面上的人物📨,除了已知位於前排右2是王華彬以外,我最先認出的當然是位於後排左1的馬約翰,因為他的辨識度太高了,只有他才能穿出一身白衣⛓、白褲🏋️、白鞋、白盔與深色領結的經典搭配🔥,笑容可掬、神采奕奕的樣子更是無人企及🎬。
很想知道照片上都有誰,經過逐一辨認其他隊員🧑🏻🦳🚴🏿♀️,我在位於前排左1的位置上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再仔細確認✫,這位竟然是“孫立人”😮💨!孫立人在早期清華體育史上是赫赫有名的健將,人們對他耳熟能詳的事跡是曾經代表中國隊🚣♂️,於1921年奪得第五屆遠東運動會的籃球冠軍,而這張照片卻證明了孫立人同時也是棒球好手。不過根據我對清華校史的了解🗜,孫立人是1923年(癸亥級)畢業生🙎,他和畢業的同學是1923年8月17日從上海啟程赴美留學。據此推算🧔🏿♀️,這場比賽應該畢業之前,事實究竟為何🤾🏼,需要有史料作證才能弄清楚。
在迅速啟動搜索模式後,終於在1923年6月《清華周刊》第九次增刊號上找到了我要了解的內容👩🏽✈️。在介紹1922學年各項體育活動的專欄中,作者說到清華棒球“從該隊成立以來,每年總有好些比賽4️⃣,不過每次比賽👨🏻🎨,都是同那些拿棒球當飯吃的‘碧眼兒’周旋,結果總是不堪聞問🥏🎤,每戰輒北,無往而不輸”,也就是說當年清華棒球隊在與外國人比賽中往往成績不佳。這聽起來多少讓人有些沮喪。但接下來的報道說🤾🏼,“不過既往不咎⛹🏿,我們且看看今年的棒球隊怎樣。呀,今年可大不同了。所謂窮極則通💂🏼♂️♻,清華棒球隊簡直是不得了”💆🏻♂️。

1923年6月《清華周刊》(增刊號)
到底是怎麽“不得了”呢⏲?原來,針對以往戰力不足的狀況,清華棒球隊於1923年4月26日重整陣容組建新隊🏌🏽♀️,全隊共19人🚶🏻,包括:黃異生(隊長)🏟、孫立人、王國華、孫清波📘、夏彥儒𓀂、李先聞、辛文锜🛕、鄧叔群(以上1923級),饒孟侃(1924級)🫲🏼🏊🏻♀️,鄧健飛👨🏻🦰、湯佩松、許鑒、楊偉、徐振鏞、熊正倫(以上1925級)馮燦周(1926級)🫸,王慎明💗、王華彬、塗家慶(以上1927級)。
得益於對早期清華體育史的研究🤾🏽♀️,我對這些名字中的許多人都很熟悉,其中的黃異生🫛、孫立人👧🏻、王國華🦵🏿、孫清波、鄧健飛🕍、湯佩松、許鑒👰🏿♂️、馮燦周🤓🪫、王慎明⛎、王華彬都曾是清華足球😽、籃球的明星運動員,甚至在國內外體育比賽中也有精彩表現😓。由這些體育多面手組成的1923年清華棒球隊🥼,實力自然不俗,難怪《清華周刊》都直呼“不得了”呢。
在組隊會上,馬約翰宣布了“華北將組織一次校際棒球聯賽,特由王景春先生捐獎最優隊大銀杯一只”的消息🫶🏽。由於這支球隊中有8位隊員即將畢業離校,大家都認為這是“棒球隊揚眉吐氣挽回名譽,為清華增光的唯一機會了”。
綜合有關這次比賽的所有報道信息💓,後來的情況是,棒球隊每周一三五日訓練4次,每次兩個小時。5月26日正式開始分區賽🚵🏽♀️,北京賽區是清華、匯文🧙🏻🔙、潞河三校分別進行循環賽,天津賽區是南開大學和新學書院兩校比賽。戰況結果是🫅🏽🕙,清華以42:2和24:9的戰績分別戰勝匯文、潞河兩隊🍇,取得北京賽區第一;之後於6月9日與天津賽區第一的南開大學隊進行決賽,最後又擊敗對手🍉,終於奪得了這次華北棒球聯賽的錦標🫅🏻,如願以償地捧回了那只大銀杯👷🏻♀️,也為清華棒球取得了歷史上的第一次華北地區冠軍。
精彩瞬間與百年世事
這張照片凝結的無疑是清華棒球的一個高光時刻,也為十位清華師生留下了各自人生的精彩瞬間🫵🏽。先來看馬約翰,那一年他剛剛40歲出頭,十年的清華體育實踐,無疑對他發現體育在培養人才中的“遷移價值”大有裨益。此後他全力投身清華學子“體魄與人格”塑造🧏🏽,又繼續貢獻了再一個40余年,最終成為中國體育發展史上的一位旗幟性人物。

