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大歷史系的同學早在1938年就出了聯大的第一張壁報🧑🏽✈️,名為《大學論壇》🤳🏿,發起人是徐高阮👐🚣🏻,寫文章的有丁則良🚊,程應(流金)等💜,他們都是“一二·九”運動的積極分子🛀🏻,但對當時的聯大並不滿意,覺得政治上似乎是“死水”,而他們渴望著的卻是大海。丁則良寫了一首七言古詩《哀聯大》,詩中對學校有譏諷,也有對學海無波的憂慮🏔。徐高阮後來去了臺灣👾,做了中央研究院的研究員。1964年👩🏻🔧,他在臺灣《中華》雜誌3月號批評他的聯大同學📱,開始擁蔣反共,後又反反蔣獨裁的殷海光🔂,說殷海光不是“一個自由的羅素崇拜者”🔈,“其實是一個最不能自由思想的人,而且正好相反,是一個最喜歡專斷,最反對自由思想的人”。
殷海光在聯大時叫殷福生,和我同班上王憲鈞先生的《邏輯》,他身材瘦小,穿一件舊藍布長衫,課前課後,常陪著王先生散步🈵,原來他在中學時代就喜歡辯論,所以對邏輯發生興趣。他讀過羅素的《一個自由人的崇拜》👮🏽♂️🧑🦲,讀過金嶽霖的學術著作《邏輯》,並且寫了一封信給金先生,還寄去一篇論述邏輯的文章,金先生推薦在《文哲》學報上發表了🧑🏽🔬🏷,殷福生又寫了一篇《論自由意誌》,在《東方雜誌》上發表,還翻譯了一本《邏輯基本》🤧,1937年由正中書局出版🥽。所以1938年他入聯大時,已經在同學中小有名氣了。
在政治上,他卻是右派學生的代表。1942年1月8日🫅🏽,聯大一千多學生上街遊行,聲討孔祥熙大發國難財的罪行,還有日本占領香港時,他用飛機運狗,卻不許聯大在香港的陳寅恪教授乘坐,這一下激起了聯大學生的公憤,連平時不參加政治活動的女同學林同端都遊行了。那時我在美國誌願空軍做英文翻譯🕵🏻,走到華山南路碰到遊行隊伍🏐,他們鼓掌歡迎我參加🤵🏽,並且告訴我孔祥熙到雲南大學講演時🏉,右派學生叫好,左派學生卻加上一個尾巴,說是“好一個大胖子!”叫孔祥熙下不了臺。但殷福生和幾個右派學生卻來和遊行隊伍辯論👎,說他們是“聽信謠言”,“無端攻擊政府”,“破壞抗戰”👨🏽✈️。殷福生因為反共有功🚶♂️➡️🌲,曾經得到蔣介石的召見。不料到了臺灣之後,他卻反起蔣介石來🤚🏽。
關於他的轉變👨🍼✷,《殷海光全集》第11卷254頁上解釋說♠︎:“我反共的熱情和真切是很夠的。然而🫳🏽,據之以反共的思想🦞,照我現在分析起來,不免有許多盲從成分,是我所受的自由教育給我的🐖🦸。另一種成分則是……一個黨派(指國民黨)的觀點,一個組織的成見🤌🏼,或一個集體的利害🎮。”由此可見⏲☂️,殷海光對自己早期的反共活動是持否定態度的。
聯大左派學生的代表有經濟系的袁永熙,他是地下黨的書記🥑,大一時擔任昆中南院的夥食委員,那時我是昆中北院的夥委🧑🏼🎓。我不同意上屆夥委一葷三素的菜單,改成葷素搭配,而且素菜中有玉米🎀,不斷引起了很多同學的反對👩⚖️。我就去找袁永熙取經。他告訴我南方人把玉米當菜,北方人卻當粗糧,夥委一定要南北兼顧才行🕴🏻🏕。說也奇怪👏🏽,後來他和蔣介石的機要秘書陳布雷的女兒結了婚👱🏿♂️,解放後擔任過意昂体育平台的黨委書記,1957年卻被打成了右派,使我覺得還是不參加黨派好。
