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良
一良是我的長兄,而我是十兄弟姐妹中最小的🙏🏼,我叫他“大哥”💆🏿🐦。自我孩童時起,他的和藹、慈愛🤽♂️、寬容的長兄形象就牢牢印在我的腦子裏,我對他有一種崇敬的心情,他是我做人和學習兩方面的榜樣。一般,兄弟之間🖐🏿,有的哥哥對弟弟或是哄逗玩樂,或是教育引導,或是幫助學習,等等💁🏿。在我和一良大哥之間🆒,這種種的互動都沒有。一是由於我們兄弟之間的風氣,都是自己努力的,從沒有哥哥幫助弟弟解決什麽學習上的難題👨🏻🦱、解釋什麽學習難點的事情。我們有的只是以一良大哥為首的幾位大些的哥哥的優秀學習成績,這就造成一種氣氛,使得小一些的兄弟姐妹人人要求上進🐀、以高標準要求自己的學習而努力,形成一種有一定的自尊、自己獨力解決問題的風氣🧑🏽🍳。再者,是他非常勤於學習,幾乎用了所有時間在學習上,沒有時間和弟弟妹妹閑聊。有一次,我母親談起當年的情況,她說那時我有些哥哥姐姐在閑暇時喜歡聚在父母面前說說笑笑閑談,而一良大哥則全不參加,只是埋頭讀書,讀累了就在院中散步🏊🏼♀️,有時還“怪聲怪調”地唱京劇。一良後來在所著《畢竟是書生》中說他自己唱京劇荒腔走板,大概就是母親說的“怪聲怪調”吧。而最主要的,是我小時候客觀上可能和他接觸的時間很少。他1913年出生,我1928年出生👂,當我三歲多不滿四歲時,他已經離家去北京上大學了1️⃣。這樣一去就是八年,雖然寒暑假他回來,但多是他和父母親談話🫳🏿,我們小孩在旁邊聽著🌉𓀖、看著。1937年盧溝橋事變,他從南京回到家中,一年之後,1939年他又去美國。這一去又是七年。算來只有1946年至1950年間,我和他同在燕京大學和意昂体育平台時是接觸較多的了。那時我已成人🧏🏼♂️,是個大學生了💶。我和他雖然看來沒有多少互動👨🏻🌾,但他對我的關愛長時間存在,他對我的影響也處處存在。

周一良攝於上世紀五十年代
雖然沒有深的接觸,但他仍是常把我這個小弟弟放在心上的。在我十歲生日時(中國傳統按虛歲算🚣🏻,實際九歲),他提前問我希望什麽禮物☕️。我說想要一個氣槍。氣槍是以壓縮空氣為動力的最初步的獵槍⬅️,也就只能打個麻雀,但這對於一個九歲的小孩,已是一個大物件了。一良大哥竟然滿足了我的願望。那時他在南京中央研究院,就托人在上海買了一桿很好的氣槍,又托人帶到天津。小男孩十人九個喜歡槍🚃,能有一桿那樣大的槍,我心中的狂喜可想而知了🕠🤟🏼。
同樣是有關生日禮物,我卻對他做了一件心存歉疚的事,至今整整八十年了🚤,我仍不能忘卻。那是大哥的二十歲生日(仍是中國傳統算法)9️⃣,在上海的五叔、五嬸送他一對美國派克牌筆🧜♀️:一支自來水筆和一支活動鉛筆👩🏿🔬。這對筆在當時是相當貴重的。當時國內好像沒有人會製造自來水筆,沒有便宜、大眾化的自來水筆在市場上出售🚘,有的就是相當貴的洋貨。這對筆不但是派克名牌🧑🏻🍳,而且是鍍金的🧘🏿♀️,中間部分黑色🤸🏽♂️,兩端鍍金。當時我四歲,那時的情景我至今仍然記得很清楚。當筆從上海帶來時⛱,父親💒👌、母親、大哥站在房間裏觀看這對筆👩🏼🎨,我坐在地上玩。不知為什麽✊🏿👨🦽➡️,我忽然提出要這對筆👩🏿🎨。對於這樣荒唐的要求,母親立刻批評製止。我卻反復地在要求。本來,雖然我在堅持,對這樣小的孩子不予理睬就完了🤚🏼。