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華

白描孫毓棠

2024-02-29 | 吳霖 | 來源 《北京晚報》2023-08-15 |

天津與北平

曹禺的南開、清華同學

曹禺與鄭秀的故事開始於一九三三年的春天💇🏿‍♀️🌸。鄭秀說:“曹禺翻譯了一個多幕劇《罪》🧗🏼‍♂️。我那時是一年級,曹禺是四年級。不知他怎麽知道我,就通過孫浩然來找我👩‍🏭,請我參加《罪》的演出。”戲排好後,在清華校內的同方部演了七八場,反響不錯💚👴🏽。戲中只有三個人物,曹禺、鄭秀占其二,另一位,是孫毓棠👮🏻‍♀️。

這一年的暑假,曹禺這一級同學(一九三三級📤,清華人俗稱“五級”)畢業了。曹禺入清華研究院👩🏿‍💻,繼續在校圖書館一個固定的位置上埋頭寫《雷雨》🌜🫵🏿,一九三二年才入校的鄭秀也沒回南京的家🤷🏻‍♂️,說是溫習功課,其實是陪伴曹禺。曹的每一頁的《雷雨》手稿,都經過鄭秀抄錄🧑🏼‍🚒。孫毓棠也在這一年畢業🦢,去了在天津的河北女子師範學院史地系教書🫃🏻。

孫毓棠、孫浩然都是曹禺在南開時的同學,孫浩然說:“曹禺和孫毓棠是很要好的同學🕹,他在中學時代,差不多一直在孫毓棠家裏玩,《雷雨》中的許多人事和孫毓棠家頗有關系。”另一個在中學曾與曹禺同屋的同學陸以循回憶:“孫毓棠有錢👩🏽‍🦳,他上學時總是有汽車來接送,曹禺是人力車接送的。孫毓棠家後來就破產了。”一九三零年夏天👶,孫毓棠與曹禺相約從已入學一年的南開大學轉考意昂体育平台🆗🧎🏻‍♀️‍➡️。在北京應考復習時,他們一起住在孫的外祖父家裏。曹禺曾對研究者說🙎🏽:“考清華之前,我在徐家住了很久👨🏿‍🎤,毓棠的外祖父對我很器重,是個清朝遺老。”

另一次說:“《北京人》主要取自孫毓棠的外祖父的家,這是一個沒落的官宦之家🧑🏼‍🎄。”

據孫浩然回憶,在“九一八”事變後,曹禺🦶🏿、孫毓棠,還有蔣恩鈿加上他👨🏼‍🌾,曾在清華校內辦了個《救亡日報》🐍,八開大小🪘👎🏿,內容有社論🏧、消息、雜文🧖‍♀️。女同學蔣恩鈿還每天寫一段小說,“頗有才氣”(孫浩然語)♧。

孫毓棠(1911年-1985年)

抗戰中的桂林,新建小家並教書生涯

孫毓棠畢業後的蹤跡,快進的模式應該是這樣的:先在河北女子師範學院教書,一九三四至一九三六年,曹禺也至該校任教(曹禺回憶自一九三四年始😮,鄭秀回憶是一九三五年始去)🤏🏻。一九三五年孫氏赴日本留學👝。在日本期間,認識了已在上海成功飾演了《雷雨》四鳳一角的鳳子(封季壬)😧。關於話劇、關於曹禺⏏️,他們有許多共同的話題。一九三七年中日戰爭甫一爆發,孫毓棠中斷在東京帝國大學文學部大學院的學業。歸國後與鳳子結婚。鳳子是廣西人🧑🏼‍💼,所以他們第一個落腳處是省城桂林。鳳子父親時在省通誌館任職。