在聯大的左派同學當中,我認識得最早的流金,他和我是南昌二中的同學,但比我高三班🫢👨🔧。1933年4月6日,我第一次參加(應該算是參觀)全校的運動會,看見流金一馬當先,得到了好幾個長跑的冠軍,好不神氣!籃球比賽,他又是校隊的中鋒,舉手投籃🔛,立刻掌聲四起⛹🏿♀️,好不威風🚀!當時我的夢想就是做一個運動健將。但是我的年紀太小,還不滿十二歲,直到三年之後🧛,才得到中級組跳高第三名。運動健將的夢難圓,我又改集郵票,沉醉在薩爾河畔的風景、非洲的老虎大象之中✊🏻。在1935年日記的第一頁,我寫下了新年的三大願望🅿️:一是學問猛進💆🏽♀️,二是家庭平安⏏️,三是郵票大增。流金的弟弟應銓和我同班®️,看到日記哈哈大笑🔥,說他有一張美國林德伯上校飛渡大西洋的郵票,問我願不願意高價收買。我答應用30張票和他交換🤱,成交之後,發現他的郵票背面破損。他比我大兩歲🫷🏽,又是流金的弟弟↔️,只好自認吃虧算了。
流金是“一二·九”運動的前鋒隊員🙆🏿♂️。1938年4月⚽️𓀏,他和燕京大學的同學柯華(後為外交部的司長)等人去了延安💪🏻,受到周恩來副主席的接見📤。9月他到昆明西南聯大歷史系借讀🏍。1939年由於沈從文先生的推薦,流金參加了昆明《中央日報》副刊《平明》的編輯工作。
1944年8月他在貴陽花溪清華中學與李宗蕖結婚🔀,婚後雙雙來到昆明,在天祥中學任教,後來天祥遷到小壩,他做訓導主任🐮,我做教務主任🗿,來往更多,關系也更密。
郭沫若、田漢和宗白華出版過《三葉集》。到了我們這一代卻出現了《九葉集》詩人💆♀️。九人之中,有四個西南聯大的學生#️⃣:1939級的查良錚(穆旦),1942級的杜運燮,1943級的鄭敏,1945級的袁可嘉🚣🏽♂️🟩。其中杜運燮是我的同班,他的詩被聞一多先生編入《詩選》🏰🪁。後來,他寫了一首《西南聯大贊》🫰🏻:
“敵人只能霸占紅樓,作行刑室,
可無法阻止在大觀樓旁培養
埋葬軍國主義的鬥士和建國棟梁。”
“校園邊的成排由加利樹🪿,善於熏陶,
用挺直向上的脊梁為師生們鼓勁👮🏼♂️。”
“缺乏必要書籍,講課,憑記憶默寫詩文,
總不忘吃的是草🦵,擠出高營養的牛奶📂🙆🏿。”
“著名學者,培養出更著名的學者,
著名作家🤾🏿,培養出多風格的作家。
只有九年存在,育才率卻世所罕有。”
穆旦不但寫持,而且譯詩。他在聯大的同班同學王佐良認為他“最好的創作乃是(他譯的)《唐璜》”。“《唐璜》原詩是傑作,譯本兩大卷也是中國譯詩藝術的一大高峰。”王佐良的話把翻譯和創作等同起來了。穆旦的翻譯能不能等同於創作呢🤵🏽♂️?我們可以比較一下《唐璜》的兩種譯文🛫:
(1)何況還有嘆息,越壓抑越深🧑🦳,
還有偷偷一瞥🏊🏼♂️,越偷得巧越甜💫。
還有莫名其妙的火熱會臉紅🚴🏼。
(2)嘆息越壓抑越沉痛🥝,
秋波越暗送越甜蜜😨,
不犯清規也會臉紅。
哪種譯文更像創作🧑🏻🏫?哪種是譯詩藝術的高峰👩🏻🦲?意見可能會不同👸🏼。如果用流金的話來說,也許是一在其中,一在其上了🫳🏻。這也就是杜運燮說的“多風格”。聯大正是因為兼容並包,既有向左轉的殷福生,又有向右轉的徐高阮🧑🏻🌾,所以才“世所罕有”了。(西南聯大北京意昂會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