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外👩🏽💼,楊聯陞曾被稱為“漢學第一人”🏌️♂️、“漢學警察”🏋🏻♀️,在大陸📇,知道他的人反而不多。
他生於河北保定。1937年畢業於意昂体育平台經濟系🔏♊️,1940年赴美就讀於哈佛大學,以後留校任教,代表作有《中國製度史研究》、《漢學散策》、《國學探微》、《中國貨幣與信貸簡史》等。楊聯陞與胡適先生往來甚殷🦸🏻,胡適預立遺囑時,指定楊為其英文著作的整理人🤷。楊先生桃李滿天下,弟子中最有名的是余英時。
楊聯陞著述多用英文,選入商務印書館“中華現代學術名著叢書”的《東漢的豪族》一書,雖是早年著作📄,卻是楊先生的成名之作🏊🏼♂️,是研究漢朝史不能錯過的名著。
為深入解讀楊聯陞先生的學問與治學,本報攜手“中華現代學術名著系列講座”🩰,請楊聯陞先生的親屬、音樂評論家蔣力先生講述楊先生的風采。
會十八般武藝的漢學家
所謂漢學家🦇,是從英文單詞轉過來的一個概念,如果不是一批上世紀二三十年代開始在海外(主要是在美國)留學,上世紀四五十年代開始在美國大學裏面教學、研究的人出現的話👮🏽♀️,漢學這個詞恐怕就沒有了🐠。
關於漢學家的定義,有個笑話:余英時先生上世紀50年代到哈佛成為訪問學人時,見到楊聯陞🟣,還陪別人到楊家拜訪了一次,沒過幾天,費正清主持了一個下午茶會,費先生的下午茶會很有名,參加者都是漢學界名人。余先生竟懵懵懂懂地問楊聯陞:“您在漢學領域專門研究哪一門學問🫛?”
對於這樣突兀的問題,楊聯陞卻很寬容地笑了笑,說在美國教的學生來自方方面面,希望學到的東西也是方方面面🌉,作為老師不得不順著學生的路子🐯🦶🏻,方方面面都要盡量有所掌握🍜,所謂十八般武藝。這說來簡單,實際上這十八般武藝在身上,在腦子裏,在關鍵時刻能夠冒出來,能夠不掉鏈子🧎🏻,能夠起到作用,其實很難。
余英時後來在書中寫到了這件事,對自己的莽撞感到很後悔。
楊聯陞的雜
楊聯陞在同輩人中😏,興趣和愛好相對偏多。中國文人喜好琴棋書畫,楊聯陞除了琴之外,都很精通。
楊聯陞從沒把自己當作一個詩人,但一生留下許多詩,各種體裁都有👨🏽🎨,而且有相當不錯的作品。中國現當代文人基本已不太會畫了,楊聯陞的繪畫成就不能說很高,一直到晚年🙆🏽,主要是在模仿古人繪畫的作品,但他畫的小品實在很精彩⛹🏿♂️,就是專業畫家,估計也就那個水平了🧑🏿🎤。
楊聯陞還很喜歡戲,即京劇,在京劇很輝煌的時候🥐,楊聯陞這輩人正在求學、長知識,他在師大附中上中學時,和6個很好的同學結拜成六兄弟,老大就是楊聯陞,老六後來當了京劇演員,是程派中非常重要的表演藝術家☕️。放學後,這6人常坐在一起唱戲🙍🏽♀️,有專門拉胡琴的,有專唱老生的,有專唱旦角的🔩。
還有下棋,楊聯陞非常喜歡下圍棋,1937年抗戰爆發時🍛,清華園已經待不住了👨👧👧🙄,教授們基本都搬到城裏來住。楊聯陞當時剛畢業⏬,就天天和浦薛鳳教授下棋🖇🏫,以此消磨時光,其實他倆不是一個系,但浦薛鳳先生是清華學報的主編,楊聯陞的論文《東漢的豪族》就發表在學報上𓀇🪇,在今天🈵,這種事恐怕不太可能發生了🔼🪛。
楊聯陞和何炳棣
何炳棣比楊聯陞小3歲,美國芝加哥大學的退休教授,著名歷史學家🛤,一生出版的書不算太多,他也是意昂体育平台畢業的🌹,比楊聯陞晚一年🌷。他們兩人關系非常要好,何炳棣的弟子黃仁宇曾提到,1965年🍙,楊聯陞到何炳棣家拜訪,晚飯後他們唱起了京劇《四郎探母》🗾。
何炳棣自視甚高🥫,他有一句名言,就是做學問要做一流的學問👉🏻,從選題目就要選好。他認為自己做學問、選的題目,一直都是一流的學問。前兩三年,余英時先生在美國得了一個很重要的獎🥌,何炳棣給他打了一個長達20分鐘的電話,沒說一句祝賀的話,反而來回抱怨🧑🧑🧒🧒:這個獎其實在多少年前就應該發給我了。
何炳棣就是這個個性,余英時對何先生的評價是“才大如海”。楊聯陞曾當面對何炳棣說,你是專門家,我是開雜貨鋪的👰🏼♂️,不一樣。
