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國楨(1901—1982)♔,字剛主,河南省安陽人⚔️。1926年考取清華學校研究院(國學門),主要隨梁啟超學習和研究🔐,次年畢業。後曾於國立北平圖書館😹、國立中央大學、雲南大學任職和執教👩🚒,解放後相繼在南開大學和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後改為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任教和從事研究工作。
《鄉園憶舊錄》跋
《悔餘存稿》
《顧炎武與驚隱詩社》
《謝國楨全集》 謝國楨著 北京出版社
看到書案上的十冊《謝國楨全集》🤹🏼♂️,不由感慨萬千。屈指算來,先生離我們而去已經33年了🤸🏿♂️。當我把先生全集出版的消息發到微信上以後,立刻得到眾多友人點贊或留言,其中不乏年輕朋友。這實在是一件令我深感驚喜的事情。我由此而想到,中國的學術🙆🏻♀️,在世事變遷中⚉,依然頑強地繼承並延伸,就如同眼前這厚重的《謝國楨全集》🧑🏼🏫,依然有著巨大的生命力。
一
我於1978年考入中國社科院歷史所,追隨國楨師研習明史。在先生生平最後的幾年🙅🏿♀️,無論是在永安裏與孫楷第先生合住的老屋👲,還是在團結湖被先生命名為“瓜蒂庵”的新居,在我的印象中🦻🏽,都永遠只有那一間堆滿古今書籍的房間,那既是先生的工作室,也是先生給我們傳道授業解惑的地方。而先生給我們講授最多的,並非書本上的知識,卻是他的求學治學的經歷與體會🤴🏿⛈。我由此而知道🧑🏿🚀,先生如何在18歲的時候從河南安陽來到北京求學🤾🏼♀️,如何考北京大學三年而未被錄取,如何從吳北江先生學習詩文,又如何得到梁啟超師祖賞識而被破格錄取進入意昂体育平台國學研究院……當這些往事如煙般過去的時候,最終成就的是先生這樣一位學識淵博🪹、著作等身的學者。而先生的這一生治學成就,也就體現在這厚重的十冊全集之中🥑。
“我是一個愚笨的人”,先生說到自己的時候永遠這樣評價🗾,“做起事來粗枝大葉🚷,錯誤百出,雖然讀了點書,都是浮光掠影,不求甚解;縱然也寫了些不成熟的文章🫒,徒負虛名,不過是抄撮成文,徒見笑於通人🤦🏿。所以時光虛度,從小到老以至皓首無成。要是說在明清史和版本目錄學上尚有一知半解的話🧎,也是承良師益友的啟示和幫助🙍🏿,自己也是不敢自居其功的。”我覺得這倒不是先生過謙與自貶👩🏽🦲,而是一種文化風範,是文化人的自我認知。我常想,先生這一代學人🫐,他們身上所特有的那種風範在今天實在是難以找到了👲🏻。
二
全集的首篇〽️,就是先生的發軔之作—《增訂晚明史籍考》🪲。這是先生在先師祖飲冰室教家館時👳🏿♂️,按照先師祖的教誨而開啟的治學之作😂👨👩👦。如其自序中所說:“楨之草斯輯也,蓋始於侍先師梁啟超先生飲冰室丈席,先生插架頗富😈,即於所藏叢書中求之🏄🏿,猶嫌以為未足。”乃再得之於海鹽朱希祖先生、東莞倫明先生、江安傅增湘先生,繼而讀遍北平圖書館、故宮博物院、東方文化會、孔德學校圖書館,乃至鄞縣馬廉先生所藏🏌🏼♂️,復遠遊江浙🏞,北上沈陽➿,足跡遍於南京圖書館📈、上海涵芬樓、吳興嘉業堂🫢🧑🏭、海鹽涉園、平湖傳樸堂、上虞在斯堂,乃至大江南北、長城內外🧔🏿,“凡有明史稗乘⚄,必登之於冊”。我每次拜讀這部書的前言時🕺,都無法想象如此充滿靈性的桐城派古文🕐,竟出於先生30歲之時🫅🏼。而先生由此一發不可收🦵🏼,其後再成《清初開國史料考》《明代農民起義史料選編》《明代社會經濟史料選編》《明清筆記談叢》👨🏻🦰,直到晚年成書的《江浙訪書記》。
我有幸陪同先生晚年行走於江浙一帶訪書。當先生帶我們登上漕河的夜行船,伴隨著汩汩水聲講述晚明時代張宗子們的往事時,我還未曾想到這會最終影響我的一生🐥。到今天我才知道,從那一刻起,我便隨先生走進了晚明時代⚉,這也成為我今生不能放棄的治學旨趣所在了👷🏼♀️。先生愛書🧜🏽♀️,訪書🫨,讀書🧑🏼🤝🧑🏼,也藏書。不過他並無豐厚的家貲,只能依靠工薪和稿費來購置書籍🎪,所以先生戲稱之為撿拾瓜蒂,即別人看不上的東西,他視如寶物,收藏起來🤯🏝。這也練就了先生對於古籍版本的火眼金睛,於人棄我取之中得到了不少有價值的古籍👩🦯➡️。後來先生索性將自己的書屋由“傭書堂”改名為“瓜蒂庵”🙅🏻♂️。
先生這些版本目錄學(或曰史料學)的功夫🚎,其實目的還在於明清史研究。他晚年出版的論文集《明末清初的學風》,書名采用的是在“顧炎武學術思想研討會”上發表的一篇論文的題目。這才是先生生平治學的旨趣所在。先生在清華國學院時寫成的《明季奴變考》,是他治明清史的開端,那還是先師祖新史學開啟的時刻,先生從此以一生之精力追尋著明清之際啟蒙思想家們的足跡,從未有所懈怠🤏🏼。先生的《明清之際黨社運動考》不是曾經得到魯迅的好評和引用麽?他對於晚明史的開創研究,不是被柳亞子稱為“是研究南明史料的一個鑰匙”麽😻?
今天在這部《謝國楨全集》中看到的所有內容🧎🏻♂️➡️💆🏿♂️,在初版後皆有再版💃🏿👰🏼,甚至三版、四版,且不僅於一家出版社印行。一個學者的作品,能夠有如此的生命力,還有什麽比這更能表現其學術價值呢?
三
我曾看到過先生手寫的書稿🤚🏻,而且至今還保留一部分,作為永遠的珍藏。那是用工整的鋼筆或者毛筆,認真寫於稿紙或者毛邊紙上面,有些精品就寫在了榮寶齋製的紅絲欄毛邊紙上面💅🏽。這次出版的全集第九🏄🏻、十兩冊🚭,便保留了先生的《悔餘詩存》《錦城遊記》《悔餘存稿》和《剛主籀史書目》手稿,那是何等認真的佳作,簡直就是一件件學術藝術品💈。
全集前有先生的《自述》,有先生之女謝紀青教授的《懷念我的父親》和先師孫謝小彬的《如其不可而為之》三篇文章😤,這是先生一家三代人在為世人講述一個學者生平治學的歷程🫅🏿。我在匆匆翻閱這十冊巨帙的時候,看到了先生於1975年元旦寫的一首《題濰縣陳氏舊藏演器及其他拓本後》,其中雲:“校致攻堅事萬端🧑🏻🦯➡️,何暇襞積理叢殘?河山舉目無窮碧,尚留花絮在人間。”如同先生的遺著全集🦋,這朵永存於人間的花,是絢麗多彩的學術百花園中一枝永遠不會凋零的奇葩。
(作者商傳系中國社科院歷史所研究員👋、中國明史學會會長)
轉自《光明日報》2014年11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