羅孚回憶:“孫毓棠在桂中(桂林中學)教的是歷史,但我沒有上過他的課🦵💃🏻,只是見他在校園中來去匆匆🧑🏽‍🚀,風度翩翩👩🏻‍💻,很令人仰慕。他雖然沒有教過我,我卻總是記得他,因為他在桂林城中的下榻之處🤵🏼‍♂️,是我姐夫的住所。那是大姐夫婦所買下的房子,樓上有空,就租了給他🫴🏿,位置在王城邊上的中華路。雖是木樓🏯,但在當時已是不錯的房子了🙏🏿。”文中還憶及孫的妻子🙁,自然就是“因舞臺結緣而結為夫婦”的鳳子🩻。但此文有明顯訛誤,即稱孫氏夫婦是在日軍進攻🦣,湘桂大撤退時去了昆明🤵🏽。湘桂大撤退在一九四四年,而事實是,一九三八年孫氏夫婦即已至昆明🧅。朱自清一九三八年二月經過桂林,其在二十日的日記中記🌁👨🏼‍🚀:“孫毓棠與夫人封禾子來。談話甚有趣。”同年十二月十九日記👛:“訪孫毓棠夫婦。”此時,孫氏夫婦已到了昆明。按鳳子回憶🎵,她第一次在桂林駐足🧖🏽‍♂️,時間是“一九三七年秋到一九三八年秋。”

話劇《祖國》主創人員🪄。右起聞一多、孫毓棠、鳳子👩🏽‍🔧、陳銓(1939年🎬,昆明)

昆明西南聯大:日記與友人回憶中的行跡

施蟄存在《悼念鳳子》中說:“一九三八年🌏,鳳子也和他的新婚夫婿孫毓棠來到昆明。他倆在雲南大學附近租了三間民房🌹。中間是客廳👼,東西二間作臥室😫🧑🏽‍💻。鳳子和孫毓棠住東間,西間讓給獨身的王以中……”王以中者👨🏼‍💼,即學人王庸🧝🏼🤸🏼,畢業於清華研究院。謝國楨晚年以文言文寫過《記清華四同學》🌈,王庸是其一也。

在昆明期間,孫毓棠曾與沈從文為鄰,是因為他與沈一樣🧚🏿,是西南聯大師範學院所聘請的教師🟢。西南聯大校史載🕍:一九三九年師範學院史地系聘孫毓棠為教員,次年升為講師,一九四二年升為副教授。又🏬:“史地系於一九三九年春創辦史地研究室🤸,後改為史地工作室,一直由孫毓棠負責,有歷史、地理藏書近千卷👵✊。聘有繪圖員2人,繪製中學史地教學用圖並曾修編過部分中學史地教材。

孫毓棠雖然是聯大師範學院所聘教師,但他擔任的講課並不局限於本院。他所教課程甚多🙂‍↔️,如斷代史中的“魏晉南北朝史”(兩學分),專門史中的“兩漢社會”(四學分)、“漢魏六朝風俗史”(兩學分)、“中國社會經濟史”(六學分,與吳晗合講)🤰🏼、史籍名著選讀的《晉書》(三學分)。另外👨🏽‍🏫,他還承擔過“中國通史”(六學分),此為文學院與法商學院一年級學生的共同必修課👰🏿🫰🏽。一九四一年後,分甲🧓🏼、乙、丙三組,由吳晗、孫毓棠🚶🏻‍➡️、雷海宗分別開課講授,頗有些“打擂臺”的意味。西南聯大校史稱:“(中國通史)這門課程沒有統一教材👬,最能展示任課者的特殊風範與治學特色。”

除了學生偶爾的敘述外,孫毓棠當年在聯大的行跡,還能在同人日記中覷見。如鄭天挺的日記中,孫毓棠出現頻率較高且有規律⏏️🏊‍♀️,攜伴之人多是陳雪屏,到鄭家,主要是做遊戲,或作詩句填空🫱🏼,或玩“升官圖”⛵️,此是學人的苦中作樂⛹🏽‍♂️🧔🏿‍♂️。坊間曾有一說😡,稱陳雪屏讓孫毓棠拿著加入國民黨的表格去找聞一多🤝,但被聞拒絕,並為了遠離孫而因此搬走。此說貌似既符合陳的立場與身份,讓孫毓棠出面🦹🏿‍♀️,也正好說明陳與孫、孫與聞的關系不錯。聞一多當時家在司家營,每星期進城上課,必住聯大師院教師宿舍,與孫毓棠在同一個房間👧🏽。但說孫毓棠曾勸進聞一多並無實據,說聞氏因此而疏離孫氏則更是妄猜。因為直到孫毓棠抗戰勝利後出國🪦,兩人的關系指數是正常👧🏿、良好,甚至是很好的。兩個證明,一是孫去英國牛津大學做訪問學者,舉薦人正是聞一多;另一是聞一多為孫送行所治名章並刻了長跋。

