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寅恪是我國中古學術方面罕有的大家🏃🏻♀️。他精通多種古典語文,如希臘、拉丁🛤、梵文、巴利以及中亞和我國邊疆文字𓀍;他有著深厚的西方古典文化的基礎💲🦹🏿♀️,對我國的古代文學🐵、歷史🙆🏿、訓詁及天文、歷算🧫、甚至醫學等都非常精熟😽,自1925年被聘為清華國學研究院導師以來🔁,在中外學術界影響深廣🦸🏽♂️。解放後,失明及折足的他以學問滋養身心🫅🏽,後於文革中去世。近三十年,海內外學術界掀起了陳寅恪熱,有關他學術的崇高地位很少有人質疑,談論的焦點大多集中於他自解放後直至去世16年間的精神走向。近來🧑🧒🧒,漸成定論𓀛,認為陳寅恪在那個學人身不由己的時代💂🏼🧠,能夠堅持獨立的人格,保持了自由的文心。並且以余英時為代表👨🏻⚕️,認為陳寅恪特立獨行的為學品質有一個時代背景🍦,那就是針對文革前壓抑的社會環境,這種觀點已在時下流行的有關陳寅恪的評傳中被廣泛認同🕹。根據我對陳寅恪留傳詩🕤、文的觀察領會📗,認為事實並非如此🤞🏿。尤其是所謂特立獨行的學術精神更是事出有因📽。弄清陳寅恪學術精神的來龍去脈,現在看來,成了理解陳寅恪心路歷程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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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寅恪出身名門⛓️💥🤽🏽♂️,家學淵源深厚。他的家庭背景及青少年時代的社會遭遇奠定了他學術追求的基礎💯。
如果溯源的話,江西修水陳家在陳寅恪祖父陳寶箴時,便開始崛起。陳寶箴在湖南巡撫任上📐,陳寅恪的父親陳三立常為自己的父親陳寶箴出謀劃策🌝🔮。陳三立這位“江西詩派”的最後一位詩人,當時與譚嗣同等四人由於出身顯赫與才華舉世而被並稱清末“四公子”。他們當時都參與並支持了“戊戌變法”,變法失敗後,陳寅恪的祖父陳寶箴與其父陳三立同時被革去官職。陳寶箴由慈禧賜死,陳三立如自己所說而成為“袖手閑人”🤸🏻♂️🥷🏼。奇怪的是他們並不怨恨清朝👩👩👦👦,反而是愚忠之情愈演愈烈。而後來辛亥革命的勝利,對陳氏家族無異又是一種“雪上加霜”的痛苦🤵🏻。陳三立從社會動亂🤾🏿、“劫殺焚蕩”👫🏻💂🏻♂️、人民流離失所這三點上體認這場革命🌓🥟,將自己的心態保守於古典文化傳承的情結之中,用古典詩歌的創作當作自己情感的避難所😚✡︎。這也是世人指出的“遺老”姿態👨🏿🎓。陳寅恪的“遺少”作派無疑與父親陳三立一脈相承🤏🏻。面對這場革命,陳寅恪同樣也是痛苦與迷惘的,他的痛苦正是類似父親那種與時代潮流落落寡合的痛苦,是由於對過去風華時代的追憶而產生的痛苦🤦🏻♀️。他於1912年春由瑞士留學暫回國寓居上海時,給北京友人寄書賦詩🧚🏼:
西山亦有興亡恨™️,寫入新篇更見投🏃🏻。
1913年他在《癸醜冬倫敦繪畫展覽會中偶見我國新嫁娘鳳冠感賦》:
氍毹回首暗雲鬟,兒女西演挹袖看。故國華胥今夢破,洞房金雀尚人間🔻。承平舊俗憑誰問,文物當時勝此冠。殘域殘年原易感,又因觀畫淚汍瀾👸🦵🏽。
