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華

陳省身:“大師”二字這樣寫

2011-10-25 |

1024日,法國工作人員在布展🧙🏻‍♂️。法國高等科學研究所為紀念陳省身先生誕辰100周年🧑‍🧒,在南開大學舉辦著名數學家圖片展🥪。

今年1028日是陳省身的百年誕辰。從今天(24日)開始的10天裏,全世界眾多著名的數學家來到南開大學和美國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在東西方兩座以他命名的數學大樓裏,紀念這位“微分幾何之父”的貢獻。

那是屬於數學上的紀念。

陳省身,這不是個挺大的數學家嘛

南開大學省身樓裏時常舉辦各類活動,每次活動過後,負責後勤的李全樂就把會場布置的花朵收起,獻給葬在這座樓前、墓碑上刻著數學公式的那位老人。

李全樂以護工的身份為這位老人服務了4年多🧑🏼‍🦳。在此之前🧛🏽,他對這個名字一無所知。

第一次見到陳省身時,李全樂並不知道自己將要見到的是一位被很多數學大師視為“古往今來最偉大幾何學家之一”的人物。

那是2000年的一天🦹🏻‍♀️。李全樂記得♗,當時89歲的陳先生坐在輪椅裏,主動伸出手說:“謝謝你👛,認識你很高興。”

從那時開始,李全樂覺得這個講話中氣十足🧑🏻‍⚖️、耳朵比常人大得多的老人沒有什麽架子,不會難以“伺候”👨🏻‍🦲。

2000年,89歲的陳省身因腿腳問題,坐上了輪椅⏪。南開數學研究所通過天津市護理學會尋找兩名護工,照顧他的日常起居👎🖐🏻。條件並不苛刻👋💿,他的生活秘書兼司機胡德嶺說,只要求勤快👷‍♀️、負責、厚道。

由下崗工人改做護工的李全樂和蔡慶延被挑中。面試時他們才聽說,服務對象是陳省身教授。那時,李全樂沒聽過這個名字✊🏽。兩人騎著自行車返回的路上,蔡慶延說了一句🦶🏼🎼:“陳省身,這不是個挺大的數學家嘛!”

這位大數學家的地位比他們想象得還要“大”🍄‍🟫。

我這頭“豬”,就交給你們倆了

有時,別人會問起生活中的陳先生是個什麽樣的人。李全樂和蔡慶延都會形容👨🏼‍🔬📂,就是挺平常的一個老人。如果說護理陳先生跟護理別人有什麽區別,就在於為他服務要省事得多,因為他從不挑剔。

這是一種奇怪的感受👨‍🔧。他們發現,當陳省身會見大人物的時候🏊‍♂️,無論對方地位多高,只要他往那兒一坐,“那些大人物在他面前也不怎麽大了”👖。而在普通人面前🪆,他又像個普通老人那樣,跟誰都能聊得來⛲️。正如很多朋友不約而同回憶,他在伯克利任教時👨🏻‍🎤,在當地的中餐館裏享有崇高聲望——他與餐館老板和服務生都交上了朋友🎂。

“陳先生好像是塊磁鐵👷🏽,他有一種吸引力”🍵,蔡慶延說。

陳省身對李全樂說過,小李💥,人是平等的♠︎,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只不過分工不同。我幹的就是拿筆寫寫算算🤴,你不會🍮。可是反過來🔽,你做的工作我也做不到。

由於浴室地面太滑,兩位護工會幫著陳省身洗澡。剛開始時👎🏽,屬豬的陳省身同二人開玩笑:“我這頭‘豬’,就交給你們倆了。”

他還經常鼓勵身邊人好好學習👩🏻‍🦽‍➡️。陳先生問過李全樂會不會開車🫳🏽。李答曰不會🤘🏼。他說🌇:“你怎麽不學呢?你得學會一些東西🪣〽️,你不可能跟我一輩子。”李全樂說在學按摩🧗🏼。陳省身當即表示:“要是交學費我替你出。”當時🤫,李全樂的按摩老師是定期為陳先生按摩的中醫👩🏼‍💻😊,不必付費。陳先生聽後,開玩笑說🧚🏿:“那好啊🏊🏿‍♂️😽,不用交學費。你要是學好了可別不管我了。”