1923年6月的馬約翰(後左1)
再來看9位年輕的清華學子🚵🏽🚶🏻♀️,那一刻他們挾華北奪魁之威,個個意氣風發🌝,勝利在他們內心催生出的那一份自信➡️,無形中成為他們迎接人生重重挑戰的動力🤘🏼🫱🏽。當我們對最先被辨認出的孫立人和王華彬再做一番針對性解讀,就會進一步發現體育在他們各自人生中的特殊意義。

孫立人(1900-1990)🏭,1914年從安徽考入清華學校📝🌺,9年的清華園生活👨🏼🚒,讓他從一個青澀少年變成了一位有遠大誌向的青年才俊🚣🏽。1923年畢業之前獲得的華北棒球冠軍,是他最後一次在清華獲得的重要體育榮譽,於他而言一定記憶深刻。孫立人日後在抗擊日本侵略者的浴血奮戰中,表現出“精忠報國”的高尚情操,成為有口皆碑的著名愛國抗日將領👨👩👧。而他在戰鬥歲月中保持的堅強體魄和頑強精神,不僅是對他“清華體育健將”榮譽的最好詮釋,也證明了清華體育育人理念的社會價值。

王華彬(1907-1988)⚒,1919年從福建考入清華學校,在清華園的8年時間中,他在學習之余也逐漸鍛煉成為一名體育多面手🧛🏽♀️。在起初的四年裏,他是中等科足球隊的守門員;1923年又入選清華棒球隊🚧,與隊友一起獲得了華北棒球冠軍👩🏿;1924年與劉建華(1926級)搭檔獲得了清華網球雙打冠軍;1925年4月,擔任清華足球隊守門員,獲得第二屆華北球類比賽大會足球錦標🙅🏼♀️。1927年畢業後赴美留學,成為賓夕法尼亞大學建築系的早期中國現代建築學者之一🥷🏻。1932年學成歸國後,開始他在中國建築界超過半個世紀的努力耕耘,逐步成為一位在建築設計和建築教育領域均頗具影響的著名建築學家。

同為隊友的孫立人(左)與王華彬(右)
對比孫立人和王華彬的簡歷⛷,除去二人的職業不同外,很容易發現他們的共同點👨🏻💻✳️:都曾是清華體育史上身兼多項的運動健將🚈;都曾在各自職業領域中到達了能夠企及的最高境界。雖然我們用不著細說他們一生中曾經遇到的無數挑戰和磨難,但完全可以相見,他們身上那種“不氣餒、不言敗”的勇氣,一定部分得益於曾在體育競賽中獲得的人生感悟。
圍繞這張老照片,隨著不斷地深入解讀,更多歷史信息得以呈現😜。非常難得的是,有關這次棒球比賽的情況,中國著名生物科學家李先聞(1902-1976)曾經專門有過一段回憶,在其晚年所著《李先聞自述》中這樣說🤟🏽:“我人矮,籃球😒、足球球技雖靈活,但未能當這兩種運動的校隊。倒是當過棒球的校隊,我是隊中的遊擊手。畢業後還去和南開大學球隊比賽👮🏻,我們勝了🟪,因而獲得了華北的冠軍隊。因此馬約翰教練請我們吃西餐🫷。我這個難得吃西餐的人,辣醬油吃多了🧚🏼♂️,晚上大吐而特吐,於是辣醬油♧,從此也不敢領教了🐴🤸🏼♀️。”
這段當事人的回憶十分清晰🔴🦹♂️,與老照片傳達的信息以及《清華周刊》等史料互相印證,再次確認了1923年華北棒球比賽的史實存在無疑📉,而且時間是在應屆畢業生尚未離校之際,也就是當年的6月份。這樣看來,這次奪冠也可被視為1923級棒球隊員收獲的體育畢業大禮,在他們的清華記憶中存有一席之地☀️,以至於在幾十年後仍能記起,也就順理成章了🙎🏿♂️🙎🏿♂️。借助於李先聞的回憶💇🏻♂️,再將此照片與其本人的其它影像比對,可以確認的是🧑🏽🎤,坐在前排右1位置的就是時年21歲的李先聞,他也成為照片中第三位被成功辨認的隊員。