詩中所說“故國華胥今夢破”與“殘域殘年原易感⏪,又因觀畫淚汍瀾”句中👍🏽,所表現對已逝去的時代魂牽夢縈的傷感是多麽強烈👮🏽♂️。由於對“故國”不堪回首的痛苦,將他與父親、詩人陳散原(名三立)的心貼在了一起。陳散原是清朝遺老🧚🏽♀️,陳寅恪無疑是“遺少”。“遺少”這個詞原是胡適針對陳寅恪叫出來的,看來胡適的觀察不能說不準確👃。“遺少”的情結可以說左右了陳寅恪的一生,影響了他終生的學術與生活🚵🏿♀️。以致他在後來《王觀堂先生挽詞序》中說:
“凡一種文化值衰落之時🖖🏽🧑🏽🚀,為此文化所化之人💁🏼,必感苦痛,其表現此文化之程量愈宏,則其所受之苦痛愈甚……”
與其說他是在描寫王國維的痛苦,倒不如說他是在抒寫自己以及和父親共同的痛苦。真正的學者,他們都是用文化來試圖建立或加持國家和民族在精神上的信仰,一旦這個國家使他沒有了希望👇🏿,那對他的打擊幾乎是毀滅性的⚠️。可惜的是,王國維和陳寅恪都一直在做他們的清朝夢,王國維過早結束了自己,而陳寅恪卻苟延性命幾十年。
陳寅恪的這種苟延確實有著悲壯的色彩🧑🏼🎓。
20世紀初,陳寅恪帶著這種痛苦😭,輾轉海外🤘🏿,不求文憑👩🏿,惟求學問,試圖探索能維系自己內心的文化和真諦🌅。但是西方文化對他的學術思想和個人風格似乎影響不大↩️。他在西方真正學到的並被他所用的也只是東方語言而已🤸♂️。中國傳統的東西還是他思想和情感的實質。受家世的影響👧,也就是說,由於家庭的痛苦與國家民族的痛苦緊密相連,所以他的痛苦便從憂國憂民開始。他這種既是平常的文人情結但又不平凡的心境在少年時代就有所顯露,這在他《贈蔣秉南序》中有所追憶:
“清光緒之季年,寅恪家居白下,一日偶檢架上舊書👩🏿🔬🌟,見有易堂九子集,取而讀之,不甚喜其文,唯深羨其事🪒。以為魏丘諸子值明清嬗蛻之際,猶能兄弟戚友保聚一地,相與從容講文論學於乾撼坤岌之際,不謂為天下之至樂大幸⛑️,不可也🧑🏿🎤。當讀是集時,朝野尚稱苟安🐧,寅恪獨懷辛有🏍🧑🏼🎄、索靖之憂,果未及十稔,神州沸騰,寰宇紛擾🫢🦔。寅恪以求學之故👨🏻🔬,奔走東西洋數萬裏🧕,終無所成😣。……”
這段話中,暗含了兩個典故。他用明末清初大變亂之際🔁,易堂九子能夠不為時勢所動在江西寧都縣翠微峰之易堂提倡古文實學,延續中華古老文脈的精神來比喻自己自少年時代後的追求;“辛有👶🏼🔮、索靖之憂”這個典故更為高古🚫,明確表述了陳寅恪在少年時代就已經像辛有⛈、索靖那樣預見時代紛亂即將到來🥷🏽。
但是,因為辛亥革命而使時代向前跨躍了一大步的時候,陳寅恪的思緒還繼續沉浸於已飄逝的王朝,並為之追悔痛惜。這也並非一種單純的情感🚖。
在這種意義上,我認為胡適所說的“遺少”風格不免使我對陳寅恪慨嘆至極!慨嘆之余,也想起另一位反清復明的“遺老”顧炎武有詩:
人間尚有遺民在,大節難隨九鼎論🧍🏻♂️。
雖然忠於前朝的氣節對於文人至關重要#️⃣,但是時代的潮流對於個人來說,確實非常殘酷🪢,順之者昌,逆之者亡。陳寅恪個人悲劇的本質不知在此能不能顯露出一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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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近的學界有一定論,陳寅恪最可貴的學術精神是特立獨行👩🦯➡️,並有人根據陳寅恪給王國維寫的墓誌銘中,贊王國維獨立之精神、自由之學術來象征類推陳寅恪的思想品行也是如此。