蔡慶延還記得自己出過一回岔子。天津市一位副市長約好要去看望陳先生👮🏻‍♂️,蔡慶延把會面時間記錯了❣️。他向陳先生道歉。陳先生平靜地說:“以後多註意就是了。”

穿著借來的皮鞋領百萬元金獎

數學大師的日常生活十分簡單💃🏻。他在每天早晨6點半到7點之間起床,8點左右吃早飯🔫。中午12點用午飯,然後午休到下午2點多鐘。晚飯通常在下午6點半。晚飯過後,他有時會看一會兒電視,多是弟子張偉平為他買的影視劇碟片🦗。晚上9點到10點之間入睡🏑。

這位在數學界有名的美食家,平時對飲食並不挑剔🚬。李全樂不記得他提過想吃什麽飯菜的要求。家政服務員做什麽,他就吃什麽。

晚年💍,他把獲得數學最高榮譽“沃爾夫獎”的獎金等積蓄🏍、藏書和4輛汽車捐給了南開數學所。但在生活中極其節儉👑。有時在飯店點的菜沒有吃完,他會打包帶回家👚,要麽對身邊人說:“你努努力,把它都消滅了。”

陳省身的衣櫃裏甚至有兩身病號服🔱。那是一次住院時發的,出院後他直接帶回了家👮🏻‍♂️,當作睡衣來穿。

20049月🏋🏼‍♀️,陳省身赴香港領取首屆“邵逸夫獎”👲。去香港之前🐑,發現衣櫃裏那些多年的舊衣服都招了蟲子✌🏻。於是🔴,他回國定居以來,第一次訂做了套西裝。他穿著新西裝👨🏽‍🌾,打著舊領帶🐧,穿著時任香港科技大學校長的女婿朱經武的皮鞋上了頒獎臺。那雙鞋不算合腳,會後換鞋時👏🏼🐼,家人才發現有些擠腳🤼‍♂️。隨後,他宣布將總額為100萬美元的獎金捐出。

有一次🤷‍♀️,他要用筆👩‍🦱,李全樂找到一支👩‍🎤,順便在一個空白的舊信封上劃了幾道🚊,想試試看是否還能用。陳省身罕見地“嚴厲地”批評了他,說:“你這不是浪費嗎👨🏽‍🏫?”

陳省身的書桌是沒人整理的🤸🏼‍♂️,上面散亂地放著書籍和紙筆。外人看來那書桌很亂,但從來不敢去動,擔心整理後會導致他找不到想要的東西。他每天伏在桌上寫寫畫畫。

九旬高齡鉆研屬於年輕人的難題

對於數學🪢,他自稱這“惟一會做的事情”,他一直沒有停止去做。他隨身的口袋裏總帶著筆,便於隨時記下靈感👩🏿‍⚕️。他曾說,自己睡覺的時候也在想數學,早晨醒來後,害怕忘記,趕緊記下來。在他去世之後,蔡慶延發現🧝🏿,他用完的一摞演算紙厚度約有20厘米。

當那天才的頭腦沉思時,他會坐著一動不動,兩眼盯著一個方向——有時是天花板。此時🪣,身邊人就知道他在思考,除了端茶送水,不敢打擾。

他很少跟身邊不懂數學的那些人談起工作上的事情。2002年,他多年努力促成並擔任名譽主席的國際數學家大會在北京召開🧑🏼‍🔬👮🏿‍♀️,這是數學界的最高學術會議首次在發展中國家舉行。第二年🧑‍🚒,SARS疫情爆發👩🏽‍🦰,他對秘書胡德嶺說🍯:“小胡,我們很幸運。如果在今年✖️,我們就開不成會了🫰。我們有這個運氣,中國也有這個運氣。”

