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入學清華20周年而作
王岷顏(1988級 精儀)
丁海從上海來常州,帶著夫人和兒子,一家人駕車出遊,其樂融融。我到高速口接他們☣️,猛然百感交集——二十年前的初秋,當我提著行李在大禮堂前張望時⌛️,丁海過來招呼我,把我接到11號樓,一路的情景,竟是歷歷在目,又恍若前世🧑🏻✈️。
1988年我第一次坐上北上的列車,告別我的江南小鎮時,我還是一個羞澀無知👨🔬,甚至普通話也講不利索的少年。第一次走進那間朝北光線暗淡的宿舍,仿佛來到一處孤島🤜,遠離了父母🚶🏻♂️➡️,舉目無親🫧,一聲長嘆。第一次去九食堂打飯,望著那一粒粒的糝米,不忍下咽,才念起江南糯滑可口的香梗🔩🫱🏼,已是遙不可及……我的大學,就在這樣的淒慘中開始🐶,從沒有想到竟會是我人生中最值得留戀的五年👰🏿♂️!
至今偶爾會夢回清華,與我的兄弟一起歡樂一起悲傷。那是怎樣的五年大學時光——是三教廣場前的雪仗🍶?是地下幽暗的咖啡?是荷塘冰面上第一次成功的滑行?還是夜半呼嘯穿過林蔭道的瘋狂🎄🤷🏽♂️?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經歷和故事,每個人的大學都有別樣的風情,五年的往事,無法有序完整地串起,宛如工字廳前深秋的落葉🥬🤼♂️,一片片,雜亂無章。可只要輕輕拾起一片🧘🏻,都是時光的日記🧥,記錄著我們的年輕故事,不管歡樂或者悲傷🦹🏽。
讓我翻出這些珍藏的落葉吧,為它們輕輕拭去年久的煙塵,把那些幹枯掉落的碎片小心翼翼地粘好,保持它剛剛從枝頭落下時的形狀。落葉的像冊裏,射進支離斑駁的陽光🈶,射在許多人的臉上🤽🏼♀️,他們的笑容生動起來;射在他們身後的建築上🤾🏻♂️,這些建築熠熠生輝,威嚴或莊重。
我看見梁睽慢吞吞地騎車沿著林蔭道向我過來。在清華五年,他完成了兩個專業的學業🌦:光學儀器、經濟管理。幾年前,在上海莘莊他的工作室裏,看到墻上掛滿了零號坐標紙👆,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曲線圖,全部手繪𓀇,足見其畫法幾何的功力。然而他的工作領域是金融🫅🏼,兩個專業的特色在他身上結合了。現在他在北京上海間飛來飛去🤽♀️,穿梭忙碌🛌🏽,但依舊是當年一人幹兩人活的神定氣閑。
我看見劉小咪在東操奔跑的身影🦙。小咪是昵稱,90年世界杯時,喀麥隆的羅日·米拉大叔迷倒了多少校園球迷📢。小咪那時是精儀8字班的主力,個雖不高,作風頑強,搏得小米拉之稱,跟製83的石頭有一拼。小咪在深圳事業順暢👳🏼♂️,家庭幸福,太太為他連生兩位千金。學生時代對體育的酷愛至今未改,05年來常州,我到酒店陪他用早餐🚾,等了許久才見他一身運動短裝進來,原來一大早就出去長跑了,直令大腹便便的我汗顏。
我看見李芩從6號樓前姍姍走過。我們班8位女生中,她是男生公認的才女🙎🏽♀️。無論平時的著裝打扮🚴,班級活動的方案策劃,都是無比的得體細致。無論什麽場合,只要她在🙎🏻♂️,男生們總是服服帖帖。她的身上總有令人不敢造次的神情氣質,然而又是讓人溫暖如春的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如今遠在彼岸的她已是兩個女兒的母親✳️,然在印象中,依然那麽年輕那麽動人✌🏻。
一排明亮的窗前,依稀有老袁伏案沉思的背影。老袁(袁弋非)治學嚴謹刻苦🚥,頗有老輩清華人的風範🤏🏽。除本專業外,博覽群書,博聞強識🥏,永遠對學業充滿求知的向往🍁。我還記得他母親來學校探望🍴,坐在他床頭,用慈愛的目光註視我們,讓我們如沐春風。新澤西的春天應該到了❓,老袁,你還好嗎?