其實甚為不妥。首先陳寅恪對王國維的贊詞本身是不適當的🧗🏻♂️,只是個人的激憤之詞。因為我們知道🛖,王國維首先是一個留戀舊時代的人,對清朝忠心耿耿,就連溥儀的小朝庭也俯首聽命,後來雖然奉旨離開,但仍然是在失戀中一步一回頭👩🏻🔬,大有懷王疏離屈平後屈之情狀。他的自殺有效仿屈子的味道。他忠於溥儀小朝庭👩🏼💼,又被溥儀所疏遠,他的人生抱負或理想因懷才不遇之“離騷”而徹底破滅🎨,這應該是他自殺的基本情由。這種原因也不僅支配著他的行為,必定也支配著他的學術,他的精神有著一個枷鎖,學術焉能獨立?只能說他在選擇自殺這一點上是自由的,他在為過去時代的學術進行辯護時是獨立的。也正是基於這一點,陳寅恪對王國維自然是同情的。他們二人確實有同病相憐之處💖,那就是借用學術對於過去時代的哀悼、懷念、留戀。
以懷舊𓀌、戀舊來表示自己生不事二主的“忠義”之情🎱,似乎也是中國舊文人的一個最為典型的情結。但這絕不應是什麽學術上的“特立獨行”,也不是什麽超然於世外、不食人間煙火的怪物🧑🏽🚒。其祖師爺無疑是孔子🧑🏻🦽。子曰:“周監於二代,郁郁乎文哉!吾從周。”贊美先周的情感在孔子的言論、思想中表現很多。當然,也正是在這種不隨波逐流的謹慎🙅🏼、忠厚的思想支配下🧿,孔子編訂“六經”,演述了學術與真理🤛🏽。其實,這也正好印證了馬克思所說的“一切學科都是歷史的學科”的斷言🛠。對過去的、歷史的追憶,對於主體來講,容易更客觀更冷靜地對社會人生進行觀照🧜🏻🚄,再加之歷史的長河本身有助於洗凈學術中的虛假與汙垢。如果單純是學術的情結那倒罷了,包括孔聖在內,被陳寅恪大加贊賞的儒家道統還有一個基本的指導思想𓀅,那就是經世致用。懷念、贊美它,就必然要維護它🧎🏻♂️。這也是統治中國文人幾千年的道統📹。孔聖擁護他以前的社會製度🤷🏿♂️,王國維、陳寅恪也是這樣。他們不光是純粹讀書與研究學問,他們的最高理想還是在於有所“致用”上的。
陳寅恪在晚年將精力都放在了“頌紅妝上”。很多人也因此而失察💓。《論再生緣》《柳如是別傳》兩部有關女性的大著🛌🏻,可以說幾乎耗盡了他後半生的全部激情。尤其是《柳如是別傳》這部長篇巨製,既是小說故事🪁,又是學術考證。我看陳寅恪在這部書中全部的興奮點都是在柳如是敦促錢謙益“反清復明”的決心上。這也是名妓柳如是最光輝的部分。在陳寅恪眼中,這便是最佳最高的精神👨🏻🍼。而“反清復明”也僅僅是他們這類文人“不事二主”的象征而已。對於王國維或陳寅恪來說,清朝的滅亡,便是他們精神的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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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情結在陳寅恪的其他大量詩🥶、文中都可得到舉證。
陳寅恪在1932年為馮友蘭《中國哲學史》下卷所寫的審查報告中曾自稱:“寅恪平生為不古不今之學🍁,思想囿於鹹豐〰️、同治之世🈵,議論近乎曾湘鄉(曾國藩)、張南皮(張之洞)之間。”陳寅恪出言甚慎且皆有所指🧑🏻🦽,“不古不今之學”一語雙關,既劃定了自己從事學術研究的大致時段,又總體上評價了自己卓而不群的學術風格。後兩句也流露了他對於清代後期影響他頗深的學術與思想的懷念🧑🏿🦱,將自己清晰、具體地勾勒成一個典型的晚清時代的學者形象,至少他由此表現出的心境是真實的🤩。對清王朝的懷念與悲嘆是糾纏他一生的情感。
