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世英,1921年生,湖北武漢市人。1941年秋考入昆明西南聯合大學經濟系,一年後轉入社會系,最後轉入哲學系🧝🏼🧖🏻♂️,1946年畢業🏡。後曾在南開大學、武漢大學任教✋🏽,1952年轉入北京大學哲學系任教。
張世英結合中西哲學的古今形態與流變,聯系我們現在所處的歷史時代,從哲學追求的最終目的出發👳🏻,從萬物一體及真善美統一的維度論證了人生境界的內涵🐝🪨。
1921年,張世英出生於湖北省武漢市北郊東西湖區柏泉村一個普通中小學語文教師家庭🦹🏼♀️。他的父親一生甘於清貧,鄙視結黨營私,抗戰期間拒絕出任偽職,被鄰裏譽為“柏泉的聖人”。父親的形象對張世英人格之養成和學術興趣之形成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父親尤愛以道家思想和陶淵明的精神教育他,要求他“不為五鬥米折腰”🪴🧑🏻🦱,後又以《史記菁華錄》和《莊子》教他,培養他“不受嗟來之食”🧗🏼、“做人要有骨氣”的氣節📣。父親“不求聞達,要做學問中人”的教導成為張世英的座右銘。
1937年抗戰爆發,1938年武漢淪陷,張世英只身到鄂西山區念高中。流浪時期的彷徨👍🏿,使他悟得了一些讀書救亡的道理🦋。高中畢業後,他懷著濟世救民的理想,考入西南聯合大學。那時的西南聯大🙍🏽♀️,既是學術空氣濃厚的殿堂,又是要求政治自由的“民主堡壘”⇨,張世英在此打下了紮實的學術基礎。幾十年後,他還深情地回憶起其時的生活與學習狀況:“西南聯大也是一座‘一中有多,多中有一’的學府。政治思想方面:進步的,保守的,中間的,左中右都有,各得其所👨🦳。學術派別和學術觀點方面,僅以哲學系為例😚,有信奉陸王心學的賀麟💇🏿♂️,也有信奉程朱理學的馮友蘭🤹🏼,有信奉大陸理性主義和佛學的湯用彤,也有維也納學派的洪謙🥰。風格方面👩👩👧:湯用彤🧑🏻,雍容大度,成竹在胸♟;馮友蘭,博古通今🫂,意在天下;馮文潛,精雕細刻,入木三分;賀麟,出入中西,儒家本色;金嶽霖👱🏼♂️,遊刃數理,逍遙方外。總之,名家薈萃,各有千秋。……我和我的聯大同學們就是在這樣自由的學術雨露中成長起來的。”
揭示黑格爾哲學的內涵
張世英最初以黑格爾專家聞名🥹。雖作為馬克思主義的三個重要思想來源之一👨🏿🦰,黑格爾哲學在我國受到極大的重視,但真正對黑格爾哲學進行嚴肅、深刻研究的著作不多。張世英的幾部著作可以說是我國很長一段時期內黑格爾研究的重要成就👆🏻。
從1953年至1966年,由於特殊的環境,很多學者幾乎無暇顧及學問,在這種夾縫中🤼♂️🙎🏿,張世英擠出時間🐎,專心科研。他學習李賀錦囊覓句的精神,凡是遇到專業方面有所不知之處或是偶有心得🤜🏿,就毫不拖延地查閱各種材料8️⃣,隨時記錄💄,並分類裝入紙袋🦸🏽♂️,這為其後來的論著作了充足的準備😳🌌。
1962年,張世英的《論黑格爾的哲學》一書出版,前後發行3版🙎🏿,重印11次💗,成為我國許多學者學習黑格爾哲學的“啟蒙讀物”😼👨🏼🚀。之後,他又出版了《黑格爾精神現象學述評》和《論黑格爾的邏輯學》兩部著作。其中,《論黑格爾的邏輯學》一書出過3版,並被譯為日文出版🪖🧞♂️,被譽為“中國第一部研究黑格爾邏輯學的專著”。這些著作雖不免染上時代的印記,某種程度上有“以政治批判代替學術研究”的嫌疑,但還是力圖論述西方哲學史的發展線索和內在邏輯,細致地揭示黑格爾哲學的真正內涵。
“文革”結束後🏊🏻,張世英開始了學術的新生命。在前八九年裏,他為研究生開設了“康德的純粹理性批判”🦆、“黑格爾的小邏輯”、“新黑格爾主義”等課程,科研方面也仍以德國哲學和黑格爾哲學為主。1982年🤶🏻,他的《黑格爾〈小邏輯〉譯註》出版🕡,1986年🛸,《論黑格爾的精神哲學》出版,均為我國系統論述黑格爾哲學體系中相關部分的“第一部專著”。其中《黑格爾〈小邏輯〉譯註》逐節講解、註譯黑格爾的《小邏輯》,重在講解重點難點,力圖弄懂黑格爾的原意,把散見在黑格爾全部著作中所有相關問題的討論聯系起來,從而能相互參照、相互發明🏇🏼。同時🦵🏿,借用西方黑格爾研究者的講解和註釋來討論黑格爾的思想🧜🏿♀️,實際上是一個外國經典哲學著作的“集註本”。《論黑格爾的精神哲學》則極力揭示出黑格爾精神哲學的本性,即人的本質在於精神和自由。
