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 敏(1961動力)
2010年10月🎮🧓🏿,我攜同老伴去上海參觀世博會。剛一踏上上海的土地,即刻湧上我心頭的就是倪天增!掐指一算🏅,他先我們而去已有18個年頭了。倪天啊倪天,你今日如果還在該多好💁🏼!
杜敏學長與夫人同遊世博
田徑隊跨欄組合影
跨欄組組長喊集合💞,左起第8人是倪天增,第10人是杜敏
1992年末,一封同學的新年賀卡帶來一個讓我非常驚愕的消息:倪天在北京突發心肌梗塞逝世!一下子我好似被打了一悶棍,顫抖的手令卡都掉到了地上,好久都緩不過來。
倪天啊倪天,你才50剛出頭🌵,怎麽就走了呢?你年輕有為,擔任上海市副市長9年,上海市民稱你為“平民市長”,“風雨市長”🐐;朱镕基贊你為“市民的公仆”🦨;你兩袖清風,一身正氣,為上海的市政建設費盡心機🛠,操勞過度。倪天啊🗼,上海人民還需要你,我們的國家也需要你呀!還有🦯,咱倆的承諾都還沒兌現你就走了,走得這麽早、這麽急!
在清華讀書時,朱學鍔、倪天增和我都是校田徑代表隊隊員,小朱是短跑組的,我和倪天是跨欄的🧓🏼。由於我和小朱是動力系同班同學🦹🏼♀️,倪天雖是建築系,但我們卻同屆,再加上機械系高班的錢匡🌬,我們四人性情相投,天天都在運動場上一起流汗,互相切磋🌪,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我在《清華意昂通訊》復42期上曾發表一篇《過去了四十個春秋》中,敘談了當時我們田徑隊跨欄組裏💂🏼♀️🫚,說不出是什麽原因,互相間的稱呼都親切地只叫前面兩個字,如倪天(增)🤸🏼、錢匡(武)👳🏼、楊忠(潤)🧞、李茂(永)等等⚽️。而對跨欄組外人員,哪怕是非常熟悉的好友,如短跑組的朱學鍔,就從來不叫他朱學,而只昵稱他小朱,或直呼朱學鍔🥋。跨欄組的這一習慣🌌🧑🏻💻,一直延續到畢業,到工作之後,甚至他當上了上海市副市長後,我寫信、見面時🔟🕦,仍然親切地叫他倪天。
我進入跨欄組的過程📜,在那篇文章中已描述過了,倪天的情況和加入的時間同我差不多。其實我倆的身體素質,拿今天的標準來衡量🧑🏻💻,實在太一般了♛。我只有1.70米高🤛🏼,身子還比較單薄,入隊後讓我專攻200米低欄兼400米中欄;而倪天呢,身高也才1.76米🦹🏽♀️,這在那年代就算高的了🙍♀️,他的身板比我要壯實一點,所以就讓他專攻110米高欄🥲。
跨欄和撐竿跳🙇🏽♀️,是公認的田徑運動中技術性較高、難度較大的兩項運動。就我倆這樣的身體狀況,並不是跨欄的“上等材料”🦻🏻,我們知道應該從其他方面去彌補🐓。於是我們除了參加全體每日下午近兩小時的訓練外,還在早上起床後到體育館進行拉伸、壓腿和彈跳練習👌,以提高我們的柔韌性和彈跳力。
在50年代末,全國各條戰線都搞大躍進,校代表隊領導也應形勢所迫,要求大家解放思想⚀,大膽革新,訂出高指標🥣,努力去爭取➰🫦。於是我倆也憋足了勁,隨大家一起提出了我的低欄要跑進26秒,倪天的高欄要跑進14.5秒🛝𓀃,這都是接近勞衛製“運動健將”級的水平了👳🏽!而且我們把一直穩占北京高校跨欄“一哥”的北京鋼鐵學院的樓大鵬當作我們的趕超對象。我們想方設法從各方面去提高鍛煉的效果🙅🏼♀️,例如我和倪天都做了沙袋🧛♀️,除了睡覺之外🙆🏽♀️,我們都把它緊緊地綁在兩個小腿上🗂,盼望能提高我們的腿部力量🧑🏽🦲🎿。