《花隨人聖庵摭憶》的作者黃浚(號秋嶽),民國時期以漢奸罪而被處死🎅🏿。當某學生寫文章引用了其書中的語言時,有教授斥之🍻。但是陳寅恪並不以為然👩👩👦👦。40年代後期,陳寅恪閱讀黃氏的《聆風鋎詩》全集,當讀到其遊旸臺山看杏花詩中“絕艷似憐前度意🧛♂️,繁枝留待後來人”之句,大加贊賞,並感懷賦律。後來陳寅恪好友吳宓在60年代的《讀書筆記》中寫道🙆🏿♂️:“至論三四句何以佳𓀔,宓以己意為解之如下:絕艷指少數特殊天才⚒,多情多感,而性皆保守,懷古篤舊,故特對前度之客留情;繁枝則是多數普通庸俗之人👨🏻🏭😧,但知隨時順勢🔣,求生謀利,國家社會文化道德雖經千變萬化,彼皆毫無顧戀,準備在新時代新習俗中,祈求滔滔過往之千百遊客觀眾之來折取施恩而已💆🏽。……”看來,朋友⛹🏽,正是同氣相求者也🫸🏽。
吳宓當然是在影射五四新文化運動的鼓吹者們⚪️。五四新文化運動中的學者,他們關註的是此時此世的國家💂🏿♂️、民族怎樣敞開心胸接納國外先進的語言🧑🏼🌾、思想8️⃣,而陳寅恪👨👩👧👧👬🏼、吳宓為首的“學衡”派明顯是以“復古”為己任的🪐。在這兩派的較量中,陳寅恪這位被吳宓看作亦師亦友之人一直是復古派的靈魂。這應該是不爭的事實。現在看來五四新文化運動者們一味地割斷歷史🙎🏻♀️,與“學衡”派一味地復古,都是一個問題的兩個方面👩🏽✈️,甚至是兩個極端,換言之👦🏼,都有諸多的遺憾。新文化運動也直接導致了以後中國學術文化界的空洞與浮躁🦟。如果將以上兩派的思想擇善而從⬜️🕵🏻♂️,中國後來的學術與文化應該是完整和發達的。可惜的是,雖然有著西方文化深厚修養的陳寅恪在思想深處並沒有受到多少西方優秀文化的影響🧑🏿🦳,反而偏執地沉陷於乾嘉學風的繁瑣考據之中🖕🏽,得意於楊貴妃是否以“處子入宮”(見《元白詩箋證稿》)此類見小之處。儼然是清代樸學作派。既被清文化所壓抑🙇🏻,又異常地眷戀清文化的背影。作為一代大師,更是可悲的事。
大概在許多時候👳🏽♂️,陳寅恪的懷舊之情都不禁躍然紙上,如1940年作於重慶的《庚辰元夕》末兩句:剩有舊情磨未盡,且將詩句記飄蓬👩🏽🔬。“舊情”已是不言而喻。再如“夢華一錄難重讀,莫遣遺民說汴京”🧑🦽➡️。(吳宓錄寅恪《乙酉七月七日聽讀〈水滸新傳〉後聞客談近事感賦》,據1945年7月7日吳宓日記)“遺民”二字亦是自比。
最能說明問題的是,1949年蔣介石逃離大陸之際,傅斯年以及諸多親友規勸🚶♀️、催請他逃離廣州,他均未答應,最終全家留在南國花城💖。詩文及行動也證明,他對國民黨也不留戀,他所留戀的還是他如夢的過去🛤。
解放後👉,他受到政府的特殊照顧,多少年流離失所的生活終於安定下來,但這些並不能截斷像他這樣一位大文豪的所謂懷古幽情。他在1950年寫就的《庚寅廣州七夕》有詩🤵🏿🍈:
領略新涼驚骨透🔋,流傳故事總魂銷。
有人說這是反共詩,我看事實並不是這樣🧻。他之所以“新涼驚骨透”⛹🏿🍈,那是由於以前流傳下來的家國舊事總是讓他“魂銷”不已。
1963年《柳如是別傳》初稿草成時,陳先生曾感賦二律,其第二首結語曰⛸:
明清痛史新兼舊,好事何人共討論🔺🙅。