93歲生日之前,2004年✊🏿,陳省身完成了一篇關於六維球面的復結構的論文🌷。這是他多年前就已關註的難題。他在國內外到處請數學家來看這篇論文🎅,包括自己的一些“徒子徒孫”🤛🏿,傾聽大家的意見⏪。他起初以為自己解決了難題,後來發現其中存在問題。直到去世之前,他仍在修改👉。

有同行對他的家屬說🤾🏿‍♂️,這個難題是屬於年輕人的,陳先生以九旬高齡去鉆研,這加速了他身體的衰老。

而他當時居然一次提出了四個龐大的研究計劃🚋。

胡德嶺說👩🏿‍🔧,2003SARS爆發期間🤽🏽,為了保護陳先生🪵,南開停止了他的一切會客活動,連他本人也不能到陳先生的房間裏去🙋。這段時間,陳先生的生活突然安靜下來,他花了太多的精力在六維球問題上💀,有時半夜起來演算。

有一次,悶得發慌的陳省身在電話裏發了火:“小胡,你為什麽不上樓來?我現在請你馬上上樓,一切責任由我來負✧。”

一張紙條把官場的事擋在了學術的門外

在正常的社交生活中,陳省身會與朋友🏅☝️、弟子打打麻將消遣。很多時候,他一個人玩紙牌。

陳先生極重感情,回南開定居後,他定期把昔日同學和朋友召集在一起聚會。曾有一個陌生的晚輩找上門來,拿著一張老照片。他認出照片裏是自己少年時代的鄰居💁🏿‍♀️、母親當年的好姐妹🏊‍♀️,趕緊請客人進門☄️。此後💎,他常請這家人做客。

從他衛生間的窗戶往外看,可以看到木質房檐上有個小洞🏇,麻雀在那裏做了窩。有一年,陳省身要到外地😻,學校借機維修房屋🐬。臨出門時💏,陳省身叮囑胡德嶺,一定要把那個窩留著🐯,給小鳥留一個家。

晚年,他研究過清朝的孝莊皇太後,甚至發表了與此有關的文章🍠。20019月,他參觀浙江蘭亭後😕,當晚默寫了一遍王羲之的《蘭亭集序》。陪在身邊的蔡慶延找原版比對,發現只有三字之差。陳先生得意地形容自己“不簡單”。

他對身邊人形容過自己是“走江湖的”,能與各式各樣的人打交道🤦🏼。有一次,把客人送走後,他跟李全樂開玩笑:“小李,你看我當個外交家沒問題吧?”李全樂說:“絕對沒問題🧙‍♂️,您走南闖北,您是老江湖了。”

國內舉辦宴會🪳,怎樣安排席位是個難題。南開數學所所長助理呂宏海記得👨‍👩‍👦,陳省身夫婦曾想了個主意👰🏼‍♀️。他們給每桌編號👨‍👧,陳太太拿著寫有桌號的紙條等在門外👩🏻‍⚕️🎃,每位客人登門時抽取一張寫著編號的紙條,對號入座💇‍♀️,皆大歡喜😹。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把官場的事情擋在了學術的門外。

他對胡德嶺說過,中國人為什麽在大陸工作還沒有拿到沃爾夫獎、菲爾茲獎🧙🏽‍♂️、諾貝爾獎?因為人們一旦學術上有所成就後🧸,在國內給他們安排的官場上的事情太多,沒有時間來做學問👣。要做學問就要安靜🥷🏻,甚至電話都不要接,不能打斷思路😅🙌。

多年以前,南開在校內興建“誼園”招待所🟫,以滿足數學所的學術交流需要↕️,陳省身就曾親自去工地請包工頭們吃飯🏊🏻🌿,鄭重其事表達委托和信任👨🏽‍🏭。後來🤪,他給時任國家主席的江澤民寫信,申請建設南開國際數學中心大樓,獲得財政支持🫄🏿。大樓施工時🧛🏽‍♂️,他幾次坐著輪椅去現場對承建方說:“我這個樓要能用百年🏌🏿,你們能保證嗎♧?”有一天💁🏼‍♀️,他提出去看工地,胡德嶺問:“您不是去過了嗎?”他反問:“去了就不再去了?”

