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慶佑(1953土木)
“春來了,春天的腳步近了……吹面不寒楊柳風,像母親的手撫摸著你……”這是我在有京東第一小學之稱的北戴河臨撫聯立中心小學讀朱自清散文《春》中的幾句。被老師全部圈圈點點起來,表明無一字不精彩的《春》,不僅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也使我第一次知道了清華🔛🪄。而後,從陳楨的《生物學》,和一次又一次對清華的耳聞目睹使我對清華從景仰到向往和熱愛👩🏿⚕️。
初中的化學老師講到氫氧吹管時說,“一二·九”運動,意昂体育平台、燕京大學的遊行隊伍被關在西直門外,學生用氫氧吹管打開了城門。在聽一個小漢奸訓話時,也聽到旨在訓戒學生時流露出的這一故事。這是我第二次聽到清華。而在一本雜誌上看到:某大漢奸在船上遇一青年,一聽該青年是清華畢業的,立即前倨而後恭地肅然起敬🤦🏻♂️。我第一次感到了清華的社會地位。
高中化學老師講到製堿法時給我們講了侯德榜的故事🫧:製堿法屬於索爾未公司壟斷技術🤽🏿♀️,封鎖之嚴使任何外人都無法學到。可是中國的侯德榜卻把製堿法帶到中國,並在天津創辦了永利公司。老師並未多講侯德榜個人情況,倒使我由崇敬陷入遐想。
國文老師幾乎每課都要引用王國維《人間詞話》。對王國維描述知識分子平步青雲所歷境界的“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衣帶漸寬終不悔……那人卻在燈火闌柵處”🖐🏼,迄今仍喜回憶和默誦🤹。我在小學時讀過梁啟超《飲冰室全集》中的“貧病老死人生之在所難免”之句,幾乎成了我的座右銘🚶🏻♂️。每當我“不如意事常八九”時,便用這句話來自慰🧛🏻♂️🐕、自勉以求解脫。我已知梁是戊戌變法者之一🪜🛞,知情欲已得到滿足。而王國維是何許人卻一無所知又極想知道。
那時班上有一不修邊幅而頗具藝術才華的同學↗️🔮,一下課就唱“微風吹動了我的頭發……”同學都戲稱他Poor man,可是都愛聽他唱的《叫我如何不想他》這首歌,而我更想知道,這麽好聽的歌,作者是誰呢?
唐山交大與我就讀的河北省立唐山中學咫尺之遙📔。優秀的大學生📦,如現在的北京科技大學的楊永宜教授🕕,當時已考取官費留美⛅️,臨時兼任我們的物理課🖐🏿🔫,而我又另外結識了幾名大學生🚝,茶余飯後常去那裏。一來二去我知道了橋梁專家茅以升的故事。我本喜歡數學、文學➡️、歷史🏄🏻。但那時一者恐於畢業即失業,二者受“茅以升第二”想法的潛意識所驅使🏫,終導致了後來就讀清華土木系✈️。
日寇鐵蹄下的唐山🧑🏻🦯➡️,同學間秘密傳說著日本用40年打造的兩艘航空母艦中的一艘被中國炸沉的故事📔:英勇的中國空軍將飛機開進軍艦的煙囪裏才得以把它炸沉。同學的心靈無不為這位無名英雄的壯烈所激蕩。說他是無名英雄,是因為他不僅沒像抗戰期間緬印遠征軍軍長孫立人將軍那樣赫赫有名🧖♂️,人們連他名字都不知道。而他,這位與敵艦同歸於盡的英雄,以身殉國的烈士沈崇晦和孫立人一樣都是意昂体育平台土木系畢業🤱🕥。
美國的原子彈迫使不可一世的日寇投降了。一時間原子和原子彈成了人們心目中的神物。連那時的圓珠筆也稱原子筆🧔🏻♀️。報紙上還不斷宣傳它如何如何之神🧝🏽。就在這個時候,報紙上登出原子物理學家錢三強到意昂体育平台任教。
