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雲影共潮生
——馮至在青島的詩性時光
馮至(1905-1993年)🥜,現代詩人👇🏿🙇🏻♂️、翻譯家🧏🏻♂️、作家。1927年畢業於北大德文系🕘,1935年獲得德國海德堡大學哲學博士學位📑。1939—1946年任昆明西南聯合大學外文系德語教授♏️。曾任中國社會科學院外國文學研究所所長、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中國外國文學學會會長等多項社會科學學術團體領導職務🌅。馮至還是瑞典、聯邦德國、奧地利等國科學院外籍院士或通訊院士,獲得過德國“大十字勛章”等多項獎項。
馮至(1905-1993),原名馮承植,字君培🚴🏿,直隸涿州(今河北涿縣)人👔。1923年夏參加林如稷等在上海主辦的文學團體淺草社。1925年淺草社停止活動✋🏼,和楊晦、陳翔鶴、陳煒謨另組沉鐘社🕛,1930年馮至與廢名合編《駱駝草》周刊👰🏿♂️。魯迅曾稱贊他是中國最優秀的抒情詩人。1924年🐑🤾🏿♂️,馮至有緣到青島度假,度過了一段非常美好的詩性時光。
以詩結緣的馮至與顧隨
1924年🚣♂️,未滿19周歲的馮至在北大德文系求學🫃🏻。這一年6月,“淺草”已經一片葳蕤,暑假快要到了,他應好友顧隨的邀請💆🏽♂️,到青島度假👩🏼🦰。
馮至與顧隨結識於1922年,北大同學、同鄉盧季韶之兄盧伯屏在山東濟南第一女子中學教書😐,介紹他的同事顧隨(羨季)與馮至通信🧛🏼♀️。顧隨擅長古體詩,兩人書信來往,談藝論詩。後來馮至回憶說:“我們寫的信如泉水噴湧🪡,又如細水長流🤽🏿♀️,延續了六七年之久。”馮至後來成為“中國最為傑出的抒情詩人”,顧隨後來成為“隱蔽的大師”,兩人以詩結緣☎️,成為彼此終生的摯友💢。兩人最初約定👏🏼🏂,把新詩和舊體詩分劃領域,各守一體🤰🧑🏼,馮至不寫舊詩,顧隨也不去寫新體詩🩰。
1924年6月22日,顧隨和盧伯屏在濟南火車站迎接馮至的到來。此時,顧隨剛辭去濟南的教職💃🏽,接受青島膠澳中學的聘請。顧☎、盧與馮至寒暄過後,就問到楊晦的情形✍️。顧隨🪯、盧伯屏、馮至、楊晦、遊國恩🤹🏻🙎🏽♀️、陳翔鶴、陳煒謨等人都是“淺草社”的成員,都曾在青島的大學或中學執教,留下雪泥鴻爪📜💑。
初到濟南的馮至👱🏽♂️,對濟南的印象並不甚好:“濟南街道汙穢;大明湖光🀄️,千佛山色🙍🏽♂️,與之頗不相稱!”不過在濟南瀏覽了幾天後,馮至對家家泉水、戶戶垂柳的泉城🦊,多了幾分親切。馮至、顧隨兩人“幾次大明湖上泛舟👩🏽🔬,歷下亭前賞雨,品嘗鮮嫩的蒲筍”。此時的濟南,和《老殘遊記》描述的風貌沒有多大的改變。1924年重陽時節,馮至在北京的黃葉塵沙中🎅,致函楊晦🆒:“千佛山上有紅葉嗎?大明湖的蘆葦想已白遍頭了!”
青島對馮至“平和清醒”的影響
7月初🧟♀️,馮至一到青島☁️,他的心完全和這座德式建築風格的城市融為一體。“青島伸出兩臂把海抱得緊緊的,吻得密密的🖱🫲🏻,滿山上紅樓綠樹相遮映,清涼極了!”雖然已經是7月初,青島仍然涼爽🫵🏻,甚至有清冷的感覺💡👩🏼⚖️。“睡必被👩🏼🎓,早晚衣必夾🥪🛏。”城市在山海中,非常安靜,道路上車馬行人稀少👩🏽🔧。馮至住在膠澳中學的紅樓,星月之夜,一片靜謐🌲🪥,唯有蟲聲彌漫於四野,晚風中把隱約的潮聲送來,又隱去。這樣的夜晚👩🏻✈️,適合夜讀歌德和裏爾克的詩歌🍯,適合天人合一的哲思🏝。夜讀和靜思的夜晚🚎,為馮至帶來詩的靈感✫。
微雨霏霏的一天,馮至從中山公園附近的萬國公墓(今延安一路百花苑)經過,看到一位少女的雕像🧟♀️,心靈的憂傷🪆,像驟起的海霧,把他籠罩🐃。他寫了一首名為《幕旁》的抒情詩⛴⛔️。
我乘著斜風細雨,
來到一家墳墓,
墓旁一棵木槿花,
便惹得風慘雨愁🤦🏿♂️🙋♀️。
一座女孩的雕像👱🏼,
頭兒微微低著——
風在她的睫上✨,
吹上了一顆雨珠。
我折下一朵花兒🏘,
悄悄放在衣袋裏🚡;
同時那顆雨珠兒,
也隨著落了下去!