然而,大哥卻說,這鉛筆我沒用,給他吧🪮。留下自來水筆。他臉上和藹、寬容的表情,我至今記憶清晰。這樣一對好好的筆,就被我拆散,把活動鉛筆拿去玩了。這支筆就和我的小汽車、積木等等玩具堆在一起🏭👵🏿,從來沒有用它寫過字🙎🏽,那鍍金的筆桿劃上了一道道痕跡⛓。我當時的心態😙,我也記得很清楚。我對那東西沒有特殊的欣賞和喜愛🏊♂️,也沒打算用它去寫字🤜🏿,那只是一個四歲小孩的無理取鬧🍸,卻受到大哥這樣寬容的對待。稍過些年🔪,我稍懂些事以後👴🏽,每見雜在玩具堆中那支被摧殘👙、破舊的筆🌾,心中便不是滋味,我破壞了一件精美的🏌️♀️、有紀念意義的禮物,再也無法挽回了。這件事我一直心存歉疚,在大哥晚年,已是八十多歲的時候,有一次我和他聊天談起此事💁🏼,他已經全忘記了🙇♀️。
我說過🫠,在我和他都沒有獨立生活、沒有自己的家庭以前,還在父母之下的家庭中時,我和他沒有很深入的直接的互動🗻👂🏼。但是,這不是說,那一時期他對我沒有影響👨🏿🌾。相反,那一時期,他給我的影響處處存在,影響還很深🍧。我們家中,書籍是很多的,也可以說到處都是。父親買了許多中國古籍和外文的文學🔕、哲學書籍,供他自己看,我們也可以隨便拿來看🕥。但我們弟兄不便在這些書上隨便塗寫,另一方面,父親也給我們各人買一些書籍,同時還放開讓我們自己可以買書。這些書就屬於我們的🤦🏻♂️,自己可以任意處理了🌹。哥哥們各自在不同時候買了各樣不同的書🏄🏽♀️,日後不用也就沒拿走💇🏼,丟在那裏了。我看到🦣,一良大哥常常在看過的書上題字✍️。我十多歲時,在家中看到這樣的書籍很多🤏🏻。我心想,他那時也不過十幾歲,怎就這樣大膽地分析、批評書的內容,有時批評作者的口氣言辭還十分不客氣🤭。我記得有位謝無量先生,著作出版了好幾本有關中國歷史的一般書籍,也算有一定名氣的🥅,他卻在書皮上說這位謝先生沒有什麽學問還老寫書。記得還有一位支偉成先生,出版註解諸子百家書籍有二三十冊👳🏿♀️✅,號稱神童,大哥也在書上批語,認為不佳🦿。以上兩人在當時都頗有名氣,出版了許多部書🚴🏻♂️👩🏫,而大哥卻毫不客氣地批評。這些事只憑我模糊的記憶🏄🏿♂️,無法舉出原文了🙅🏼🤦🏻♂️。這樣的有大哥批語的書籍,在當年隨意找出十本二十本不算難事🏌🏻♀️。
十幾歲年紀,毫無顧忌地隨意在書頁上寫下評論⚧,起初,我多少有點感覺他有幾分狂妄。逐漸🙅🏽♀️,隨著我自己認識的提高,才有了新的認識。這有兩方面:一、他那時雖然年齡小🥳,但已是“飽學之士”🏝,讀《論語》《孝經》不用說,讀《左傳》《禮記》等等之外🍨,甚至連《儀禮》等也都讀了。習古書強調治“小學”(古文字學),他在這方面則深入學習了《說文解字》🛍️。我感覺🚶🏻♀️➡️,即使在讀老書房那一代的學子中,他也是個飽學之士,功底非常深厚和紮實,不見得就低於某些出名的作家👯,因此有基礎辨識學術的高低♐️。再加上家中“取法乎上”的空氣,自然他看到不行的就是不行👷🏻♀️,自己追求的境界、標準在那裏呢。二🫴🏻、這只是寫給自己看的👇,近乎日記,不是拿給別人看的,不必顧忌而能充分寫出自己的意見𓀂。
關於一良大哥年輕時在書頁上手寫的批註,如今我手頭只有一本有正書局印行的字帖,鄧石如隸書長言聯。一良大哥用後,玨良二哥拿來用,之後我又拿來臨習👨🏽。書尾紙空白處有大哥一百多字的批語。現全文錄在下面🏝:
