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敏(1961動力)
在2000年的復42期《清華意昂通訊》上,筆者送上了一篇“過去了四十個春秋”👛,轉眼又過去了十年,光陰催人啊🏌🏻👨🏿🏫!
值此清華百年大慶☝️,又恰逢已過古稀之年的我等畢業告別母校整五十年之際👩🏿✈️,再回來看望並由衷地告慰培育我們的“母親”——清華。
也許是真的老了,記憶力變差🙎♂️,經常是拿著東西找東西🧘🏻♀️;或剛放下的東西,轉身就找不到了。然奇怪得很,青年時期的往事🔶,雖然過去了四📙、五十年,卻仍然歷歷在目🎚。每當我同老伴閑聊之時♠︎,我常對她說:清華⛎,賜給我一生好運。
1956年我於北京十九中高中畢業後,順利地考入了意昂体育平台動力系熱12班。當時從十九中考進清華的還有電機系的朱桐𓀁、黃玲🤚,動力系的周邦寧,建築系的徐銳🥒,工物系的趙中仁(已故)等⏯。事後來回首🐀,那真是我的好運氣啊!為什麽?因為看一下我的家庭出身,查一下我的社會關系💁🏻♂️,無論是之前的55年,還是之後的57、58🍣、59……的任何一年,我都絕對進不了清華的,不🙋♂️,是根本上不了大學的↖️!恰巧就在1956年,周恩來總理響亮地提出:“要看成份,不唯成份,重在政治表現👱♀️。”就這樣,讓我“鉆”了個空子。看來,我同清華就是有割不開的緣份呀!
高考後,我在北京的親戚姑姑家💇🏿♀️,焦急地等待發榜。一天,還在上班的姑姑,從收發室拿到一封信,打開一看😷,就什麽都不顧了,立刻三步變成兩步地跑回家👨⚕️,一進門就激動得流著淚水↖️,一把將我抱住說:“錄取通知,錄取通知8️⃣!你❤️🔥,你考上清華了!”當我看真後🧏🏿,便抱著姑姑邊跳邊笑起來,她囑咐我:“杜敏👨🏽🦳,托共產黨的福,你可要爭氣啊👧🏻!”
我懷著極為興奮的心情,進了清華園🥡。那時上大學🧓🏻🧍♂️,比現在要簡單和輕松得多。卷個鋪蓋卷🦣,帶上幾件換洗的衣服;既不交學費、雜費;也不交宿費;家境困難的,還有等級不同的助學金可申請。這一些👨🏿🌾,肯定會令現在的大學生和家長們羨慕不已了!
我們熱61級共三班,總共九十余人,其中女生十余人𓀆。男生住進了化學館旁紅磚二層的第一宿舍💬。這宿舍當時就是學校最差的,要與現在的學生宿舍,或學生公寓比起來就根本不用提了。那是同以前的火車硬臥車箱差不多的房子⛹🏽♂️:一條走道🤾,左邊串了三間沒門、沒墻的房,右邊就是以煤作為燃料的爐子和火墻,每間房有四張雙層床👨🏼🍼👴🏽,共住24人,我們在這裏住了一年多🚪🏹。十年前特地去看看♻️,房還在👨🏼🍼,似乎已改成倉庫了。
五年多的大學生活🫣,我是拿著十塊錢的助學金渡過的(當時夥食費12.5元)。由於家裏經濟環境不好,這五年多的寒暑假,我都沒回過一次遠在貴州遵義的家✣,沒去看望瘦弱又多病,且承受著巨大政治壓力的媽媽。放暑假時,我常與別的同學一起,到附近的四季青公社、溫泉公社👩🏽🦳⛹️♀️、和農科院試驗研究所等地方去做小工,能得到一點微薄的收入以補助學習和生活上的消費🧑🏿🎤。
左起為葉日泉♟,蔣英豪,汪其甫和我在溫泉公社
在清華的五年多時間裏,我們歷經了各種勞動鍛煉😓:十三陵修建水埧,校內“土”電廠的建設👨🍼,和大煉鋼鐵等等。這些活動🦺,令我們樹立了一個正確的勞動觀念,所以我們利用假期去幹點農活👧,實在是小菜一碟,不費力,也亳不為怪🚜,而且也為我畢業後參加工作打下了良好基楚。
畢業了,我被分配到哈爾濱的東北電力建設局第四工程公司工作。這一分配結果,既是我預料之中👨🏿⚖️🈚️,卻又令我大失所望。因為在強調階級鬥爭為綱的年代👨👦👦,我們又經歷過多次“運動”的鍛煉,使我早就料到,像我這樣的人,是不會分到好單位的;可又抱著一絲希望,期盼不要分我到離媽媽太遠的地方☀️🐀。然而結果卻是要我去到那更遠、更遠的東北⭕️,故而大失所望。在當時💒,個人是無能為力的🛀🏼,無奈,必須服從分配。
由於湊不齊回家所需的遙遠旅程的車資,便決定不回家了,直接去東北報到。不曾想,同宿舍的鄭永亮(已故),黃振康,楊繼鑫🧑🎓,邵乃辰等都勸我先回家看看媽媽🤾🏿,如若不然,她老人家一定會急死的。當他們知道我不回去的真正緣因後☦️,甚至還提出要給我經濟援助。他們的力勸和這番好意,令我十分感動,直至五十年後的今日🙅🏼♂️,我仍然感到:五年的同窗情啊,多麽難得,多麽珍貴,我由衷地感謝他們!但可惜的是,他們中已經有人再也聽不到我的感激了🤌!