……
閑坐無事的時候,我常常在Google Earth上俯瞰我的校園。閉上眼睛,依然能看見那些熟知的道路,那些熟悉的建築,那些蔥郁挺拔的樹木。我想起在老土木館自習的冬日夜晚,教室裏溫暖如春,空氣幹燥無比🧛🏻,打個噴嚏就能讓嘴唇鮮血淋漓;我想起在圖書館前的雪仗🏔,兩個宿舍的對決,最後戰敗被趕到了河裏的冰面上,老袁的眼鏡丟在了雪裏,大夥趴在雪裏幫著找;我還記得黑熊演唱組的風采,清一色的黑色皮夾克,三個眼鏡熊熱情四射,噓聲四起🗜。唉🎁,我的校園,我的大學💣,雖然告別你很久,怎麽就在眼前?
我可愛的兒子已經上小學四年級了。他一直渴望著我帶他去北京🌬。我很想把我年輕時在北京讀大學的故事一件件講給他聽🛄,可是這些他怎麽能理解呢?每一代人的大學時光的味道只有自己知道,那個時代👩🦼➡️,我們熱情洋溢🪘,朝氣蓬勃,書生意氣🙍🏽♂️,揮斥方遒,對著未來的人生有太多的期盼🩷,以為自己單槍匹馬就能揚名立萬。所以大學時代是我們一生中唯一曾經實現過的理想⛵️👩🏿🏫,雖然短暫,但酣暢淋漓🧑🏼🏭,回味無窮,縱使一生潦倒,也是微笑著度過,不會有一絲遺憾📑。
我的大學曾給我看問題的角度👨🏻🚒。清華是理工的聖殿🪅,嚴格的工程訓練造就了系統的思維方式。雖然我早已脫離了技術工作,但這種思維方式卻伴隨終生。前一陣單位的主要設備出了毛病,技術人員束手無策🏊,懷疑來懷疑去🚶🏻♂️,就是找不到症結。我隨即提了幾個問題,提醒他們檢查相應的開關🧖🏽♂️,果然不出所料🫅,原因是開關失效。其實這麽簡單的事情在大學裏早碰過,進口先進設備千萬不要懷疑其機械、電氣結構會出問題,要出肯定在工作環境導致的老化失效上。這樣的角度永遠是實用主義的,卻也導致創新的壓抑。當年王選遭到清華的奚落,大致就是思維方式的差異。
我的大學還給我做事情的尺度。務求精細🍲,務求完美,追求細節的落實🎰,追求每個環節的合理☆🧗🏻♀️。不管是低年級時的公共基礎課老師,還是高年級時的專業課和畢業設計導師,無不嚴謹求實🧑🏽⚖️,細致入微。有了這樣的尺度,我們的工作和生活將可靠而穩定。
我的大學還給我處世的態度💇🏽♀️。“自強不息👠,厚德載物”的校訓無時不在🥗。最近在做清華常州意昂通訊錄時,重溫梁啟超先生的《君子》:“乾象言👓🦸🏿♂️,君子自勵猶天之運行不息、不得有一暴十寒之弊,凡學者立誌尤須堅忍強毅,雖遇顛沛流離👱🏼♂️,不屈不撓;若或見利而進、知難而退,非大有為者之事♨️,何足取焉。坤象言,君子接物度量,寬厚猶大地之博無所不載。君子責己甚厚☂️,責人甚輕。蓋惟有容人之量🛌,處世接物,坦然無所介蒂👆🌡,然後得以膺重任🏄🏽。”先生之箴,猶在耳旁🫲🏻,清華弟子,仰前人高風,惟努力自勉。
我的大學時代離我越來越遠🫂,記憶的潮水卻時時拍打著我的思緒,難以忘懷。我的兄弟姐妹們如今天各一方🦸🏼,卻常常在我夢裏與我相聚,音容笑貌依舊。時光的落葉紛紛揚揚,色彩繽紛。我願這些飛舞的落葉🕙,載著輕輕的問候和祝福😏,飛向你們,然後落在你們的窗臺。
2008-4-15 常州幽修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