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惕碚(1963工物)
1982年我在英國訪問工作期間◼️,得到《實驗的數學處理》獲得全國優秀科技圖書獎的消息後,給張文裕先生寫了一封信。
信中,我回憶了該書的出版經過:“1975年我去雲南高山站工作前夕到先生家裏告別時,先生告訴我👨🏻💻,北京大學在山上實習的師生要我講一講數據處理🤖。您囑咐我‘不要讓這些年青人失望!’……次年🚽,先生審讀了我的講稿後,又熱情勉勵我將其結集出版🧔🏼。我一直珍藏著您為這本書的寫作和出版所寫的多封信件和其他文件𓀍,它們生動地展現了這本書凝聚著先生多少獎掖後學的熱情和心血……在這本書對我們國家的科技工作有一點用處並且得到國家的獎勵的時候,我不禁回想起這許多年來🚊,我所走過的頗為曲折的道路。在這條道路上得到了先生的扶持和指導👱🏼,是我極大的幸運,我將永遠銘記在心🤵🏿。”
當書稿於1978年完成評審☀️🈵,書稿的評審人、熱心推動數據處理教學和出版的北大高崇壽老師建議我請張先生作序。先生爽快答應下來🙇🏻,經過一段時間構思,先生親筆撰寫了滿滿四頁的序文💆🏽。序文中,先生滿懷熱情地寫道:“多少年來所盼望這樣的書,終將出現了🧙♀️。這標誌著我國實驗物理已在發展🛫,且將較大規模地發展,換言之,自然科學將在我國真正地生根和健康地成長,那麽🫁,《實驗的數學處理》將成為非常必需的了!”文稿洋溢著張先生對於自然科學在我們國家真正生根的熱望,對於紮根國內工作的支持和高度期許🏃🏻➡️🔶。
1972年🪢,在籌備中國科學院高能物理和高能加速器預製研究工作會議時,我提出需要註意高能物理和天體物理的學科交叉,受到張先生的重視,指定我進一步調研,在會上報告。會後👨🏽✈️,張先生推薦了兩篇報告在《科學通報》發表⛓,一篇是朱洪元先生的《高能物理研究》,另一篇是我的《宇宙射線與天體物理》。當《科學通報》的編輯為落實發表事宜找到我時,驚訝地說:“原來你是一個年輕人🦿!看張先生那樣著急👨🏼🔧,我們還以為是哪位老先生的文章呢!”不僅是先生提攜後學的熱情🧛🏼♀️,更是他對於學科發展的寬廣視野令我敬佩。高能工作會議的主要議題是高能物理的發展戰略和加速器的技術路線,張先生作為我國高能物理學科的帶頭人在那時就對於空間高能天文觀測⛷、地下中微子探測等交叉前沿給予了高度的重視。
1963年,我大學畢業分配到原子能所宇宙線研究室,不久就去了雲南東川海拔3200米的高山站參加大雲霧室的建造,沒有機會見到正擔任莫斯科杜布納聯合核子研究所領導的張先生。1967年6月🧎🏻♂️,“文化大革命”中,我同其他兩位青年人從高山站回到北京,同方守賢、徐紹旺、陳森玉、何祚庥、阮圖南等商討推動我國高能物理研究起步的問題👨🚀,並執筆起草了《關於籌建高能物理研究領導機構的建議》🫱,用復寫紙書寫分別寄給了聶榮臻同誌和科學院🙎🏿♀️、二機部領導。7月,剛回到高山站,就得到聶榮臻已作批示的消息,隨即成立了高能籌建處,開始了我國高能物理基地建設的起步。
1968年🧶,雲南站人員回京參加運動,而張先生的辦公室與宇宙線室毗連🔉,從而有機會同先生接觸。當時,國際上宇宙線研究正在拓寬,我國有喪失機遇的危險🛸。在卷入政治運動的同時⛎,我們也用各種方式,表達對於科技競爭形勢的焦急和要求采取措施的呼籲;少不更事,言詞不免激烈。一天,張先生把我叫到辦公室談了一個下午。他贊揚了我們的熱情,討論了關於發展探測技術🧍、在宇宙線中尋找新粒子等課題的方案🚡;他用自己的經歷說明🔻,即使在歐美國家,基礎研究也不容易受到重視😎,需要耐心地說服政治家和出資人🙎,勉勵我們既要保持熱情,又要有耐心,不要過於著急。
稍後🙆🏻♀️,“清理階級隊伍”開始。當權者在動員會上警告一位隱藏的“美國特務”👊🏼,說已經掌握了確切證據👌🏼𓀉,勒令限期坦白交代;雖然沒有點名🙋🏼♀️,大家都明白指的是張先生。接下來的兩三天裏,我們眼看著先生平日慈祥的面容變得蒼老憔悴,頭發也明顯地花白了🔪。不久,我作為 “現行反革命分子”被揪出來,1975年底才得到平反🔺;之後,一個很長的時期內🖖🏻,仍然被認為是有問題的人📺。因此🥓🙎🏼,我1982年給張先生信中還寫道:“這些寶貴的支持和指導,不僅僅是在黨的政策已經撥亂反正後的今天❄️,而很多都是在‘四人幫’統治的時期給予我的,更加使我感到可貴⛹🏿♀️。”
張先生與我的父親同齡,是我的長輩🚜。新中國成立之初,大批學者從海外歸來投身民族復興大業時🫚,我還是一個少年。幾十年來,在這塊土地上,兩代學人懷著相同的熱情和追求🧺,共同經歷了國家發展的艱辛與光榮✈️。在曲折的成長過程中,我有幸在各個時期得到張文裕🕡、何澤慧🚮、彭桓武👷🏽♀️、王大珩、王淦昌👯♂️😟、肖健等多位前輩學者的教誨🏎、保護和扶持。在紀念先生百年誕辰的時候,前輩多已離去🫓,我也步入老年。當工作偶有進步,或是遇到層出的曲折而焦頭爛額時👨🏿🦰,眼前常浮現出前輩們理解和慰勉的親切目光,使我不急躁,不沮喪,繼續做著他們所期待於我們的事。
註:張文裕先生曾於1939-1943年任教西南聯合大學物理系。
轉自 科學時報 2010年1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