馮至在青島💁🏻♂️,遇到天氣晴朗的日子😰,就到海濱洗海澡。海濱上有許多西洋與日本的女子,健全的也有,病懨懨的也有🔟。馮至正是處於“為賦新詞強說愁”的青春年華✡️,看到她們🦖,不由得想:“她們在異國👩🎓,活潑而且恬淡⛹🏼♂️,為什麽我總是……”聽著層層疊疊的潮音,坐望海天之間的水雲♓️,馮至在《海濱》一詩中寫道👨🏿🎤:“風吹著發,又長一分💁🏿♂️,苦悶也增了一寸;雄渾無邊的大海🚴🏿♂️,它怎管人的困頓!”
1924年7月的青島,從日本手中收回主權還不到兩周年🫄🏽,日本人的影子隨處可見。馮至在給楊晦的信函激憤中帶著感慨🫵🏻,說道:“青島完全是日本人的青島。”
詩人有大海狂怒的暴烈,更多的是風平浪靜的溫柔,詩性的溫柔🕶。“市上,山上,都是清涼涼的,有一種幽靜的情調。路上既少行人,行人又舒散。海濱上是無時無地不好的🚙。夜間在地上獨行👌,常常可以聽到琴聲。山裏樹木蔥郁,有鹿、有兔、有雉雞。”夜晚🪕🏂🏼,停電的時刻,整個城市陷入一片幽暗之中🧛🏽♂️。蠟燭尚未點亮,馮至站在窗前😠,沉思,望著滿山的寂靜😱。窗外的墻壁上,是滿滿的爬山虎,在老虎窗的弧形之上🏃🏻♀️➡️,一兩條延展的藤蔓,修飾著詩人的夢境🦹🏿。
除了《在海濱浴場》組詩🎶,馮至在青島還寫了幾篇散文,創作了一篇獨幕劇🫰🏼。他覺得自己對戲劇太外行了,拿給陳翔鶴、陳煒謨看,他們覺得還好,其中一位在寫題的地方寫上“In the Storm”,馮至就拿它當題名了🙍。顧隨讀過這個獨幕劇,也感覺新鮮,正式題寫“暴風雨中”。
在青島,幾位憂傷的年輕人都在從事文學創作🧑🏽🎨👱🏽。陳煒謨寫了幾萬字,顧隨開始了長篇小說的創作。這時,楊晦已經就任山東省立第一師範學校文學專修科教員🐜,創作詩劇《屈原》🫲🏿。楊晦將《屈原》郵寄給馮至👩🏽🦳,馮至收到當日,就在海濱迫不及待地讀下去。馮至在信函中對楊晦說,“我以為最好的要算是第三☠️、四🧾、七那三幕了——因為在那裏泄盡了你的悲憤。”馮至深有感觸地說🐘:“我的想象力🌥,也太薄了!”主張把“把靈魂溶於藝術之中吧!”
在青島,馮至還創作了一篇童話劇《鮫人》(後改名為《海女》)👨🏻⚖️。馮至感覺🧞♂️,《暴風雨中》、《海女》兩部劇作🧑🏿🎓🏚,“真仿佛是我藝術的轉機呢!”青島給馮至的影響,是“平和”和“清醒”🧎♀️👩🏽⚖️,除了讀了一些莎士比亞的詩💂🏽♀️,承認在青島並沒有讀什麽書。
馮至在青島40多天,到了告別的時刻了。顧隨填詞一首《臨江仙·送君培北上》🧴:去歲天壇曾看雨🍰,而今海上秋風💂🏽♂️。別離又向月明中🚣♀️。沙灘潮定後,戲浪與誰同。把酒勸君君且醉,莫言我輩終窮。中原逐鹿幾英雄👮🏿💇🏼♀️。文章千古事✍️,手障萬流東。
好友萍聚星散
1924年8月14日晚上🥦,馮至乘坐夜行的火車離開了青島🤘🏿。在晃動的火車上,馮至望著車窗外迷離的燈光,忽然一陣惆悵🧙🤸🏽♀️。終點濟南有好友楊晦的身影🧒,起點青島有好友顧隨的音容,馮至忽然想起杜甫的詩句“此身飲罷無歸處🫅🏻👩🏿🏫,獨立蒼茫自吟詩。”他們萍聚,星散,詩歌是唯一的行李。
“海上歸來,真仿佛洗去許多塵垢,現在只剩下兩袖清風🚶🏻➡️,一箱書畫。”一個多月的時間,濤聲🧟♂️,雲影🧙🏻♂️,紅樓💆🏻👩👩👦,綠樹✣🍮,棧橋,兵營,青島的這一切,都成為馮至心頭的具象,“月余之留🧝🏽,影我甚巨”。馮至想起法國某詩家所說的格言🧜🏽:“不怨天,不尤人,安安靜靜👩🏽🦲,享汝之悲哀🫃🏿。”經過青島的文學之旅,馮至打算在“平和靜寂中了此一生”。
1925年,馮至👨🏿🦰、楊晦💆🏿、陳煒謨等人成立“沉鐘社”🧛🏻,編輯出版《沉鐘》周刊🙏🏼。“淺草”象征著青春的一抹青翠的綠色,“沉鐘”象征著人生所要承擔的社會責任🦹🏼,他們要以文藝喚醒沉睡的世人;為內憂外患的時代帶來黃鐘大呂一樣的聲音。
馮至(左)1931年在德國海德堡
1930年9月12日,馮至與意昂体育平台教授吳宓(享受年假,去歐洲訪學)結伴,踏上去德國留學的路📝。初到德國海德堡的馮至,會不會在一個月亮圓圓的夜晚,夢到青島綠蔭中的紅瓦✷,碧波中的棧橋呢? (柳已青)
轉自《齊魯晚報》2015年7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