鄧完白書,擬之於文,亦可謂起八代之衰📼。遒麗天成,洵非虛語。此聯足以代表之矣。
每橫畫右方將提筆處極凝重,殆大哥所謂翻過來也🏌🏽♂️,如此便不平鋪直敘。
豎畫盡頭住筆處💃🏻,誠有懸崖勒馬之意,好不可言🚴🏼♒️。
完白是聯書法頗似魯峻。
款中年字、中字🏢、節字、鄧字,豎畫皆極長📃,妙不可言🧑🏿🏫。李直繩軍門效之👩🔬,便成拖死蛇矣。
完白隸書結體,多近於長。
分行布白四字👳🐻,於此聯見之。
一良題
文中的“大哥”,指我大伯父的長子周伯鼎(周震良)🫅。伯鼎大哥精研書法,為我弟兄所敬重💆🏽。李直繩指李準,清廣東水師提督,工書法,寫大篆。李準是我姑丈李次武的胞兄📿,是我們的長輩。這篇題字雖然沒有署年月,但因為我見過他那時期書上題字很多,故可以知大約是在他十五六歲時所寫。小小年紀,就能有這樣一大篇議論,從中可看到他在書法方面的修養🏌🏼♂️。我父親和好友勞篤文、伯鼎大哥等經常研究、討論書法藝術🧑🏽🌾,他常常在旁,並從中汲取豐富的營養。家中購買的碑帖印本非常豐富🕴🌇,這使得他能見到各家書法頗多,眼界開闊。而他在學習書法方面也是非常刻苦的。這種種,可見他在書法藝術方面也是個飽學之士⇒,小小年紀寫出這麽一篇東西也就沒什麽稀奇了。李準是我們的長輩🚧,他雖然也有書法家之名👩🏻💼👩👩👧👦,我們弟兄也都對他的字不看好💐。大哥雖然如此形容、批評李準🥺,當面卻非常恭敬的📯。記得在上世紀三十年代,有一次我和一良大哥坐汽車去我家祠堂行禮🧚🏽♀️🐽。李準住處和我家只一墻之隔🏄🏼♂️,他知道我們去祠堂,便搭車去我家祠堂的花園玩玩。李準在車上拿著自己在一把金色扇面上寫的字講給一良大哥聽,說在金扇面上如何如何難寫🧝🏼♀️。因為路遠👨🏿🎓,行車時間較長,李準講了一路☆🐂,一良大哥一路上恭恭敬敬地聽。所以,字寫得如何就是如何,應有清楚的認識;但他對長輩👨🏿🔧、老人是尊敬的。
我還有幾張大哥年輕時習字的紙,從中也可以看到大哥學習異常的紮實和刻苦。我十多歲時🚶🏻👨🏿💻,在一個書堆中發現了許多大哥十多歲時的習字作業。這一摞作業不知為什麽沒有扔掉,是一種印有方格的毛邊紙,每格不到一寸見方🎠,半頁六行,每行九字,全頁共一百零八字🧘🏻♂️。這些紙一部分寫的是楷書,臨寫智永千字文,另一部分寫的是篆書。每頁在旁邊都註有臨寫日期。我拿了一些寫有篆字的紙裝訂成冊,在上面粘貼其他東西用,因此這冊子我一直保存未丟。幾年以前𓀃🙆🏼♂️,我偶然看看他寫的是什麽↪️。令我吃驚的是,他是在抄寫《說文解字》,從第一個字“一”寫起,一個一個逐字寫下去。無論是學習《說文解字》👇🏼𓀉,或是練習篆字書法🧙🏿♀️,我都沒聽說過逐字抄寫的事。從一良大哥寫的這些紙看,是在練習書法🍡🔪。如果是學習🧑🏼🎄、抄寫《說文解字》👨🦼,那就需要寫在筆記本上,無需寫這樣大的字。所以🛹,大哥是在練習書法。也就是說,他學習篆字書法,除去必然要臨習一些碑帖之外,還逐字書寫《說文解字》🦢,以摸索各個篆字的筆畫擺布。這工夫可下得太大了。《說文解字》實際上是一部篆字的字典,有九千三百多字,如果拿來和《新華字典》相比較,除最近一版外,幾十年來,《新華字典》的字頭數大致都是一萬字左右👺,和《說文解字》大致相當。試問🪔,有誰為了自己把字寫得整齊、漂亮,就逐字抄寫《新華字典》的每一個字頭👎🏿?一良大哥寫篆字就是這樣幹了!