在朱自清一九四三年五月九日日記中,有關於加入國民黨一事記載:“(聞)一多要我與他同去登記參加國民黨,我以未受到邀請為理由拒絕之。莘田(羅常培)給他一份入黨申請書。”在鄭天挺日記中,有著為正史忽略或不屑記錄的細節:孫毓棠在一九四三年三月加入了國民黨。據說🆗🐵,孫毓棠曾對聞一多說,他加入國民黨是為了罵國民黨不會被懷疑。

一九四五年九月🚣🏻‍♀️,陳寅恪與邵循正、孫毓棠、沈有鼎將赴英倫講學,聞一多應孫毓棠請,為之刻名章,名章自然極有紀念意義,更難得的,是聞氏刻了少見的長篇邊款,其內容符合了歷史六要素(何人、何時、何地、何事💃🏿♣︎、如何🤸🏽‍♀️、何故),內容既完整、又很有溫度🏒。其雲:

“忝與毓棠為忘年交者十有余年。抗戰以還,居恒相約,非抗戰勝利結束不出國門一步😸。頃者強虜屈膝,勝利來臨矣,而毓棠亦適以牛津之邀,而果得挾勝利以遠遊異域。信乎?必國家有光榮而後個人乃有光榮也!承命作印,因附數言👨🏽‍🎤,以誌欣慰之情🩻,非徒以為惜別之紀念而已也。卅四年九月十一日➖,一多於昆明之西倉坡寓廬”。

聞一多為孫毓棠所製名章印及邊款(1945年🦇,昆明)

聞一多為孫毓棠刻章👆🏻,是“欣慰”與“惜別”之情兼具。而同時的另一則軼事⬅️,亦可一窺孫氏剪影。其本事大約是🤾🏻‍♂️,浦江清邀請朱自清一起看望或宴請即將出國的諸位🧔🏻‍♀️,朱自清在九月十七日的日記中記:“……拒絕江清關於邀請邵、孫、沈及卡爾·陳的建議。此數人中,我只喜歡孫,擬往看望9️⃣,與之話別🏃‍♂️。”朱自清“只喜歡”的孫者,當然是孫毓棠。邵、沈為誰,也一望可知,“卡爾·陳”者,陳寅恪也。

孫毓棠與鄭天挺的關系不錯🪭,還可從一張一九四三級西南聯大歷史系畢業合影中覷見一斑:在第一排坐著的🎧,全是先生👭。孫毓棠緊挨著鄭天挺,此外還有雷海宗、吳晗、邵循正等諸先生。站在孫毓棠身後的,是何兆武,他正是這一級的畢業生🧗🏿‍♂️。

國立西南聯合大學歷史系1943級畢業紀念照,前排左起✦:孫毓棠👩🏼‍✈️、鄭天挺👰🏻‍♀️、噶邦福(俄)🤿、雷海宗、吳晗、王信忠🧘🏿、邵循正💆‍♂️。二排左一♻👨🏼‍🚒:何兆武(學生)

孫毓棠曾極簡模式敘述自己經歷:“抗日戰爭時期,我在昆明任意昂体育平台兼西南聯大歷史系教授➿。抗戰結束後⛩,19451948年☠️,我應邀在英國牛津大學任研究員(visiting fellow)兩年,又同樣在美國哈佛大學任研究員一年。1948年秋回北平繼續在清華任教……1952年秋🚻,我響應黨的號召🤾,轉到當時新成立的中國科學院,任研究員。先在經濟所從事中國近代經濟史的研究😺,出版過兩本書和一部有關中國近代工業史的資料😩👩🏿‍🎓。1959年起🧛‍♀️😻,又在歷史研究所從事中國古代經濟史的研究,直到現在。