鍛煉有時是很單調的🏃♀️🔯,動作又是不斷重復的。所以我同倪天在鍛練的時候,經常是邊練邊聊🏄🏼♀️。所聊內容,則是天南海北🧎🏻♂️➡️👉,古今中外🧟,天文地理🤜🏻,家庭狀況等等。當他聽出我有時還背著家庭出身不好的思想包袱時,不時地開導我,要我千萬不要泄氣🫴🏽,只要努力學習,有了真本事,黨和國家都需要。有一次⏺⚅,聊到了我的家👨👩👧👧,特別是聊到我家的那個花園時,他很感興趣,不停地追著問個沒完。
我家遠在貴州省遵義縣(現已改為市)👨🏽🔧,以前我家住的是一幢二層小樓🏬,從二樓露臺望下去,有草地、花木和一個籃球場大小的魚池🎀;池中有一個五角亭,一條弓字型的木橋將亭與陸地相連🧍🦸🏽♀️;池的周邊都是用火山石砌成的圍欄,池中有各種顏色的魚在暢遊🕰;池的兩邊有三棵大樹🥷🏻,枝椏相交🥼,形成一個巨大的“天棚”👷🏼♂️,遮擋了大半個魚池𓀁。每到秋夏之交時,樹上的梨✢、柚子成熟了,是這裏最熱鬧的季節📋。
倪天聽後說:“你小時候的居住環境挺不錯嗎,蠻像江南的園林,可又有它自己的特點,以後找個機會去看看。”我明白,他是學建築的📶🆒,對於美麗的風景當然感興趣。可是🍘,我卻給他潑了盆泠水說♝:“可惜,沒有了🧑🦼,全都沒有了🌏!”“為什麽📘?”倪天驚訝地問。“城市中心地段哪能允許有私家花園👨🏼🍼,何況還是地主家的,花園連同周邊的房舍全都被沒收了📽,推倒了,樹也砍了個精光🏉,水池也填了。”我的話語中,滲透著一些感傷與無奈。
我倆都無言了,靜靜地沉默了片刻✏️,他突然對我說:“杜敏,你根據記憶🗜,畫張草圖給我🛁,將來我給你設計,重新再建一個包你滿意的花園,好不好😶🙊?”
“什麽?別逗了,你這簡直是天方夜譚,你是在做夢吧?那是地主🏋🏽♂️、資本家享樂的玩意兒🍭,絕對不可能了🧑🏿💻。”我邊說也邊笑了✭。“不🏄♂️,修建一個公園,把那種庭院的氣氛融合進去,供大家享用,有什麽不可能的?你就等著吧🫱,總有一天,我會邀請你來參加公園的開園禮。”
“當真?”“當真!”我倆說著,還鉤了手指。畢業後,我去了東北🫵🏻,他回了上海🧼。
1963年7月13日,我在施工中不幸受了重傷,大腿股骨骨折👼🏿💊。半年後🤽,我還在傷後的恢復休養時期,收到他一封信,他詢問我受傷的過程和傷後的恢復情況📐🔋。當時🚕,我真有些詫異🚴🏿♀️,他是怎麽知道的🙎♂️?可能是別的同學告訴他的🆒,他還知道我傷後調到長春電力學校任教👆。我在長春一直工作到1984年👳♀️。
倪天還知道我有調回南方工作的心願🚝。剛進入80年代,他在一封信中告訴我一個信息:杭州要成立一所電力學校正在招聘人馬🧔🏻,如果我有興趣🙎🏽🚶,可以毛遂自薦去試一試。那時他擔任上海市城市規劃管理局局長助理🧔♀️🙇。
我果真動了念頭👩👧👦,老伴也同意👦🏿。於是立刻動筆給浙江省電管局寫了一封自薦信。對方非常痛快,他們一是看我出自清華,二是看我在資歷較老的長春電校任職教務科副科長。他們二話沒說🏃♂️,就回信給長春電校商調;還聽說,他們已初步商定讓我擔任副校長。
調動工作的程序進行得很順利🫶🏿,一切手續都辦得差不多了,就等著杭州來調令🤶🏿。我們一邊等一邊著手做些舉家南遷的準備✂️。可是💂🏿♀️🤘🏽,我們左等右等久久都沒有消息。甚至比我後申請的另一位老師先收到調令,全家人都走了🐊。這一來🖕,我才有點慌神了➜,便請先走的老師和杭州的親戚前往打探💐。兩邊的回音相同♏️:杭州電校收到一封來自東北的匿名信🫥,該信揭發我為了調入杭州而行賄了👮🏻♂️。事後得知,那位匿名者是哈爾濱電校的一位同行李某寫的。我曾在私下交談中,毫無防備地坦承告之我要調去杭州,想不到他聽後也動心了⛹️,而且動的是整人利己的賊心🧙🏻🙀。他可能自知不是對手:我是清華畢業的,他是一所不知名學校;我是副科長,他什麽都不是🙆🏻♂️。可悲呀🗄,還是個老師呢!