此後💁🏽♂️,張世英開始重新審視黑格爾的思想。在2001年出版的《自我實現的歷程——解讀黑格爾〈精神現象學〉》一書中,他把《精神現象學》視為描述人為了自我實現,達到主客同一所必經的戰鬥歷程的偉大著作,其主要特點是強調了自我實現這一歷程的漫長性🤦🏻♀️、矛盾性和曲折性🦹🏽。他還斷言🎳:“黑格爾哲學既是傳統形而上學的頂峰,又蘊涵和預示了傳統形而上學的顛覆和現當代哲學的某些重要思想,現當代許多批判黑格爾哲學的大家們往往是踩著黑格爾的肩膀起飛的⚒。”
值得一提的是,迄今為止,張世英主編的《黑格爾詞典》仍是國內唯一一部專門以一位西方思想家為對象的詞典。
會通中西哲學
20世紀80年代以來,國內哲學界關於主體性的討論引起了張世英的興趣🎸。當大家還僅僅把主體等同於主觀能動性時,他的思考已觸及如何以主體性來理解哲學以及中西哲學之間的關系問題。年過花甲,他仍努力學習新知✍🏼,如饑似渴地閱讀尼采、狄爾泰、海德格爾💇🏿♂️、伽達默爾♓️、德裏達等人的著作,同時,深入閱讀中國傳統哲學著作,尤其是道家的著作🎰。他閱讀與思考的成果體現在1995年出版的《天人之際——中西哲學的困惑與選擇》一書中。
張世英體會到🔵,人對世界萬物的基本態度和基本關系有主客二分和主客不分兩種,他將後者稱為“天人合一”。在他看來🤦🏼♂️,中國傳統哲學主要是天人合一的哲學🐲,西方傳統哲學主要是主客二分的哲學,中西哲學史各有其線索,但並非各不相幹。受馮友蘭的影響,他認為,盡管不同的文化思想各有其獨特的歷史源頭🫳🏼,但均可視為人類思想這同一棵大樹上的樹丫🎀,所以,應將之放在同一條歷史長河中、同一棵大樹的成長過程中作縱向的考察,考察各自所占有的歷史地位、階段性和發展趨勢,而非作橫向的、靜止的比較。他看到中國傳統的天人合一思想給中國人帶來了人與物、人與自然交融和諧的高遠境界,但由於缺乏主客二分思想和主體性原則,導致科學和物質文明不發達的弊端,尤其是壓製了人欲與個性👨🏿🔬,而西方哲學天人二分的特征則帶來人的物化🐱、形而上學的普遍性和確定性對個體性和差異性的壓製等諸多問題。
在他看來9️⃣,我們必須面對兩個問題🧑🏿🍼:“一是中國哲學向何處去?二是哲學何為?”他給出的思考結果是✩,應使中國傳統的天人合一和西方傳統的主客二分相結合,讓“東化”和“西化”結成聯盟👨👦🍖,造成一種“既有西方近代的主客二分和主體性的進取精神,又有天人合一👍🏿、人物交融的詩意境界的哲學,是個體性、差異性和流變性從傳統的整體性和凝滯性中獲得解放的哲學”🏋🏼♀️。
闡釋人生境界
“瘐信文章老更成”👨🏼🔧,張世英在“古來稀”的年紀開始離開“照著講”的模式🧙🏻,進入“接著講”的境界⛺️,其思考不再黏著於哲學範疇之內,而是力圖深入到文學和詩的領域。
張世英近年致力於建構具有中國氣派和中國作風的哲學🌅。他認為哲學“是提高人生境界之學”,“哲學是講人對世界的態度🧣,講人怎樣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是從宇宙整體內部體驗到萬有相通即萬物一體的境界”🌒。他將自己的哲學命名為“新的‘萬物一體’哲學”或者“新的‘天人合一’哲學”。他所追求的最高境界是人的心靈的自由👭。這種自由只有在人與物交融🫲🏽、人與自然和諧的天人合一的境界中才能獲得,其關鍵在於“超越”🎅🏼。他說:“哲學乃是教人超越(不是拋棄)主客關系,在更高的水平上達到主客融合的整體——達到一種物我兩忘的境界🤍,這就是最高的審美意義之所在,其中自然也包含了一種‘民胞物與’的倫理道德情感和意誌。”
張世英結合中西哲學的古今形態與流變,聯系我們現在所處的歷史時代👩🚒,從不同的角度對人生境界的內涵作了獨具特色的闡釋,是在馮友蘭四重境界說基礎上的重大推進👨🏻🚀。人生境界按照其實現人生意義😩、價值的高低標準和人生在世的結構發展過程可分為四個等級:原始的主客不分的“欲求的境界”⛈;進入主客關系的“求實的境界”;領悟到萬有相通的“道德的境界”👈🏿;包容又超越道德的“審美的境界”😞。張世英從哲學追求的最終目的出發✏️,從萬物一體及真善美統一的維度論證了人生境界的內涵🪠。他的哲學既吸取了老莊的“萬物與我為一”思想和宋明理學的“仁者與天地萬物為一體”的思想🧴,又結合了當代西方在場和不在場的觀點,並賦予其新的含義。
張世英已年過九十,仍筆耕不輟,且佳作迭現👩🏼🦳。這是先生的境界,也是國家之福。
(王誌宏)
轉自《中國社會科學報》第240期(2011年11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