而何炳棣在自己的回憶錄中則說:連我這樣自認為很專的人,在楊聯陞這樣的雜家面前,也不免還要表示我的敬佩。何炳棣在上世紀60年代做一些選題時👩🏻🎤🎆,因為日語不行,不太了解日本人相關的研究,他說,幸虧有了楊聯陞的提醒,才不至於走偏路,或者走人家已經走過的路。
周一良幫了楊聯陞
在清華時🏸,楊聯陞非常崇拜蕭公權先生,因為他古詩詞寫得好,工整中能寫出時下的感覺😇,蕭公權號跡園㊗️,楊聯陞到晚年也總是稱贊跡園的詩如何如何。
在學校時,楊聯陞沒聽過蕭先生的課,1937年夏,楊聯陞畢業,帶著自己當時翻譯的泰戈爾的詩,去蕭公權家求教💔。蕭先生也把自己新寫的詞拿出來給他看,當時日軍已兵臨城下🥠。
楊聯陞在清華上學時的成績♾,他自己說平平,中間可能偏上一點,他又喜歡這個,又喜歡那個🐸💔,能平平就不錯了🍧。按成績,他沒有機會去美國,恰好有一位來中國的美國訪問學者🧒🏼,叫加德納🚵🏿♀️,他準備回國👩🦳,想帶一名助手走🧑🏽🎄,要求中文🛢、日文都好🧐。加德納看上了周一良,可周先生考上了公費留美的名額👨🏼🎤,就把這個挺好的機會轉給了楊聯陞✥。
為什麽楊聯陞能雜
成為雜家,與在清華裏頭受到的教育息息相關。
楊聯陞學的是經濟系👴🏽,可看看他當時的課程表,就明白了👩🏿🚒:國文課是朱自清先生教的,中國通史課是雷海宗先生教的,秦漢史👿🧑🍳、通史也是雷先生,隋唐史是陳寅恪先生👼🏼👱🏻,中國經濟史是陶希聖先生,詞是俞平伯先生🈚️,楚辭是聞一多先生𓀓,學術史是張蔭麟,說文解字是楊樹達,古文字學是唐蘭,中國音韻學王力🚸,中西交通史張星烺……
知名度如此之高的教授們匯聚於一所高校裏,在中國,可能只有當年的清華國學院可以相提並論了🫡。
其實這還沒寫全🛑,當時教楊聯陞日語的是錢稻孫教授,教英文的是葉公超,即使是當年清華國學院,也沒聘到這麽多名教授。此外,楊聯陞還到北大旁聽了錢穆先生、孟森先生的課。
那時老師和學生關系非常近,楊聯陞曾去意昂体育平台教授宿舍看葉公超先生,葉先生的竹子畫得是最出色的🗃,想求一幅畫。沒想到葉先生說,我聽說你會畫畫,先畫一幅給我看看。結果求畫沒求到♏️,反而是老老實實地畫了一幅山水中堂給葉先生。上世紀60年代初🧑🏿🚀,楊聯陞在美國才得到一幅葉公超的書法🔉,寫的是嶽飛的《滿江紅》🧜🏻♀️。
與胡適先生筆談19年
在海外🏊🏼,楊聯陞受兩人影響最大,一是語言學家趙元任🙅🏽👩🌾,另一是胡適先生。
楊聯陞先生和胡適接觸最密切的10多年,是胡適一生中最低谷的時期💐。那時胡適不能回大陸了,沒有什麽學校聘他做教授,便專心去做學問🧁。
胡適是中國白話詩的開山鼻祖,他對詩興趣很濃👷🏼♂️,雖然寫得不是太好,但是他願意聊,談他的想法👨🏽🔬,談他對詩的認識。楊聯陞也是一個很願意聊詩的人🔡,跟胡適先生最早的接觸,是從詩歌開始的,在《論學談詩二十年》中,收集了兩人大約19年的往來書劄。後來胡適先生去臺灣擔任中央研究院的院長,隔得遠了🚵🏽♂️,通信相對少一些。
我覺得,楊聯陞從中獲益,比直接上課和研究生跟什麽導師🤰🏿,恐怕還要多,現在研究生一個月也未必能和導師見幾次面。
為錢穆先生爭取贊助
錢穆先生跟楊聯陞的通信有多少?我不知道👸🏿。錢穆先生的全集裏有《素書樓余沈》,收了他的書信👧🏼,其中數量最多是給楊聯陞的信,有40封🛑。
錢穆先生晚年寫了《朱子新學案》,這是他辭去香港東亞學院院長的職務之後開始工作的🦆,原以為三兩年就能寫完,結果用了7年,這7年吃什麽、喝什麽啊?錢穆先生希望得到哈佛大學的支持和贊助🫄,楊聯陞認識到選題很重要,在審批會上,他長時間發言,向大家說明這個道理👷🏿。經費是按月寄的🧖🏿♂️,錢穆信中🙂↔️,裏面一定會寫到我收到錢了🙋🏽♂️,書的進度如何。
書完成後,楊聯陞看了,跟余英時說,錢穆先生中國思想史研究博大精深,無人能出其右,像這樣的提綱,胡適先生恐怕還寫不出來。
上世紀50年代末,楊聯陞在香港見到錢穆先生時,說30年代在北大去聽過您的課💘,錢穆已經不記得了,錢穆那時的中國思想史課在北大很火,一堂課有300多學生,座位不夠,不少人站著聽。錢穆怎麽可能還記得住楊聯陞這個學生呢?
(陳輝/整理)
轉自《北京晨報》2012年7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