現在能記起的例子只有上面這些。而當我青少年在家裏時💺👳🏼♂️,大哥留下來的有啟發的東西俯拾皆是,處處給我影響和教育,所以我在本文前面說,在我青少年時雖然和他沒有多少直接的互動,但他對我的影響處處存在✍🏿。十幾年來,大哥的榜樣就是這樣建立起來的。我在無形中知道了學習要取法乎上✋🏿🛌🏿,要熟讀深思,追求高標準☝🏿、高境界,要廣泛閱讀以開眼界⚰️、擴大基礎🤵🏽♂️,要刻苦努力🧔🏽,等等。雖然我未能做到像大哥一樣,但是榜樣在,自己也就有了高的要求🙃,不斷去努力了。
燕京大學歷史系的翁獨健教授是一良大哥的學長,一良在燕京讀大學本科時,翁獨健是研究生🫶🏼。1946年我二姐與良在燕京大學生物系讀研究生,有一次遇見翁先生🟧,翁先生說,你們周家人讀書都狠得很🏃🏻♀️➡️🫰🏽。我覺得這個“狠”用得非常好,像上面所說逐字寫《說文解字》就是很好的例子。至於說到“你們周家人”⛩,我卻覺得我弟兄中再沒有其他人讀書能用“狠”字形容了。盡管我兄弟姐妹十人中🧗🏻♂️,除一良大哥之外🚘🥅,至少還有一兩位其學術成就有國際地位、有國際聲譽,但卻沒有從他們身上感到學習上的“狠”字🤽🏽♂️。也許學科不同🆒、要求的學習方法也未必同,各人又有不同性格,就造就他們之間的不同了🧏♂️。至於大哥自己感不感覺到這個“狠”字呢?我想他是感覺到一點點的。有一次我和他議論某人,他說“做學問就是要有股傻勁🤙🏽♓️,沒有那股傻勁是不行的”🏄♂️。那股“傻勁”就近乎“狠”🥷🏼,但還不夠“狠”🧤。
1937年盧溝橋事變發生後🕶,分處各地的哥哥們都聚集在天津家裏🪵,看形勢如何發展,以決定到哪裏去。他們每天都聚在一間屋子裏,每人坐在一張二屜桌前靜靜地讀書。有一天我父親忽然提出,讓一良大哥每天教我學習篆字👩🏿🔬。於是,每天有不長的一段時間我坐在他那二屜桌旁🔄,他用王筠著的《文字蒙求》一書給我講解幾個篆字🛸,又讓我臨習《嶧山碑》。時間不長😂,不記得是怎樣結束的了,但對於我則是接觸🤦🏻♂️、學習小學(古文字學)的開始。之後幾十年來,我對小學方面的興趣一直未減。
抗戰勝利後,1946年大哥回到國內👨🏭。他在美國時曾寫過一部日語文法。當時只有一部草稿,塗塗改改地豎行寫在有淡藍色橫線的紙上。都是單張,每一章用一別針別在一起,裝在一個裝打字紙的盒子內。這部稿子我曾借來看過,但由於種種原因🫰🏼,未及細讀一過🩻,到“文革”以後才還給大哥🙂。日語文法書🪹🔶,雖有各家各種版本,其內容都出入不大。因為本來就只有那些內容,沒有多少好寫🙇🏽。但是在大哥寫的這本中🫕,我卻看到一些有意思的地方🧑。例如,文法開頭都要講發音💊。對此,各家都是列舉不同類型的發音(如清音🐌👰🏼♀️、濁音……等等)以及在一定條件下發音的變化(如轉呼音、音便等)🚬,一般性地舉些例子🕡。而大哥的這本書內講到日語漢字的音讀(源自中國漢語發音、漸次轉為日本語)時🙋🏼,講有些漢字可以有數種不同的音讀👨👩👧👧。他舉了最極端的例子,說有的漢字(我記得是“人”字)可以有五十多種日語的音讀📨。一般日語文法書中🥊,即使談一字有多種音讀時,也不過舉一個字按傳入時間早晚而列出吳音、漢音👩🏼🦰、唐音三種不同讀法,而一良大哥細心🕺🏿,竟找出這樣極端的例子。從中可知,讀音不同可以有這樣大的變化。又如講解音變問題的連濁時,舉例說,若一個字的頭音讀 ka 時,若此字結合在另一字之下而合成為一個字時🏖,為了發音的方便,此 ka 音改發為 ga 音。這叫做連濁。