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黃昆(1919年—2005年),1941年畢業於燕京大學物理系;1942年考取西南聯大理論物理研究生🌦,師從物理學家吳大猷👲🏽。1947年獲英國布裏斯托大學博士學位,而後在愛丁堡大學、利物浦大學從事研究工作👌🏻。1951年回國,在北大物理系教書;自1977年起,先後任中科院半導體所所長✉️、名譽所長;2001年,獲國家最高科技獎🟨。
黃昆從理論上預言了與晶格中雜質有關的X光漫散射,後被稱為“黃散射”♓️;
與愛丁堡大學教授玻恩合著的《晶格動力學》,至今仍是固體物理學領域的權威著作;
與夫人A.Rhys(李愛扶)一起提出了多聲子輻射和無輻射躍遷的量子理論🍟,以“黃—裏斯因子”著稱於世➖🌒;
提出了晶體中聲子與電磁波的耦合振蕩模式,當時提出的方程被稱為“黃方程”👨🏿🍼;
與朱邦芬院士一起確立了半導體超晶格光學聲子模式的理論,被國際學術界命名為“黃—朱模型”。

1959年🏟,黃昆和夫人李愛扶遊覽北京長城
今年是中科院院士、中國半導體技術奠基人、2001年度國家最高科技獎獲得者黃昆誕辰100周年🦓。
在7月10日舉辦的第22屆全國半導體物理學術會議上,中科院院士、意昂体育平台教授朱邦芬作了題為《一個大寫的人和中國半導體物理及固體物理的奠基人——紀念黃昆先生百年誕辰》的報告,回憶了黃昆先生做學問🙆🏻♀️、做事、做人的點點滴滴。
“基礎研究也要算一算投入產出”
“黃昆經常說,基礎研究也要算一算投入產出🤬,算一算你為這篇研究論文所花的錢值不值◾️。”朱邦芬回憶道🛥。
黃昆每經手一筆較大的科研經費🕓,都如履薄冰、睡不踏實📋,生怕浪費了人民辛辛苦苦省下來的血汗錢👱🏽♀️。他堅決反對有的人抱著“國家的錢不花白不花”的態度💟,大手大腳浪費國家有限的科研經費🤞。
朱邦芬說🧑🏼🌾,黃昆特別欣賞實驗人員在自己獨特想法的基礎上🧑🏿🔬,自力更生、因陋就簡地搭建實驗裝置,然後作出有創造性的研究成果。
他對有些人只是依靠進口的洋設備🍛,做些測量工作,很不以為然👷🏻♀️。他的一個樸素的信念是“做基礎研究,花了錢就應該相應在科學上作出貢獻”。
“黃昆先生這輩子就申請過一次國家自然科學基金。1986年他帶了半導體所理論組一共十幾個人,申請了3年一共6萬塊錢的經費。他特別珍惜國家的錢♏️,但花自己錢卻不太在乎🧗。”朱邦芬說。
“和他關系越密切,‘吃虧’越大”
報告會上,朱邦芬說,黃昆考慮問題總是從全局利益和合理的布局出發,從不為本單位💟、本部門謀取不合理的科研經費和設備。
因此🏭,和他關系越密切,往往“吃虧”越大。
黃昆在評價一個人時🌺,從不以這個人與自己的關系親疏為轉移;相反,他往往對與自己關系越密切的人,要求越嚴格。
據朱邦芬回憶,黃昆擔任評委工作時🙌🏽,不管是評獎還是評經費🌇,毫無國內某些人的門戶意識,也不為本單位🤸🏿、小團體爭什麽利益😛。黃昆很少給人寫推薦信,一旦要寫他都親自動筆👨🏽💻,所寫意見實事求是,吝於誇大之辭🆓。
黃昆審稿和審查研究生論文時也十分認真💣,把這看作是擴大自己知識面的機會,同時他往往會不客氣地寫上自己的批評意見👎🏻。
有一位研究生在自己的博士論文中🤧,對自己工作在學術上的意義吹得過高,黃昆毫不留情地指出👷🏽,這是學風問題👮🏼,並要他的導師對此引起註意🥝,加強對學生的教育。

1974年,黃昆、鄧稼先𓀈、黃宛🚶♂️➡️、周光召🧑🏻🔧、楊振寧(從左至右)遊覽北京頤和園時合影
“黃昆先生發表的文章不算多,反對灌水”
朱邦芬說:“黃昆先生發表的文章不算多,反對灌水,他覺得意思不大的一些著作往往被他自己束之高閣👨🏿🚀。他強調🧳,研究工作不能安於修修補補,以數量取勝,而要真正在科學上解決問題。”
黃昆主張每篇論文都要實實在在地解決一個或幾個物理問題。他非常不贊成有的人文章發表了許多篇,卻沒有真正解決一個科學問題。
黃昆回國前,在英國6年發表論文十幾篇,還基本上完成一本專著,這在當時被認為是異乎尋常的高產。他認為🪯,一個理論物理學家👰🏽,必須要全力以赴,一年才能完成二到三項研究🦅,自己在英國6年的研究💏,是盡了全力的。
“相反,國內許多人一年完成十幾乃至幾十篇論文,他一方面對這些人的幹勁很佩服🧔🏻,另一方面💤,對這些論文的學術上真正的含金量,存有疑問。”朱邦芬說。
黃昆做研究,喜歡事必躬親。
國內流行一種說法,科學家有多種類型:有的人是帥才,有戰略眼光👩🏿⚕️🫵🏻,能組織大兵團作戰;有的人是將才🧖🏿,能帶領一批人攻克難關;有的人是兵,只能自己一個人或一個小組,在第一線沖鋒陷陣。