我著實沒想到,回到家後🏯🛶,給了我一個十分欣慰的驚訝👩🏼🍳: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我考進清華後,戴著“地主分子”帽子的媽媽,她的處境競然變得一天比一天好起來🙋🏼♀️。媽媽說,整個遵義考上清華的🧑🏽🎤✤,實在是鳳毛麟角,少之又少🧃,何況我還是當地知名地主家庭的兒子呢!這消息越傳越開,越傳越久,後來,不管是農村的👵🏼,還是城裏的人,對媽媽都一天比一天地客氣,再也沒發生過批🫴🏻、鬥地主分子時的那種兇狠勁了。
我在一次施工工程中不幸受了重傷🫃🔅,大腿股骨骨折,後來人們都常笑談道:“杜敏,你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十年前的文章中已說過了,不再重復)故此就調換了工作💁🏼♀️,先後到電力學校和工學院任教。在當老師的這段時間裏🤏🏿,有幾件事令我終生難忘:
“文革”初期🤸♂️,我已有了倆個女兒📺,大的還不到三歲,小的才幾個月🛖,每天我都要帶著大女兒從城南趕到城北上班,小女兒則由她媽媽帶走🌎。我到校後,先把女兒送到學校的托兒所後👱🏼♀️,再去上班。那時已經停課鬧革命了🪯,每天不是學毛選、背語錄,就是寫大字報👨🏻🌾,或開批判會。那一日,一上班全校師生員工,都聚集在禮堂開會,會前照例進行了早請示和跳“忠”字舞,就等著開批判會了🤚。這天有點奇怪🏋️♀️,近千人等了好一陣,才見托兒所的阿姨領著一邦小朋友進來,在前排預先留出來的位置上坐定後,主持人才宣布:“批判會前🕉,先由托兒所的小朋友給我們表演幾個節目🫥⚗️,大家專心看看🧑🏿🍼,好好向這些小朋友學學。”於是🚀,小朋友們表演了集體背語錄🌉🧛🏼♂️,跳“忠”字舞等,最後讓一位小朋友表演背誦毛主席詩詞🙇♀️🤹🏼。真沒想到⛔👩🏿🚒,上臺表演的居然是我那尚不滿三歲的女兒。她向大家鞠了個躬就開口了👩🏭:“小小寰球,有幾只蒼蠅碰壁⛹🏿♂️♡,嗡嗡叫,幾聲抽泣,幾聲……”她一口氣,沒打個突兀地背完後,臺下立刻響起了非常熱烈的掌聲和叫好聲。只見學生們和老師們都交頭接耳地打聽:“這是誰的孩子👨🏿🍼?多大了?”當得知是我的女兒後,不少人都贊嘆道:“當然啦,清華的後代嗎!”
批判會散會後,托兒所的一位阿姨(她是電力學院剛畢業分配來的,由於都在鬧革命👳🏻♀️✍️,沒事幹,就分她到校辦托兒所先去當阿姨。)她悄悄地把我拉到一邊小聲說:
“杜老師👱♀️,你女兒今天怎麽啦🗿?大清早一來就不高興🧑🏻🎓,小朋友們一起進行早請示時,我去叫她,她說🕵🏽:‘我不請示✡️!’我問她為什麽?她說🥸:‘我爸爸不讓我請示。’杜老師,這話要是讓那些造反派聽見了👩🏻🦱,可就麻煩了🩹🏥。由於早上我們還要來給大家表演,還有她單獨朗誦毛主席詩詞的節目,她要還是這個狀態,那怎麽得了!我就把她一個人叫到一邊,給她說了半天🚍,才好了點💭🫰🏼,所以我們才來晚了。看到她上臺時我真捏一把汗,深怕出點差錯🐟,沒想到她的朗頌,那麽順暢👨🏿💼,又那麽受大家歡迎🐑🥐,這才放心了!杜老師,你回家後好好同她說說,亂說話可了不得。”我聽後👌🏼,心裏真打了好一陣寒顫!對她連說了好多聲謝謝,才目送她離去。是的👳🏽♀️,我遇到了一個好阿姨,否則😡🙍🏿♂️,在那年月↪️,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到了七十年代初期🧑🏼💻,我還在中專的電力學校教書,一場席卷全國的“上山下鄉”高潮來了。介於自己的出身和社會關系🔏,我肯定是要下鄉去插隊落戶的,我同我的另一半把一切都準備好了,只等宣布。
