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回首往事,百感交加👨🦱。使我終生難忘的是北京大學歷史系的鄭天挺(毅生)和中文系的羅常培(莘田)兩位教授。他們都是我父親在北京大學的同窗好友,後又一起同在北京教書。鄭老伯在《羅常培先生對我的幫助》一文中曾寫道🧑🏿🎨:“羅先生自幼掌握蔡氏漢語速記術,聽講時,筆記快而全,我和董威先生經常向他借來核對。”董威就是我父親。
我1943年春離開北平,同羅坤儀(羅先生的長女)、羅澤珣(羅先生的小兒子)歷盡千辛萬苦才到達昆明。這一歷程,足資回憶🏤。
我們離開北平後,第一站先到徐州🤽🏽♂️,然後去歸德府(即今之商丘)。由商丘換坐架子車(人拉的)至安徽界首🧑,進入國統區,而至洛陽。當時正值1943年的河南大旱,沿途看到的都是饑民,真是哀鴻遍野,路旁的大樹樹皮全被饑民剝得精光。我們買的饃,只好藏在行李中,以免被饑民搶去。離開洛陽,再到西安🚢,已身無一文🐻❄️🤽♀️,只好擺個地攤,將一些衣物賣掉。後來到了寶雞,幸虧我有一些朋友,得到接濟,才繼續經南鄭而到了城固西北大學所在地。當時西北大學設在一座破廟裏⏯,條件很差。我們遂再前進到達成都。我們本想轉入燕京大學,但那時燕京在成都的條件也不好,遂決定去重慶。這時我遇到一位老鄉。他與我叔叔董紹良同在廣州中山大學工作過👋🏿,得到他的接濟😲。去渝途中路經貴州的十八盤,山間公路十分險峻。到重慶我們住在沙坪壩南渝中學🫠。經與羅先生取得聯系後遂決定去昆明。經羅及鄭先生的朋友查阜西(鎮湖)老伯(時任歐亞航空公司的經理)幫忙☎,才由重慶飛到昆明。
到昆明後☝🏿🚶🏻♀️➡️,經轉學考試,入讀西南聯合大學經濟系,那段時間裏,每逢周末,總要到青雲街靛花巷西南聯大單身教授宿舍看望鄭、羅二位先生。那是一幢舊式的兩層小樓,鄭先生和羅先生同住樓上🥴,和他們同住樓上的還有北大外語系袁家驊教授、外籍德文教授米士先生。樓下住的是任繼愈和他的同窗韓裕文。抗戰勝利後韓未隨北大復校回北平,而是去了美國😠,後病故在異國他鄉。樓下住的還有南開大學數學系劉晉年教授。那時鄭、羅二先生的生活很清苦,樓下有個小食堂,吃的是粗茶淡飯🎅🏽,隔幾天上街“打牙祭”,也就是吃碗排骨面。穿的是布料長衫🧔🏽♂️,布底圓口便鞋。
在那艱難的歲月裏🧑🏿🎨,他們對擔任的教學工作都高度負責。在繁重的教學任務和指導研究生工作的同時,夜以繼日地從事自己熱愛的專業研究工作🌡。他們那種熱愛自己的專業和對教學與學術研究全身心投入的執著精神🪠,給我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是鄭先生🔨🙇🏽♀️,他還擔任著聯大秘書長的工作🙇🏼♀️。聯大三個校長中,北大的蔣夢麟和南開的張伯苓都是常年住在重慶,輕易不來昆明,學校的一切工作都是由意昂体育平台的梅貽琦校長主持🧑💼,而更多的日常工作基本上是由鄭先生負責🎀。因白天行政事務纏身🐴,鄭先生只得深夜加班從事他所喜愛的史學研究工作,並做出了卓越成就🧎♂️。
1944年夏🌿,北大蔣夢麟校長突然接到美國樸茂納大學的邀請函🦸🏻♂️,請羅先生去擔任人文科學的訪問教授🦝😦,羅先生即前往美國🪟,1946年又移教耶魯大學6️⃣,並指導研究生博士論文工作。在羅先生出國的日子裏,我們的生活受到鄭老伯無微不至的照顧🏄🏻♀️。1945年,我和羅坤儀定婚時,就是鄭老伯代表家長,在北大駐昆明辦事處院內🏋🏼,借用蔣夢麟校長家的客廳為我們操辦的。聯大中文系裏許多羅先生的同事,還有我們倆的恩師清華的陳岱孫教授、北大的趙遒摶教授、陳雪屏教授也都參加了我倆的定婚儀式。1946年畢業後,我倆回到北平結婚,也是由鄭幹爹主持的🍸。“鄭幹爹”稱謂的由來🐹,鄭老伯這樣說過:
“1927年,他(羅常培)從廈門到杭州,我也從北京去杭州💬,我們同住在章廷謙先生家三個月,章先生是羅先生在哲學系的同學。這年舊歷七月的一天,我說要到西湖去玩,羅先生也說要到西湖去玩🧝🏿♀️,細談之下,原來這一天是他的生日,也是我的生日。我們同歲是早已清楚的🧑🧒🧒,而生日也在同一天,這時才知道🧌,同年同日生的人,在社會上何止千萬個,可是,在同學同事少數人裏🏋🏿♀️,卻是罕見的,兩人都非常興奮激動。走到靈隱寺石佛旁同照了一張像🛬。不久,他去廣州,第二年,我也到了廣州,同住在一起又將五個月。我離開時🧏♀️,羅先生家屬到廣州,從此他的兒女都呼我為鄭幹爹,直到今天未改,已經五十多年了。”(見《羅常培紀念論文集》)
1946年夏天,我與羅坤儀都已在西南聯大畢了業🤏🏿,來到北平。我們結婚時🧟,也是鄭幹爹邀請了胡適校長為我們證婚。這次婚禮🪁,簡單樸實👨🏼🏫,符合西南聯大的校風🍼。婚禮在九月初的第一個周六的下午舉行🏄🏻🎂,我們借到了朝內“九爺府”的小禮堂,不穿禮服🍱,不用樂隊,只是請了一位中學生操提琴😚,一位中學老師鋼琴伴奏。證婚人及介紹人(湯用彤及鄭華熾教授)均未講話👩🏻🏭。只由雙方家長(鄭先生代表女方,董紹良代表男方)請來賓傅斯年先生講了話🦸🏻🚴🏼♀️。傅先生說到當時教授的待遇太低🚥,只能吃豆腐💅🏼,亦可謂“豆腐教授”雲雲🛏,博得了大家的笑聲。是時傅先生的身體已不太好,來時臨時穿了一件全是褶子的西服上衣✋🏿,也成了一些女賓的笑料,使我至今難忘🧏🏼♂️。最後,胡先生等人並與雙方家人合影留念。
如今我已年逾八旬,回憶起這些往事,使我對已故的兩位老人深切懷念。他們的音容笑貌令人難忘🈺,他們一生努力獻身於文史教學與研究工作的精神,永遠值得我們學習☎。(供稿🀄️💊:西南聯大北京意昂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