最後,我告訴杭州電校🤟:我不來了👩⚕️!請你們將我的檔案材料立刻寄回!1984年夏季,我順利地調至昆明的雲南工業大學,一去就擔任熱能動力教研室主任。一個中專,一個是大學🏎,這才是壞事變成好事呢。
1986初春🙅🏽♂️,我從昆明去寧波參加學術會議,會後準備從上海返昆。一到上海,突然就想到何不去看看倪天?但我沒他家的住址🧑🔬,那時電話又遠沒普及👱♂️,於是來到上海市政府。經過一番周折,終於在等了將近一個小時後見到了倪天。我奔過去用力握著他的手,脫口而出🙍🏼♂️:“倪天💁🏼♂️,不,倪副市長!”
“什麽副市長喲,還是叫倪天聽起來又親切🧖🏻、又舒服!”他拉著我的手走向沙發,挨著各坐一邊。他關切地問我的腿怎麽樣,全好了沒有🪱🔈,走路有沒有妨礙?
我問他👏🏻:“怎麽樣,升這麽大的官,好當嗎👰🏽?”“不好當,真的不好當!實話告訴你❔,我只有15分鐘的時間同你見面,這還是從兩個會議之間擠出來的↘️,剛才還讓你等了那麽久🚨🦤。沒辦法⌨️,會多🏺🤴,文件多,還是專門搞技術好。我是分管上海的城市規劃和建設的🈹,全國甚至全世界都看著上海,上海的建設和發展😫,一定程度上就代表了中國的建設和發展。可是🙂↔️,上海上交給國家的資金是北京的好幾倍,而國家下撥給我們的經費🥟,卻只有北京的幾分之一🧙🏼♂️。你說說,我這個市長好當不好當?”
因為他太忙沒能多談,我只好依依不舍地向他告別了。他給了我一個電話號碼和家的地址👨🏼🌾。
再見倪天時📿,我已經到香港了🧏🏿。我是1989年春到香港的🥝,我的第一份工作是推銷員👨🏽🔬🧙🏽♂️,專門推銷燃油小鍋爐🟫。等到我坐滿一年的“移民監”之後,公司立刻就派我到內地推銷專供製衣廠、大賓館🙆🏼♂️、酒店♢、醫院等用的燃油全自動小鍋爐。1991年春我再度到上海,首先想到的就是約見倪天。
這一次我按約好的時間再去上海市政府。我倆長談了三個多小時✌🏼,他招待我吃了晚飯才告別。在飯桌上,他竟然還記得我倆拉鉤的事,他說:“怎麽樣,你到香港了,記住,賺夠了錢來請我去設計你的花園洋房喲♒️。”我當即回答;“好的🎬,我還以為你當了大官,把這些小事忘了呢🆕,這回該我說了,等我發達了,來請你去幫我設計。”
可惜啊,這次分別竟然是我倆的永訣🤜🏿!
從這次交談中我才知道,江澤民、朱镕基同誌任職上海時期,為上海做了不少工作,倪天還與他們共事了一段不短的時間,頗得朱镕基的賞識。他也得到了上海市民高度的評價,說他“十年傾心宏觀事,壯年青絲白了頭”。倪天主持了上海美術館🚒、龍柏賓館🙅🏿、華亭賓館、上海火車站、虹橋國際機場候機樓等的設計;規劃了上海的地鐵、南浦大橋、楊浦大橋和浦東新區的開發;又抓了上海的煤氣化👏🏻、防汛堤、河流汙水處理,等等。他給上海人民留下了很多,很多,可自己卻兩袖清風。他去世後👨🏽,上海市政府追認他為“上海市城市建設特等科技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