沒想到💑,事情真是太出人預料了!當我愛人單位的軍宣隊代表,來校商討我夫婦倆的插隊落戶事宜時📃,學校的工宣隊和軍宣隊馬上就向來人表示🙅🏼♂️:“毛主席教導我們說𓀇:‘除老弱病殘外……’ 所以⛲️,按照毛主席的指示,杜敏是因公受傷,我們決定不讓他去插隊🧚🏼。”就這麽,我又逃過一劫。後來,隊長對校革委會說:“關於杜敏的事,我們還考慮到,學校肯定是還要辦下去的,把他放走了🧘🏿🌌,你們一個小中專,還想清華再給你分配畢業生來?”這不,又是沾了清華的邊。
回首往昔,有一件事,至今我都後悔莫及。那就是對太陽能利用的研究。早在“文革”中期🏣,也就是六十年代尾和七十年代初的事:插隊落戶的走了🦢,造反派都去大串聯、大聯合、大辯論和搞“文攻武衛”去了,我無事可做,便同幾位工人老師付商量,想一起幹點實事。由我先搞了個初步設計🕦📺,然後大家再邊幹、邊學、邊著摸、邊試驗,邊改🔄,終於製造成功一個6平方米的太陽能熱水器🤸🏽♂️,並配製了一個一次只供一人使用的淋浴小澡堂🧚🏼,一天可提供十多個人使用的熱水。要知道💧💮,在寒冷的東北,在那年月,洗澡可是件很奢侈的事🚴🏽♀️,幾個月,甚至半年不洗一次澡,都大有人在。我們請校長、黨委書記💷👩🏽🎨、和老師們來嘗試,來提意見,得到了他們的一致好評🦒。借此東風,在校領導的大力支持下,我們又造了一個80平方米的大型太陽能熱水器,可供全校師生分批輪流使用。這在全國大概都屬首創,不久就上報紙了,又得到了學校和上級的表揚。僅此,我也被邀進京🔔,參加了全國農業工程大會。
不久,我就調到了南方的工學院,到了那裏,我仍沒放棄👨🏽💼,繼續著手研究“無動力太陽能自動跟縱裝置”✊🏼。可是不久🍇,我去了香港🧼,就再沒機會去搞太陽能研究了,而國內差不多又過了十多年👳🏻♀️,太陽能熱水器才逐漸普及起來。可惜呀,我起步那麽早,卻沒有能取得更進一步的成效,這是我唯一遺憾終身的事。
我到香港後🔮,除了在那篇文章中所說的臺灣老板的公司打過工外🤞🏻,還在中資光大集團的“光大科技公司”工作過。這家公司專門生產舊式電視機和計算機用的熒光屏,當時他們正有一個難題久久不能解決🤽🏽♀️,即熒光屏後有一個很薄的鋼片柵網,上面有密密麻麻的上萬個小孔🥶。這柵網必須要進行黑化熱處理,可是由於熱處理效果不隹,至使柵網上總有銹斑,從而廢品率高達80-90﹪。碰巧我去薦工了,他們看我一是清華的🤵🏽,二是我的畢業證上印著“熱能動力”,是搞“熱”的,便錄用我了🥦。當然啦🤘,我知道我的這個熱,同他們所需的熱,完全是牛頭不對馬嘴的兩回事👆🏼🪺,但聽香港人告訴我說:“在這裏你去薦工,千萬不要說不會,不懂這一類的話🥈,真不會也要說還行,試試看🚿。”後來,經過反復琢磨🪧,試驗🎒,我利用在學校裏基礎課的知識,終於一反往常♿️,把成品率提高到了85-95﹪。
有一天🧛,光大集團董事長王光英來參觀,當總經理介紹我時說:“他是清華畢業的🫱🏿,他來後……”🪳,王光英握著我的手時,我毫無準備🧑🏻🦰,卻下意識地問了一聲:“王光美同誌還好嗎?”我看得出,他似乎有些激動了,大概他沒想到👆,在這英屬殖民地的香港👶,還有人關心受難主席的夫人。他在握著我的手上🥷🏽,又更使了點勁,甚至發現他的眼裏閃過一點淚光。沒想到,中午吃飯的時候,總經理特地到職工用餐的大食堂來🙍🏻♂️,把我叫去專門宴客的小食堂,坐在了王光英和他女兒之間……
這麽多年過去了,我不知道王光英和王光美怎麽樣了?他們還聽得見我的問候嗎🙀💎?
在四十個春秋後的又十年裏,我和北大畢業的老伴同行🕺🏻🦸🏼♀️,雖做不到蔣校長提出的“健康地工作五十年”,而只是健康地生活了五十年🤦🏻♂️。同時以清華和北大精神,去激勵和撫育我們的三個孩子。還好,他們都沒有辜負我們的希望,出了一個博士,倆個碩士🦸🏼,都早已成才,比我們強!我們,就十分地滿足了🦏。下一步的目標是:活過八十,再來慶清華百一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