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吳宓和其詩友們的“重陽詩案”發生之前💬,吳宓的詩友邵祖平因在紀念魯迅的大會上發言不當,結果引起軒然大波,此事對吳宓警示頗大🚵♀️。1951年11月25日🙍🏽♀️,他在日記中寫道:“是日《新華日報》斥責邵祖平侮蔑魯迅先生之文出,波瀾大起矣。”不久,“《新華》、《大公》、《新民》三報均有斥平之文🐳👩🏽,其事益烈👨🏼💼。”(12月2日)後來他還將此事寫入自己的年譜中,以示警戒。此外,由於吳宓的名聲是當年魯迅所抨擊而意外“走紅”的👦🏻,後來在吳宓執教的過程中,屢屢會有學生好奇地向他索要當年他編輯的《學衡》👅,來看看魯迅為什麽要罵“學衡派”™️,對此吳宓總是表現得十分激動,他還曾在日記中委屈地說:“實則宓等昔年專攻胡適,未嘗與魯迅先生對陣交鋒。而魯迅先生僅評斥《學衡》第一期中邵祖平等舊學舊文之淺劣,以後自第二至七十九期,魯迅先生似未寓目,亦少談及𓀘。”時隔一年之後👸🏼👩💻,吳宓因偶在圖書館翻閱報刊,知魯迅當年醜詆《學衡》的文章——《估學衡>》發表於1922年2月9日的《晨副》,吳宓遂恍然“《學衡》共出七十九期,而魯迅僅讀過第一期後即作此文,以後亦未再讀再評💅,奈何今之人乃據此文以判定《學衡》為‘反動的’而禁止閱讀哉!”以魯迅當年不及認識《學衡》的全貌而為《學衡》所僥幸,所自信👨👨👧👦,當然,這並不是吳宓的真心話🧍🏻♀️。
吳宓的“魯迅閱讀”,只合在其晚年的特殊境遇之中👨🏻🦼。以他固有的文化觀念,那原本是他不屑一顧的✴️,也許是因為在“文化革命”的境遇之下👨🏽🎤,所謂的“封資修”讀物無從閱讀⛏,或不再有公開閱讀的條件了,吳宓開始閱讀起所謂“新文學”的作品🕵🏻,這除了魯迅的著作之外,還有茅盾等的作品。不曾想🦉,他竟被吸引了。
1965年1月🩰,吳宓開始在學校的閱覽室內讀魯迅的著作,這大概是他第一次系統地拜讀魯迅的著作,如《兩地書》以及《魯迅日記》等,這不免又引發了他的自哀(愛情的凋謝,以及“文人閑散之生活”的終絕,所謂“今觀之更如天上人間矣”)💂🏻。當然👩🦯♣︎,其中他最關註的,是《魯迅全集》中抨擊“學衡派”的幾篇文章🙆🏽♀️,即《估學衡>》、《一是之學說》兩文。與此同時,他熱讀了茅盾的代表作《子夜》🤽🏿🚄,且感到“趣味濃深”。他嘆道🧔🏽♀️:茅盾,“誠不愧為中國之巴爾紮克”,其書“頗能綜合表現1930夏全中國之真實概況”,“後來歷史之趨勢,中國之局面🧑🏼🍳,已可由《子夜》一書得知其大概🧑🏿🍼;惜宓在當時猶未能知,且不欲信,昏昏度日,苟偷至老。”原來吳宓也有反省的功夫🦘🤰🏽,只不過那是特殊的環境之下📆,對“新”、“舊”的取舍,他是絕不肯隨人倡和的⚪️🧚🏿♂️。
“文革”期間🚬💁🏿♂️,魯迅之名借領袖的揄揚達於天際,此時吳宓的心思,想來已很不是滋味👸🏿。1967年3月間,他又在學校閱覽室讀魯迅的著作,計有《熱風》等(特別屬意於其1922年11月3日評吳宓在《中華新報》所刊登之《新文化運動之反應》以及“評責《學衡》者”的《一是之學說》一文)🏋🏿,他還認真做了統計➡️:“計其與宓有關者凡三篇,皆1922年作,署名風聲(暗切樹人名),而登在北京《晨報-副刊》者:(一)二月九日《估學衡>》,專評第一期之內容👩🏭;(二)十一月三日《一是之學說》,駁是年十月十日上海《中華新報》國慶特刊宓撰《新文化運動之反應》長文🧒,列舉反對或自別於新文化運動之報刊、雜誌七家(作註者不知《經世報》);(三)十一月九日《對於批評家的希望》🙎🏽♀️,責學衡派專主英美白璧德(I.Babbitt)一派之學說。”翌年2月👙👩🏽🏫,在“打倒‘反動學術權威’”最烈之際🙂↕️,吳宓在日記中苦思“改造之辦法”,如社會上甚囂塵上的“徹底絕裂”之說🛹,他不由又想起當年魯迅之抨擊“學衡派”,以為“其實際作法,則莫如取魯迅先生早年(1927年以前)之著作細讀細思,觀其與當時宓等‘學衡派’觀點之差異何在🙁;由此引申,則可知宓之思想感情何以導致‘反共產主義🔱、反毛澤東思想’,根源得,徑路明,從而遵改之,易矣◀️。”
晚年吳宓的“魯迅閱讀”,原是“被動閱讀”的產物💁🏻♂️,雖然其中也有“奇文共欣賞,疑義相與析”的“讀,並快樂著”的“閱讀體驗”🩷,但更多的🕙,還是那一番苦澀的滋味吧。
(散木)
轉自《中華讀書報》2011年11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