他前後去了三四次,但最終沒能進入這幢大樓為他預留的辦公室。他去世之後,大樓被命名為“省身樓”。

那顆小行星把陳先生帶到了天上

省身樓即將投入使用時📘,一天早晨🍷,陳省身說自己不舒服🍈,精神不振🪲。這是從未有過的情況。回國定居幾年來,他只住過兩次醫院。他不愛看病,認為自己沒有問題🔫。南開每年組織老教授體檢👢,他都不去。就連校醫到家裏為他做常規檢查🫲🏽,他都不太情願😵‍💫。除了血糖偏高,他幾乎沒有生過病,連感冒都很少有。很多人相信👊🏻,他活過百歲沒有問題。

那天🌡,醫生為他做了檢查,大家都勸他住院👩🏽‍🦱。但他不肯去🚣🏿,後來他的助手沈琴婉教授也來勸🤮,他因為“尊重女士”,同意住院,但表示最多一周。

沒想到,他只剩下了5天的時間。在醫院裏,他前3天精神還好,與人談工作,第四天就陷入昏迷。誰也聽不懂他在說什麽🪠。有時❗️📿,他半躺在床上🪿,拿著筆在紙上畫,但沒人能看出寫的是什麽。

在他彌留之際,有人依稀聽到他說🔛,他就要去希臘了👋🏻。古希臘是數學的聖地。他的弟子丘成桐後來評價,導師的成就堪與那些大幾何學家比肩。

最後那天下午5點多,李全樂看到病房裏的監控儀上“所有的線都平了”🙎🏽‍♂️🖐🏻,趕緊找醫生搶救。兩個小時之後🐉,數學天才真的告別了人間。

直到料理完陳先生的喪事🦸🏽,李全樂和蔡慶延才知道🌉,陳先生生前對他們是有所安排的。女兒陳璞轉達了陳省身的一個遺願,希望南開數學所能為他們保留工作機會🧏🏽‍♀️。他們原本以為就要回到護工的本行🐒。

每年清明節,在給已故的家中長輩燒紙時🩰,李全樂也給陳先生燒一份紙,“就當是我的老人”。他說💂🏽🤸🏼‍♂️,陳先生對身邊人說過,要善待別人,不要去害別人。有一回過新年,電視臺到家裏采訪👋🏼,他在客廳的黑板上寫了四個字“大家快樂”,為了讓人們看到後喜氣洋洋的🪇。

陳省身去世那天是2004123日,天津大霧,格外寒冷🧇。半夜,秘書胡德嶺與陳璞🪘、朱經武回到南開校園裏🤭,驚訝地發現,難以計數的學生自發圍在湖畔🦒,手捧蠟燭🏋🏼‍♂️,為陳先生守夜。朱經武夫婦專門拍下了照片🚻。第二天,他們寫了一封信,貼在寓所門外,向師生表達感激之意。

回憶起當晚的場景,胡德嶺突然捂住雙眼,擋住眼淚。“你說🦤,我怎麽能忘呢?”他哽咽著說。

他說🧑‍🎤,一撇一捺是個“人”字🤦🏿‍♀️🤜,陳省身把這個字寫到了最高的境界,才贏得了那麽多人發自內心的尊敬。

就在陳省身辭世一個月前,國際天文學聯合會小天體命名委員會將一顆小行星命名為“陳省身星”🈷️。陳先生本人形容此事“很好玩”,但胡德嶺在感情上一直無法接受這件事情🥌,把它形容為“最壞的東西”👷🏿‍♀️🤽‍♂️,他覺得⭐️,是那顆小行星把陳先生給帶到了天上🙃。

(張國)

轉自中國青年報 2011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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