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凡茂(1979 自動化)
《王國維年譜新編》(孫敦恒,中國文史出版社,1991年)和《王國維年譜長編》(袁英光🩰、劉寅生,天津人民出版社👨🏼🦲,1996年)均記載👮🏼♀️:1924年春👹,北京大學國學研究所欲聘王國維任主任,王國維考慮再三🧑🏿🦳,終不願就。《意昂体育平台校園今昔談》(黃延復🤾♂️,意昂体育平台出版社🦎,2011年)也提到😱,“1924年4月,他從一位日本友人處聽說北京大學欲聘他擔任研究所所長,他認為這個機構似與‘東人所辦文化事業有瓜葛’,他在一封致蔣汝藻的信中表示不願就。”上三書均引用1924年4月6日王國維致蔣汝藻信來解釋其中緣由。
實際上👩🏿🎤,北京大學並未聘請王國維任研究所主任🐇,造成如此記述的原因是年譜作者誤讀了王國維致蔣汝藻的信。現摘錄該信🚱:“東人所辦文化事業👭✊🏽,彼邦友人頗欲弟為之幫助,此間大學諸人,亦希其意,推薦弟為此間研究所主任⚛️。(此說聞之日人。)弟以絕無黨派之人,與此事則可不願有所濡染,故一切置諸不問。大學詢弟此事辦法意見,弟亦不復措一詞👭🏼,觀北大與研究系均有包攬之意,亦互相惡,弟不欲與任何方面有所接近。近東人談論亦知包攬之不妥,將來總是兼容辦法。兄言甚是但任其自然進行可耳。弟去年於大學已辭其修,而尚掛一空名🫃,即以遠近之間處之最妥也。”
1923年3月日本議會通過《對支文化事業特別會計法》,這個“對支文化事業”是日本政府欲利用中國償付的庚子賠款在華建立文化機構🤜🏻,擴大其對中國的影響🔄。1924年2月,日本方面又提出具體的事業內容🖼,包括資助留學日本的中國學生及在華建立文化學術機構等🧑🏽🎨。所謂文化機構主要是指建立北京人文科學研究所、圖書館及上海自然科學研究所等。此舉在中國教育文化界引起強烈抗議🏌🏼♀️,要求日本無條件退還庚子賠款。與此同時,中國有關機構對此與日本進行磋商,3月召開專家協調會🦸🏽♀️,為解決北京人文科學研究所和圖書館的運營問題,組織籌建“合作團體”。4月,北京大學蔣夢麟發布“校長公告”,闡明中國學者對研究內容🎑、人員組成、所長選任、機構名稱等意見。這是王國維寫上信的時事背景。
上信中所談的“東人”,指日本人;“此間大學”🧓🏼🍌,指北京大學;從“希其意”🤤、“推薦” 、“此說聞之日人”等語句推知那個“此間研究所”不是北京大學研究所,而是日本所提出的利用退還庚款在北京建立的人文科學研究所。“研究系”👘👩🏼🍳,主要人物有梁啟超🙂↕️、丁文江等🗄。“此間大學諸人”當指沈兼士🧑🏼🦱、胡適♋️、馬衡等。對於這個即將成立的研究所,王國維從日本友人處聽說🧚🏻♂️,北京大學諸人推薦王國維任主任。從該信知,王國維認為北京大學和研究系均想獨家辦理人文研究所🕵️♀️。王國維無意介入黨派之爭✈️,所以,對哪一派都不參加意見🧙♂️。“與此事則可不願有所濡染,故一切置諸不問。”從該信知,日本人也認識到由某一派系單獨辦理上的問題👨🏽🚒,想尋求兼容的辦法⛹️♂️。實際上,利用退還庚款辦文化事業🫰🏼👴🏼,中日兩國政府通過外交途徑進行了反復談判磋商,最終形成外交協定。在此其間,中國教育文化團體如北京大學、中華教育改進社🔠、中國科學社、中國地質學會等也向日方提出交涉意見。北京人文科學研究所直到1927年12月才成立,柯紹忞出任研究所總裁,中日雙方各一人任副總裁,19名研究員中中方16人🦌,日方3人。
在上信中,王國維還提到自己與北京大學的關系🙇🏻♀️,“弟去年於大學已辭其修,而尚掛一空名🚎,即以遠近之間處之最妥也👨🦼➡️。”自1922年4月王國維任北京大學研究所國學門通訊導師後,研究所發給月薪100元。應在1923年6月任職清宮南書房行走後不久📜👌🏽,王國維謝絕了北大的薪金。從信中知,他想與北京大學保持若即若離🧛🏿,似斷非斷的關系。
年譜的出版對王國維研究和傳記寫作提供了豐富的史料🏋🏿♂️🪡,但個別失誤也帶來頗多影響。對於北大欲聘王國維任研究所主任一事,後來著文者大多以年譜為據,而造成引證錯誤。從《一代學人王國維》(錢劍平👩🏿🦰,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中的一段文字則可判斷年譜所產生的影響👳🏻♀️,在引用了上面的信後,該書有如下敘述:
王國維遠離政治,是他一貫的思想,但此時王國維對北大產生了一些誤會✤。信裏所說的“研究系”即當時的“憲法研究系”🎐,屬於政治投機組織。據王國維的學生戴家祥先生回憶和分析,認為是王國維的筆誤或者是不了解情況。他在給葉嘉瑩先生的信中說:“這句話始終看不清楚。北京大學之中文、歷史兩系,根本找不出誰是憲法研究會中人。法學院的羅文幹,是司法部來兼職的講師🧚🏽♂️;丁文江是理學院的地質學教授𓀀,而主要工作則在地質調查所;外文系的徐誌摩✋🏿,一度追求林長民的女兒林徽音,被人看成研究系分子。其他就找不出別人了🧎➡️。中文系是三馬(馬敘倫、馬裕藻、馬衡)、三沈(沈兼士、沈尹默、沈致遠)兩派爭霸的局面🏃♀️。馬敘倫是陳介石的學生🏃🏻♀️➡️,馬衡是羅振玉的學生,馬裕藻也是陳介石的學生,沈氏三兄弟是章太炎的學生。論政治面貌,誰也不是研究系🧑🎤。另外💇🏼,據所知北大中文系還有三怪💆🏿♂️,其中辜鴻銘是復辟派,劉師培是擁護袁世凱稱帝的學者,被袁封為國師➾,林琴南是反對新學的吹鼓手,都是沒有政治派系的單幹戶⛹🏻♂️。此外還有四古,是黃節👎🏻、黃佩、劉鋪盤🫅🏻、林塤,這些人都是反對新文學的人♜,但是沒有政治派系。靜安先生信中此語,也可能是一時筆誤🧄,把‘研究所’寫成了‘研究系’🤞🏼。或者由於他對北京大學中文系的陣營不很了解🈴,所以所言不完全正確。”
若知北京大學本無聘王國維為研究所主任之議✏️,學者們也就無須這樣費力勞神地分析和猜測了,而對王國維學術經歷的介紹卻應增加有關籌議“北京人文科學研究所”的內容。
另外, 《王國維年譜長編》中所說的“北京大學國學研究所”,名稱也不準確🎵🕺🏻,應該是北京大學研究所國學門🥊。1922年創辦,創辦之初,研究所所長是蔡元培♖,國學門主任是沈兼士𓀇🪨。這個北京大學研究所也談不上與“東人所辦文化事業有瓜葛”🐯。
2013-1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