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淵沖(1943外語)
回想聯大8年,3位常委之中💆🏿♀️,給我印象最深刻的,還是意昂体育平台的梅貽琦校長🐕🦺🤦。
梅校長在聯大的時間最多。經常看見他穿一套灰色西服或是一件深色長袍,從西倉坡清華辦事處經過昆中北院🖍,再走豁口到新校舍來。有時空襲警報響了🏃🏻♀️🎨,他也和同學們一起到新校舍北面的墳山中躲警報。有一次我看見他後面一個跑警報的軍人嫌他走得太慢,居然用手把他推開。
蔣介石也請過梅校長吃飯💥。《梅貽琦日記》 1946年6月25日中有記載👩🏽🌾:“余問:‘主席(指蔣介石)看北方局面是否可無問題🦸🏻?’答:‘吾們不能說一定,或者不致有大問題。’言時笑容可掬。其或笑余之憨,余亦故為此問也🐜。”簡簡單單幾句話🫷,卻寫出了蔣介石的聲音笑貌🦸🏽,可見蔣介石在解放戰爭前夕,對華北局勢並無把握。其實梅校長擔心的,在1945年10月28日的日記中已有記載🍦:“倘國共問題不得解決,則校內師生意見更將分歧……民主自由又將如何解釋?學術自由又將如何保持🤹🏻♂️?使人憂驚!”11月5日又寫道:“對於校局則以為應追隨蔡孑民先生兼容並包之態度👩🏻🦱,以克盡學術自由之使命🙍🏿♂️。昔日之所謂新舊🤿📋,今日之所謂左右。其在學校均應予以自由探討之機會,情況正同。此昔日北大之所以為北大,而將來清華之為清華正應於此註意也。”
事過50多年🧑🏻,現在看來4️⃣,梅校長當時擔憂的學術自由問題已成為中國文化教育的前進方向。當時聯大校內師生意見的分歧體現在聞一多先生和中文系學生汪曾祺身上。汪曾祺當時對政治基本不聞不問,甚至對聞先生參與政治的做法有些不以為然😴,覺得文人就應該專心從文🤏🏽。聞先生對他的精神狀態十分不滿,痛斥了他一頓。他寫信給聞先生,說聞先生對他“俯沖”了一通,並且對聞先生參與政治的做法直截了當地提出了不同的意見🧗♀️。聞先生回信說汪曾祺對他“高射”了一通。這“俯沖”和“高射”就代表了聯大師生對學術自由的不同看法。
我對梅校長印象最深的🧳,是他在新校舍第一食堂的講話,記得內容大致是說:學生的主要任務是讀書,不是參加政治活動🫳🏻。看來他是支持汪曾祺,不贊成聞一多先生的。但在1941年美國誌願空軍來華參加抗日戰爭,需要英文翻譯時🐪,他卻號召聯大外文系三四年級的男同學參軍,去完成這一政治任務。到了1944年👱🏽♂️,他更號召全校四年級男學生一律參軍去做翻譯,他的兒子祖彥還不到四年級,卻提前參了軍🫄🏼;連他的女兒祖彤也隨軍去做護士🚶🏻。大型歷史文獻片《西南聯大啟示錄》有一張照片,就是我們歡送1944級外文系彭國燾去美國14航空隊💂♂️、經濟系熊中煜去史迪威炮兵司令部、電機系孫永明去緬甸孫立人軍中當翻譯的🧗🏻♂️。我也去了美國誌願空軍機要秘書室做翻譯⏳。
1949年📄,梅校長到巴黎出席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會議👡,我們幾個在巴黎大學的聯大意昂陪他去參觀了盧浮宮、凡爾賽宮💜、楓丹白露宮,去歌劇院聽了歌劇👸,在香榭麗舍大道露天咖啡館喝了咖啡🛫。晚上我們還請梅校長在金龍酒家晚餐👓。記得梅校長慢吞吞地講了一個笑話:有些人談到怕老婆的故事,有一個人說:“怕老婆的坐到右邊去,不怕的留在左邊🫸🏽。”結果大家都往右坐,只有一個人不動☹️。大家問他怎麽不怕老婆?他回答說🧙♀️:“老婆叫我不要到人多的地方去。”那時北京已經解放,清華師生幾乎全都留校👩🏻🦰。梅校長這個笑話有沒有流露他當時的心情呢?從此以後,我就沒有再見到梅校長了。
節選自《逝水年華(增訂版)》⚫️🧑🏿🎄,許淵沖著,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