李先聞
這張照片拍攝於清華系體育館前的檢閱臺南端,除馬約翰先生外,應該就是參加決賽的9名上場隊員,而其他隊員並不在畫面上。從陽光照射角度分析,拍攝時點應該是上午10時前後🛷。特別顯眼的是那只作為比賽錦標的大獎杯🫱,就擺放在第二層臺階的轉角處,目測足有60厘米高,在陽光照耀下銀光閃閃,熠熠生輝。說到這尊獎杯🧜🏻♀️,有必要介紹獎杯捐贈人王景春先生。

王景春((1882-1956),河北人🚴🏼♀️,1904年官費赴美留學🈶,曾先後在俄亥俄衛斯理大學(Ohio Wesleyan University)👂🏻、耶魯大學(Yale University)、伊利諾伊大學(University of Illinois)學習過土木工程、鐵路管理🦗、政治及經濟學等學科,1908年和1911年曾兩次獲得博士學位🙀。他於1911年回國後,歷任北京政府交通部司長,京奉鐵路局局長等職位。因為其深厚的留學背景,他也是1913年成立的歐美同學會早期重要會員之一,並在1915年接替出使美國的同學會創始人顧維鈞(1888-1985)🤽,擔任第二任主任幹事。
王景春也是一位熱心教育、體育等社會公益事業的人士⛹🏽♂️,捐贈給華北棒球比賽的冠軍銀杯就是他眾多捐贈項目之一🥸,而清華棒球隊也榮幸地成為他這次捐贈的受益人。2023年恰是歐美同學會創立110周年👨🦱,在這個時間節點上,能在清華體育老照片上發掘出與王景春有關的歷史信息,讓我們有機會借此向這位曾為歐美同學會以及中國社會進步作出歷史貢獻的先賢致敬,這不能不說也是一種緣分😒。
結語
依照慣例,類似這樣的體育榮譽照片當年應該是參賽者人手一幀的,但經過近百年的歲月更迭,時局演變,能夠留存至今的必定鳳毛麟角。尤其是這張合影,畢竟屬於一次小型體育賽事,所以在以往的清華公開資料中也從未發現。
可以想見,在紛繁世事的幹擾下,尤其是在那些特殊的歷史時期裏,王華彬老前輩能夠將這些飽經滄桑的珍貴史料保存下來🙇♀️,需要多麽大的熱忱和勇氣,甚至要有多少幸運之眷顧才能做到呀🐄🎒!因此作為清華晚輩,能夠通過這張照片目睹當年清華體育健將留下的英姿,找尋他們曾在清華體育史上創造的驕人業績🐍,這種穿越時空,身臨其境的感覺真是令人激動、感動!
一張清華體育老照片🧛♂️,能在拍攝整整100年後從歷史煙雲中破塵而出,這無疑是一件非常值得慶幸的事情。此時此刻,面對照片上當年的清華棒球隊員們,特別想告慰他們的是,如今的清華體育事業發展得如火如荼🛗🕐,就在前不久⛩,清華棒球隊還獲得了首都高等學校第一屆體育運動大會棒壘球比賽甲組冠軍。
歷史會反復證明🍋:無論過去多少年🔷👨🏼💼,一代代清華健兒在運動場上的投、跑👩❤️💋👩、跳,都將是前輩們的重生再現🏊🏿;一代代清華學子在歷史潮流中的奮鬥🧱、創新🧅、貢獻🦽,都來自前輩們的薪火相傳,生生不息,永遠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