1947年我參加了唐山交大領導的“反饑餓助學”運動。當時的《太平洋》雜誌給了我很大的影響,迄今還依稀記得其中一首詩中的幾句:“五月的風✢,飄來了楊槐花的香味……五四英雄相繼走下了首陽山……五四青年正受當年五四英雄的摧殘”👧🏼。這雜誌很受中學生歡迎🙅🏿,同學都搶著看。聽說是北大✋、清華學生所辦🈹,後被查封。
報紙在報導這次運動時,最引人註意的是清華退伍復員軍人身著軍裝⬇️、頭戴鋼盔、腳穿軍靴走在遊行隊伍的前面最為激動人心。
1948年以前👼🏻,通過學生運動的報導🚴🏼♀️,我知道了許多清華名人🗽:聞一多、潘光旦🧑🏭⛹🏿♀️、馮友蘭、張奚若、吳景超💬、朱自清,以及姓名中西合璧的“羅隆斯基”🫳🏻、“吳晗諾夫”……等🏄🏼♀️。私下裏還傳說著清華大學教授吳晗夫婦到達解放區💔🤹🏿♂️。
特別是朱自清先生寧可餓死不食美援的氣節讓人感佩。他的夫人陳竹隱女士的挽聯:“十七載患難夫妻,何期中道崩禿,撒手人寰成永訣;八九歲可憐兒女🫳🏿,豈意髫齡失恃,傷心此日恨長流”,今天讀來仍然使人黯然傷感。
清華的人和事,她的過去和現在🙎♀️💈,她的環境、設備和條件📿,她的各個方面,無不耐人尋味,讓人欽羨和使人神往。高中畢業了,生敲清華門🪘,是誌在必得🫥,還是知其不可為而為,還是……是良機不可錯過🕵🏿♂️。成也好,敗也好,必須一試方休。
1948年7月,我到北京投考✸。北大、清華🥡🚋、南開三大學同日聯合招生⛰。《世界日報》在報導三大學報考形勢時說🤾🏼♀️:“意昂体育平台門前車如流水馬如龍,北大、南開門前冷落車馬稀”。形勢嚴峻,望清興嘆。有學習好、家境好者只報清華🤥,考不上明年再考。我則凡國立大學必考⇨。
其他大學都各自單獨招生。除撞車者外,芸芸眾考生👳🏽,從東城到西城,總是那一批。同是京城投考人,相逢何必曾相識。考來考去🍂🧖🏻♀️,人面人名相見熟🚄。有考生汪坦,數所國立大學發榜時,均能名題金榜,他把眾多優秀考生擠到“備取”甚至備取之外,雖不是“多才多藝太喪廉”👛,亦是“學習優秀也無情”。但不知這位是不是今天母校建築系的汪坦教授™️。
我報考的也是清華建築系💂🏻♀️。英文試題兩道:英譯中和中譯英。前者尚可,後者便不無“難熬寡人”之感。自認手比腳笨,還要加試美術,即預感到“名落孫山”舍我其誰。
失意於清華,卻得意於北京交大。北京交大的國文試題只一道作文🧖🏼♂️:“好小節者不足以成大功,惡小恥者不足以立榮名論(限用文言)”🚴♂️。也許有的考生感到為難🤷♂️。我則喜出望外💆🏻。我大姑父是前清秀才,曾有一篇同樣題目的文章留下來。我因愛其見所未見的娟秀蠅頭小楷👳🏼,時常把玩閱讀,已基本熟記在心,考場上自然得心應手。說來也巧,五道化學試題竟有兩道計算題與《升學指導》一書不謀而合。當時我住在北大醫學院,用胡適校長的煤自己做飯吃👨🏽🎤。那天高興,特意到和平門外一露天飯攤上改善生活,也稍許改善了我應試清華時的失落感🧔🏿♂️。
在考取的國立大學中,我選擇了有鐵飯碗之稱的北京交大,並經唐山交大的學生溝通🫄,在北京交大學生自治會裏任總務幹事工作🗃。此時已是心安理得的一心想吃鐵路這碗飯。