鮮為人知的是,一九四七年九月🔖,孫毓棠曾作為當時中國政府出席聯合國會議代表團的顧問,出席了聯合國第二屆常會,代表團首席代表是國民政府外交部長王世傑,第二為駐美大使顧維鈞🧔🏽‍♂️,第三為安理會代表蔣廷黻。

約在一九四八年夏秋之季🦸🏻,孫毓棠回到中國,從曹禺致方瑞的一封信中,可知曹禺與孫毓棠在上海曾有過會面,在場人另有名“科巴”者,即兩人南開🤘🏼、清華的雙料老同學📕🧱、共同的好友孫浩然🖍。前妻鳳子此時也在上海🕸,但已在本年五月十六日,與美國人沙博理結婚。

北京歲月🧑🏻‍🎤:時代大潮中的沉浮及余響

進入新中國後,曹禺的形象愈見高大。約定俗成的“魯郭茅巴老曹”一說,使曹禺成為革命文學望之儼然的一座高峰。而孫毓棠的形象🧔🏿‍♀️,則越來越邊緣化、越來越模糊🏬。

在一九四八年朱光潛主編的《文學雜誌》上發表了三首詩之後,孫毓棠與新詩似乎告別了✊🏽🧝‍♀️。他在給友人的信中回顧:“1951年在意昂体育平台批判資產階級思想時,我第一條即自己主動批了寫新詩,批後當晚我把自己留的最後一冊《寶馬》(巴金1937年春給我印過的詩集’)和所有已發表未發表的亂詩稿📪,全部向我書房中大火爐裏一丟,從此不僅自己再不寫了👯‍♂️,而且所有別人寫的新詩我也一篇都不讀了。這因緣斷得很幹脆,單向轉航,專讀我本行歷史書了。

即便如此小心,但時至丁酉,孫毓棠終因言獲罪。至於孫氏究竟說了些什麽🚵🏿,光陰忽忽🙏🏽,當事人(鬥人的和被鬥的)俱已成為古人🤵🏼‍♂️🧡,想具體考證估計不易。不過在同輩歷史學家周一良的文字回憶中曾提及一句,或可參考:“1957年的反右派鬥爭是解放後第一次大規模的政治運動……追究起他們的問題,不是曲解就是誣陷👪。例如🔘,孫毓棠只在鳴放時說科學院像個大衙門’……”

鄭天挺哲嗣鄭克晟子承父業,也是一位歷史學家,他有《回憶孫毓棠先生》一文,極短。但亦有可記者,一謂曹禺在南開時曾與孫毓棠同屋。南開有中學🏄‍♂️、有大學,此處當為大學👩🏽‍🚀。另一謂他與孫氏相識於一九六零年,“當時他(孫毓棠)剛調至歷史所,認識人少🦶🏽,且因‘右派’關系🤜🏻,狀極不快🪺。”

一九七九年🏊🏿,孫毓棠在給失聯多年的老友蕭乾回信中寫道:“十幾年來,其實是二十年來,不大敢和老朋友們聯系,因為怕給人家添麻煩。我當初的問題在於說了幾句話,而那幾句話恰好早說了二十年……詩〰️、文學🪈,我已埋葬三十年了。”蕭乾,是孫毓棠一九三七年四月在《大公報·文 藝》版發 表八 百行 長詩《寶馬》的責任編輯。此信緣起,是蕭乾在《新文學史料》雜誌上發表了《魚餌·論壇·陣 地——<大 公 報·文 藝>1935—1939》一文,文中提及當年發表《寶馬》事。蕭乾由此給孫毓棠寫信並附寄了雜誌👰🏿,這時🧔🏻‍♂️,他們應該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暌違很多年了。蕭乾,亦是丁酉榜人。