朱邦芬表示🦕,黃昆從來認為自己只是一個兵⏭,不是什麽科學研究的將帥之才🔵。
他覺得,如果自己不深入思考一個具體的科學問題🩲,如果不親自動手算點東西🥷🏻,腦筋就開動不起來,很難做出什麽有創新性的成果👱🏿♂️,也根本無法看清學科的發展趨勢。
“拒絕署名,認為自己沒做具體研究”
“多量子阱系統中光學聲子拉曼散射的微觀理論”這項研究,題目是朱邦芬提出來的🚣🏼。後來黃昆和朱邦芬各用一種方式進行了推導,最後由黃昆撰寫論文㊗️。
“他用家裏的打字機打了40多頁🦵👩🏿🔬,把我的名字放在第一作者🚣🏽♂️,自己的名字放在最後👨🏻🦲,當時凝聚態物理界並不流行通訊作者的說法🤹♀️。他認為這項研究是我提出來的😚,並作了主要推導工作,只是在最後投稿的時候我把他的名字提到前面了。”朱邦芬說🙆🏿。
另一篇論文“超晶格中的光學聲子”一文,是朱邦芬根據黃昆1950年的一個模型做的🤳。
其間✊🏽,黃昆多次參加討論🧝🏼♀️,並對初稿多次仔細修改🩷,但在自己名字上打了一個叉💆🏿,拒絕署名,認為自己沒做具體研究👐🏼📄。
朱邦芬還回憶道,半導體研究所物理室有一項研究成果“砷化镓中氮及氮—氮對束縛激子的壓力行為”,實驗和理論都是在黃昆的倡導和支持下作的🙎♀️,特別是理論研究,主要是黃昆指導學生做的。
這項工作做得較好,作為1985年半導體所成果上報,獲得了中國科學院科技進步獎。但是,黃昆自始至終堅持不讓寫上他的名字。
“律己極嚴,對夫人也要求嚴格”
在朱邦芬看來🧖🏼♀️🧠,黃昆對自己要求嚴格,從不占國家一絲一毫便宜。他自己支付了大量國內外工作信函的郵資👡,從不領取出國的製裝費和補助費🤳🏽;他因私事不得不打電話和用車時,必定交費🦤。
作為1955年中國科學院學部委員🙆🏻,按規定可以定級為“一級教授”,但黃昆主動要求自己定為“二級教授”🤾🏽,覺得自己與饒毓泰🔵、葉企孫🏊♂️、周培源👩🏿✈️、王竹溪等老師拿同樣的工資,於心不安。
1984年,黃昆作為“斯諾教授”訪美👌🏽🥭。他省吃儉用,將外方資助生活費節余的錢購買了一臺全自動幻燈機及調壓器,給半導體所對外學術交流用。
1986年2月,德國馬普學會固體物理研究所舉辦慶祝弗洛利希八十壽辰學術會議,邀請黃昆參加,並提供他500馬克生活貴。
結果👩🏽🎤,黃昆把結余的近400馬克買了一臺電子打字機,供研究所外事處的同誌工作用🙎♀️。
黃昆不僅對自己要求十分嚴格⛄️,對他的夫人李愛扶也是這樣🌱。剛當所長時,半導體所亟需一位英語口語教師🚵🏼♀️,有人提議把李愛扶從北大調來,因為她是一位理想的英語教師🙋🏽♂️。
黃昆堅決反對自己的親屬在自己領導下工作,認為至少應該避嫌🥕。
“生活簡樸🧔🏿♂️,醬豆腐是黃昆夫人吃飯的‘保留菜’”
朱邦芬說😮,黃昆一直過著簡樸的生活,他家是一套60平米小三室的單元房子,地面是水泥磚🫶🏻,沒有任何鋪設🤳🏿。
大間房間的面積約18平方米,是他們的客廳🪸👨🏼、臥室兼黃昆的辦公室🤽🏻♀️。房間很擠𓀔,放著一張雙人床、兩個簡易沙發、一個油漆早已斑駁脫落的舊寫字臺和兩個小書架。
“黃昆家中的‘自由’空間狹小,每次我去黃先生家裏,坐在簡易沙發上時🔴,李先生就坐在黃昆寫字桌旁的椅子上。當客人多於倆人時,他們的床上就得坐人了。”朱邦芬回憶🦖。
有段時間🍱,為了接待幾位老同學來家裏聚會,他們想方設法📼,把雙人床的四條腿用木板墊上,木板下面安上滾輪,等客人來時,把床推到一邊,騰出待客的地方。
當問他們為什麽仍住在50年代修建的狹小而陳舊的房子中時🖌❗️,李愛扶總用她那略帶英國口音的普通話說:“只要我們住著舒服就行。”
他們對飲食很不講究⚙️。上世紀90年代,李愛扶比較註意黃昆的營養,每頓正餐一般是一葷一素一湯🦶🏻。葷菜常常是燒一鍋紅燒肉,吃上幾天🕶。湯經常是西式的素菜濃湯🤷♂️,把土豆、胡蘿蔔等用食品加工機攪碎,加上西紅柿等熬湯。
朱邦芬好幾次看到醬豆腐是李愛扶吃飯的“保留菜”,菜不夠時就吃醬豆腐💎。
愛因斯坦曾說,第一流科學家對於時代和歷史的意義,在其道德品質方面也許比單純的才智成就方面還要大。
報告會快結束時,朱邦芬同樣用這句話評價黃昆。
“意誌純潔💁🏽♀️、公正不阿的判斷👨🏻🚒🫱🏼、珍惜國家科研經費、極端的謙虛🐦⬛、學風純正、律己極嚴、生活上特別容易滿足🫥、在任何時候都意識到自己是社會的公仆🚏,所有這一切都難得地集中在一個人的身上,這就是黃昆。”朱邦芬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