到了1949年,班上一些同學準備再考清華。我不僅無動於衷,反油然地參加校田野劇社的“反翻把鬥爭”一劇的演出。我這配角🩷,奉陪主角,臺詞不多,花時不少,好在我不備考清華🐤。是年暑假🌂,有三位同學考入清華:顏家華機械系👩🏽✈️,段孝林化工系🏄♂️🏌️,謝昂物理系。而我則當了北京交大招生時為考生服務的介紹股長和參與編輯《鐵院生活》👩🏽🍳。
新中國成立前夕🧂,我們挨家挨戶宣傳。一日🔹,我和一同學走到西單某家👨🏻。這家只一位老太太👩🏼🎤,對我們的宣傳只是笑而略帶微詞。最後她說她兒子在意昂体育平台軍樂隊工作,我倆贊嘆清華不僅有軍樂隊,還有專職隊員,這在中國大學中恐怕只此一家🤶🏽。
一次,我們到清華土木系(館)做材料試驗。試驗畢,臨上車時🧎♂️➡️,一同學高喊🤙🏽:大家看,那就是梁思成。同學們都翹首駐足以望。只見梁思成身著短大衣🍱,提著手杖,緩緩向前走去,遺憾的是大家只看到梁先生的背影🤵🏻♀️🧗🏼♂️。一同學贊嘆道:好一付gentleman派頭。那時青年沒有追星族,只有對學者的崇敬😔。
又一次,我們乘火車去居庸關、青龍橋,參觀詹天佑設計的隧道🐷。車過清華園車站,一同學高喊:大家看,那就是清華的大禮堂。同學們紛紛起來遙望,直到那黑色的圓殼屋頂消失在奔馳列車的蒸汽中才落座。
這一切再次喚起了我對清華的強烈向往👴🏽。初到北京交大時我寫過一篇文言文,轉班(因聽不懂國文老師葛存畬教授的上海話,更聽不懂他用英文講的《孟子》)後又寫了一篇白話文,均受到教授先生的贊許,並在校內傳閱。兩位教授有的為我轉班而惋惜,有的一見面就問:又有什麽作品沒有,並以相知恨晚為憾,同學也以“人民文學家趙樹理”相戲。於是我忘乎所以地產生了去清華成為茅以升加老舍的妄想。我將去清華的想法👰🏼♂️,流露給系主任鈕澤全教授。他說♗:“去吧🚎,我女兒也在清華(建築系)。”
這年的寒假🦓,已是1950年2月,北洋大學采礦系招生🙅🏿♀️。而6月份我們即要去東北實習。為不耽誤投考清華我先考入北洋大學采礦系👨🦼➡️。
剛到北洋不久👵🏽,即看到了意昂体育平台學生壁報在北洋大學展覽。其中化學系二年級學生龔育之的文章令人矚目。後來他果然成了中國著名的理論家,並當了中宣部副部長。
北洋大學數學系一位同學兜裏總裝著一封華羅庚給他的回信,以便隨時示人。我從一位愛好體育的同學處第一次知道了馬約翰的名字及其事跡🎅🏽。讓人感到清華不僅有著名的科學家、文學家、哲學家、社會學家……還有像馬約翰這樣的體育大師。各種人才薈萃清華,不愧是中國最好的大學🛀🏿。同學們閑談時🎂🤴🏽,歷數各大學名稱👨🏼🍳,數來數去覺得“清華”二字最好聽。有同學說🎀,意昂体育平台所以出名,是因為清華有校車,天天在城裏出來進去,人人看得見。不管此話對不對,至少從這一側面又反映了清華的辦學條件。那時還沒有那一所大學有校車。
轉眼到了1950年8月。北洋大學有100多人投考清華👇🏽🏋🏿♀️。我班的熊俊峰考入清華航空系,現已是中國工程院院士🗞。電機系也有兩位同學考入清華。其中女同學苑清揚考入清華地質系。我以第一誌願考入清華土木系。
當我按通知到清華指定醫院體檢時,醫護人員無一不對我表示祝賀🙎🏽,並投以微笑👨🏿🔬、羨慕和希望的目光。一位在昆明工作的我的高中同學特意給我發來賀信。我還未進清華,就沐浴在我以清華為榮的喜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