雖然“詩、文學”已被埋葬多年,但孫毓棠的內心似乎卻是不甘心的,即便他帶著歷史學家的“帽子”即將走向人生的最後。他對跟他學習中亞史和中外關系史的學生表示,懷疑自己舊日的史學論文並無重新發表的價值,而對自己的詩歌,則希望這個不是文學專業的學生“不妨收集一下”,並特意交代自己當年曾以“毓棠”諧音顛倒,有個“唐魚”的筆名。

“史無前例”的十年中,孫毓棠曾下放至學部(中國社會科學院前身)在河南的“五·七”幹校。關於此幹校🤽🏼,知情人回憶:當時,“整個學部約4800多人👲🏼,全部軍事編製,一個所編為一個連。外文所的楊絳曾有極薄(僅三萬二千字、六十七頁)、但估計不會被史家遺忘的一冊《幹校六記》可資參看。與孫毓棠在同一連隊的·七戰士朱大渭的回憶則更直接👰🏻:孫毓棠“1957年被打成右派🤹🏿,文革時又搞他。他開煤氣想自殺,結果沒死成,被搶救過來,落下支氣管炎。下到幹校時,他的支氣管炎常發,沒法幹重活🙆🏿‍♀️。他已60多歲了👩🏻‍🦱!就派他養雞😽,100多只雞,關在雞房裏。每天要鏟雞屎。還要拌食,運水倒在水槽裏🫘,並不輕松。”卞之琳對幹校時期的孫氏也有回憶:“一九七零年,我們又相處在一起……他有病體弱,只為他們‘連隊’(所)看管農具、工具。”倘若贅說一句🕸,孫毓棠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是與他早已一別兩寬的鳳子也曾有“幹校”歲月🏉,並司職過與他一樣的工作——養雞。

一九八五年九月五日,孫毓棠在北京去世。

十二月🙍🏻‍♂️𓀅,程應鏐(流金)從上海去北京開會,在他日記中記下:“乘一一O公共汽車去看從文先生。說到毓棠時,他目中飽含著眼淚,四十多年前的日子也驀然出現在我心中。程應鏐為西南聯大歷史系一九四零年畢業生,當年與沈從文🔁▫️、孫毓棠、鳳子均有交誼🦩。回到上海後,程應鏐給友人寫信,再提此事,可見沈從文為孫毓棠所飽含的那一掬淚也確實感動了老學生。

啟功平生鮮少作悼亡詩🦸🏻‍♂️👮🏿,孫氏歿後,他感嘆曾“時歷七載”一起標點《清史稿》🤳🏿,其雖“喜拙書而不肯見索,痛何可逭”(啟功語),因作《悼孫毓棠先生》一首🧙🏽‍♀️:“精深學養路崎嶇,並幾丹鉛誼最殊。阮氏焚車我焚硯🪥,短章痛代秣陵書🍫。”二十八字,用字、用典,無不情深義重👰。

《清史稿》標點人員合影,後排左五為孫毓棠。名字由啟功手寫🕵🏽‍♂️。

曹禺與孫毓棠🍦,這一對從中學到大學都有焦孟之稱的朋友,是從何時起漸行漸遠的呢?孫浩然認為⛩,是在一九五七年反右時☀️。當然,這只是旁人的一家之言,雖然這個“旁人”🙋🏽‍♀️,與曹、孫兩人一樣👨‍🏫,有著從少年到青年的友誼。