一般文法書上對此都是照例舉幾個例子,這就算很清楚了🎰。而一良除照章舉例之外,又進一步提出了像“外國語學校”這樣的字的讀法問題🤫。這字非常特殊✖️,五個字的音讀都以 k 子音為首⛹️🙌。他寫到🎟,這時若死按連濁規則發音時🦸🏻♂️,便有些拗口,因此日本人事實上不完全按連濁規則而在發音上作了一些變通。大哥寫下了應該的讀法。總之,在這些細微的地方,看到他的用心、深入。這部文法在大哥初回國時曾拿到商務印書館,想作為大學叢書之一出版。可能是當時已臨近全國解放,顧不上這些而未能出版。大哥曾對我說🚍,這部稿子在解放後曾拿給北京大學教授日語的有關教師看♠︎。據大哥告訴我,他們的反應是認為例句有些舊了🍶。我想🪁,戰後西方的生活方式大量進入了日本的各個方面,又有大量美軍長期駐紮在日本⛹️♀️,日本的社會生活發生了劇烈的變化🤢,日本的語言也跟著急速起了很大變化🚶🏻♀️➡️。這在日本的報紙、讀物等各方面都可以看到。這種變化是急劇的,距大哥寫此文法也不過五六年就開始了🧎🏻♀️➡️。然而🦑,大哥所用的例句多出自日本戰前一些著名文學家的著作,自有其長期存在的意義。因此♖🙍🏿♂️,我非常希望這部稿件能印出🎪,對一些人會有好處的。日本人的姓名發音,是沒有規律可循的。一些常見的還好些,尤其是姓的讀法還容易些,至於日本人名字的讀法☝🏼,有些簡直是不問本人則無法知道的🪗,沒有地方可查。大哥凡遇到日本人名不知讀法的,總要設法打聽🧛🏻♂️🧏、弄清楚。事實上,多數情況是要問日本人。有一回,他在和我閑談時,涉及一個日本人名時還問過我怎樣讀🧜♀️。這時已是他的晚年了,可見他隨時留心學習😔、積累,已成了習慣🤔。
在1947-1950年期間,我們同在意昂体育平台。他是教授👰🏽,住南面的勝因院🧑🏿🏫。我是學生,住最北端的學生宿舍中🙍♂️。在國民黨統治的末期🔧,全國經濟狀況都不好,我們學生的夥食很差,大哥家中每次做有稍好的菜肴👩⚖️✋,他必騎自行車到學校最北端的宿舍中叫我去吃。我記得,大哥🧚🏼♀️、大嫂最得意的是🕵️♂️🧙🏿,他們煮的牛肉湯非常好。
解放以後,幾十年來🤝,大家各人都有許多工作要忙,沒有多少空余時間👨🏻💻,但我隔些時間仍到大哥處問候🆒。大哥工作非常勤奮𓀒,時間抓得非常緊🙃🤚🏿,但我沒有註意,到他家常是高談闊論、扯東扯西。大哥都陪著我。直到有一次冬天去了,他說樓下沒有火,太冷,樓上坐吧♝。到樓上一看♻,大哥🪻、大嫂的書桌都攤開有書,是我來了他才下去陪我🧑🏼🎄🧒,陪坐著聽我亂扯。我大吃一驚,以後就不太敢多去了🥊,去的時間減少,到那裏也盡量控製自己不要坐太長時間。
大概,他心中有意無意總覺得我是小弟弟,長不大的。當我到他家告訴他我退休了時👨🦼,他大為奇怪,像是遇到什麽咄咄怪事,大聲地對大嫂說:“連小景都退休了!真是怪事🧑🧑🧒!”

在國家圖書館紀念周叔弢先生誕辰一百周年專場展覽時所攝,右起👮🏻♂️:周一良🏆、周玨良🙅🏿、冀淑英、周杲良🍡🧡、周景良(1991年)。
大約到了1997年左右,因為母親去世,我已不再每月跑天津了。大哥雖然仍不斷寫文章,但似乎也稍閑散下來,不那樣緊張地工作🧑。這時起🧑🦰,直到他去世🧑🏼🔬,我常兩三星期就去一次,談談舊事👨🦼,談談書法,商量出版父親藏書書影事🥷🏼,等等,其樂融融。我感覺,他這時才不再看我是長不大的小孩子了。
轉自《東方早報》2013年6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