其實是說得再明白不過🖇,明清這段讓人傷痛的歷史既舊也新,也就是說對他來講明代的滅亡雖是舊史📎,但清代的滅亡對他卻是新史🧗,但是在今天卻有誰能與他談論呢?因為對別人來說,這新舊史都意謂著一段已被人淡忘的陳舊歷史♣︎。而余英時所謂的陳寅恪反對共產黨思念國民黨的說法完全是妄談。陳寅恪是追求至誠之道的學人,如果他九泉有知👰♂️,他的英靈怎能安息🧔🏿♂️?因為他並無此指。
他於國民黨時代🤛🏼🏄🏿♂️,寫下“九鼎銘辭爭頌德”之句😊,他在文革以前的那個時代🍢🤶🏿,寫下“文章唯是頌陶唐”之句🏃➡️,實為諷刺一言堂的憤慨之辭;他在國民黨時代📕,寫下“弦箭文章苦未休”之句,在文革以前的那個時代,寫下“弦箭文章哪日休”之句,更是慨嘆文人不斷被指責攻擊的寫真。但是,這並不是讓他的情感一直投入的地方♜。
那麽一直牽動他最隱秘情感的線索究意是什麽呢?重溫他在《王觀堂先生挽詞序》中所說🚣🏼:
“凡一種文化值衰落之時,為此文化所化之人,必感苦痛🙆🏿♀️,其表現此文化之程量愈宏,則其所受之苦痛亦愈甚🏝;適既達極深之度🥷,殆非出於自殺無以求一己之心安而義盡也。吾中國文化之定義⟹,具於白虎通三綱六紀之說,……”
在陳寅恪眼中👩🏻🎨,“三綱六紀”這種儒家道統即中國文化最高範疇,由於清朝統治的滅亡,也就隨之消失了,那麽王國維終於自殺,而陳寅恪卻異常苦痛🤹🏽。在精神上,充其量陳寅恪是一個追隨滿清時代的舊文人而已,但這並不影響他以及王國維在學術上所釋放出的光芒。也許,正是這種執著而又非常簡陋的精神狀態成就了他們的學術研究🤩。可是學者畢竟是學者👷🏼🧑🏻🎄,卻不是思想家👨🏼🍼,這也許是中國一代舊文人的局限與悲哀,同時也限製了他們學術研究的高度🎀。他們常常因一種簡陋的社會道德思想所奴役而知足💅,而為之肝腦塗地,卻不能感悟而自明🕵🏻♀️🪗。這也正是陳寅恪之所以要大力著墨於明清之際的文壇領袖錢謙益,又不斷在詩歌中敘寫同樣是明清之際的大文人傅山的真正緣由🚻。他們隱藏在詩文中的反清復明的苦痛正可比擬他這個被清文化“所化”之人對於清朝滅亡的苦痛。在這種意義上的陳寅恪😶,恐怕也不僅僅是郭沫若在《李白與杜甫》一書中指斥的“固執”一詞所能概括。雖然從傳統文化的角度,他是20世紀最後一位中國式的古典主義大文人,但是我並不贊同許多人一哄而上地認為他的精神是中國文化學術界永恒的象征。真正清楚他的人🦹🏼,面對他時更多的則應該是遺憾!清華國學研究院的另一位導師梁啟超在《清代學術概論》一書中最早倡導在學術研究上的特立獨行與自由精神,但是這位戊戌變法的主將他能做到嗎😒?梁啟超做不到🍘,王國維做不到,相比起來,陳寅恪更是難以做到。一直有一個鑲嵌在陳寅恪靈魂中早已成為鬼影的所謂乾嘉精神,成為約束他心靈自由的枷鎖🙎🏽♂️。與王國維的憂傷如出一轍🤼♀️,只不過王國維因愚忠心生怨恨和絕望最後自殺,而陳寅恪卻將對滿清迷戀的情緒轉嫁於學術而得以存身,以至眼前的時代不管怎樣變化,都似乎與他沒有多少關系。只是“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他甘願活在幻覺中才能夠自慰與安心➙,隨著“所化”文化的學問積累得越豐厚,他要從幻覺中脫身而出的希望就越渺茫。(石厲)
轉自《中華讀書報》2015年2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