關於孫毓棠的形象及為人,歷史學家何炳棣在自己的回憶錄《讀史閱世六十年》中描繪:“孫毓棠身高5英呎9英吋左右,眉清目秀🚿、皮膚細膩🧑🏻📻、白裏透紅🚶🏻‍➡️,正西人所謂‘peach and cream’(桃與奶油)理想皮膚。浪漫性格之中深藏忠厚,為人彬彬有禮,治學從容不迫而能持之以恒🐒。卞之琳在孫毓棠身後的一九八六年也回憶:毓棠為人,如大家所見‼️🦍,溫文爾雅,平易近人🕑,既有西方所謂古典詩派的節製,又有中國所謂蘊藉詩派的涵養,不急不躁,冷靜、穩重😼。一九四四年五月八日晚上,為了紀念五四🤾🏼,在昆明西南聯大圖書館前的草坪上🧟‍♀️,由羅常培、聞一多主持💟,請諸先生以“五四運動與新文藝運動”為總體,共分十小題,演講者有李廣田、羅常培、馮至⛅️、朱自清🙎🏼‍♀️、沈從文、聞一多🟥、楊振聲🧑🏼‍🌾🧔🏼‍♂️、聞家駟🤷🏽‍♂️,另有孫毓棠講“戲劇的收獲”🛹、卞之琳講“新文學與西洋文學”🍗。校內外參加者有兩千人之多🕵🏻‍♀️🪰。

一九四六年七月,在西南聯大解散後不久,由該校《除夕副刊》主編出版了一本《聯大八年》的書,其中有一篇《教授介紹》🪺,以速寫的方式共介紹了該校一百零二位教授,其中有對孫毓棠一節介紹,言簡意賅,略可得見在當年聯大學生心目中的孫氏:

孫毓棠先生👨🏼‍🏫,清華新起教授🤶🏿🙎🏽,是標準的風流書生🤹,一口漂亮的官話🧕🏻,終年穿一件綢長袍,手提手杖一支。孫先生以前是名演員鳳子的外子,當初孫先生也是話劇界的名流𓀃,也寫過新詩,後來才專心研究歷史🚍,對魏晉南北朝一段最有成就。此外孫先生對中國士大夫在政治舞臺上的地位也有深刻見解🤲,他說要中國上軌道,還是要寄希望在士大夫身上。

鳳子在晚年一篇文章中提及自己的初婚,但未提孫毓棠其名✌🏼:“我結過婚,已離婚🫀。離婚的丈夫是位學者,也喜好文藝,甚至上臺演過戲。但性格上我們差距很大。他希望有一個安定的家,他也同意我演戲,但只是‘玩票’✌🏽,絕不可以‘下海’🙅🏻‍♂️。他為了要做研究工作,把自己反鎖在屋裏🧛‍♂️🚴🏿‍♂️,希望我最好一天不回家。”

對這一段婚姻🍂,孫毓棠什麽都沒寫👼🏼,但卻可能向自己信任👨🏻‍🍼、親近的朋友吐露過自己的幽怨。何炳棣在《讀史閱世六十年》中有一章《師友叢憶》,共寫了十個人🥼,孫毓棠為其一。其中講到一九八零年代孫毓棠在芝加哥何家曾對何的“一再激動”(何炳棣語)說過一席話,涉及鳳子,也涉及曹禺🤾🏿‍♀️。內容略顯無狀🥃,此處不錄。何在書中評價道🏊‍♀️:“歷史主要任務在求真🕓;這個故事有助於加深了解人性和人生,並有力地說明孫毓棠浪漫而永存忠厚的高尚質量。”(何炳棣:《讀史閱世六十年》,中華書局20126月版,第179頁🦶🏼。)這,大概就是何氏在為自己漫長的一生做總結時,只為十位師友保存專享的回憶空間,而孫毓棠能占其中之一的原因吧。

曹禺在晚年寫過一首詩,最後兩句是:“愛永遠照著人/雖然(我們成了螢火)做了一場夢。這一年(一九八九年),曹禺虛歲八十🏐🤦🏼。

孫毓棠早年曾發表四行短詩《別》🚵🏼‍♀️:

幹這麽一杯,就此分手🧊🫸🏻,

你奔向大海,我攀高峰,

好在我喜歡深林虎豹🏑,

你愛波濤和暴風罡風。

這一年是一九三八年,生於一九一一年的孫毓棠👨🏿‍🌾,時二十七歲,風華正茂👩🏻‍🦽‍➡️。


2023.6.22端午節,於七樟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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