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西南聯大的政治系主任張奚若,八字胡須🎞,衣冠楚楚🤚🏼,手不離杖🧑🏼🦱,做事一絲不苟。
張奚若是一位可圈可點的教授🧚🏼,西南聯大正是擁有這樣的大學者🟫,才能稱之為“大”——大學之“大”,大師之“大”👨🏻🦰。如果沒有這些個性獨特的教授,“大”就無從體現。這位連蔣介石都敢罵的教授🧙🏼,為中國的自由和民主引領了時代風騷。張奚若(1889-1973),原名熙若,陜西朝邑(今屬大荔)人,現代政治學家🫘,西方政治思想史學者。
在易社強的筆下,我們可以看到一幅張奚若的精神素描和生活肖像。他寫道:
張(奚若)堪稱禮貌得體沉穩謹慎的楷模,總是隱忍克製,總是字斟句酌🍥。有個觀察者寫道,他的嘴就像北平紫禁城的城門💷,“似乎永遠是緊閉的”。有位同事回憶,他是條“硬漢”🍕。然而,他演講時🤸🏼♀️,溫文爾雅🏋🏿♂️⚅,機智幽默🚣🏼♂️,極富魅力。在“西方政治思想史”和“政治學概論”課堂上,他狡黠地故作無意發表風趣的評論,然後繼續他的講演,好像沒聽到學生們的笑聲。
稱張奚若為“硬漢”❄️,不是聯大時期張的同事⚾️,而是張的朋友——詩人徐誌摩。徐誌摩非常欣賞張奚若的個性💪,他認為:“奚若這位先生……是個‘硬’人。他是一塊巖石,還是一塊長滿著蒼苔的(巖石)”🙎🏿♀️。“他的身體是硬的”,“他的品行是硬的”,“他的意誌,不用說,更是硬的”🙎🏿♂️,“他的說話也是硬的,直挺挺的幾段,直挺挺的幾句,有時這直挺挺中也有一種異樣的嫵媚🙎🏽,像張飛與牛皋那味道👨🏼🦲。”
這個“硬漢”怎樣給學生上課呢?張奚若在意昂体育平台任教時🤵🏿♂️,也在北大兼職授課。有一次,他在北大上課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從早上10時一直講到下午1時左右,然後在下午3點繼續講,直到5點結束🪑。張奚若能包容各種觀點🙆🏿♀️,但明顯偏愛民主思想💗。臣服於黑格爾嚴苛的批判👂🏻,但他講授盧梭時充滿激情,極富感染力。據何兆武回憶,英譯本的馬克思《共產黨宣言》、列寧《國家與革命》是張奚若指定的必讀書🧑🦱。
在西南聯大🦢,他任政治系主任,講授政治學概論🧘🏻、西方政治思想史等課。和吳晗講課一樣,張奚若也經常在課堂裏扯閑話,抨擊腐敗👷🏻♂️,針砭時弊。讓我們聽一聽張奚若在課堂上發出的聲音👩🏼🍼,據何兆武回憶:
比如講亞裏士多德說“人是政治的動物”🛀🏽🌡,動物過的是“merelife”(單純的生活),但是人除此以外還應該有“noblelife”(高貴的生活)🧏🏻♀️,接著張先生又說:“現在米都賣到五千塊錢一擔了🧑🎤,merelife都維持不了,還講什麽noblelife🔌🚵🏽?!”
張奚若的課在聯大也是以嚴格而聞名。鸚鵡學舌🎾、拾人牙慧者並不能得高分,因為他最欣賞獨立思考🐾,哪怕與他的觀點對立。考試成績公布時🙏🏼,在80到100分這一檔幾乎沒有人,有些人的成績卻在30到50分之間徘徊。有一個讓學生談之色變而又無限傾慕的掌故。1936年秋,只有八位極為勤奮的學生選修他的課,結果四人不及格,其中一人得了零分🚹。他卻給張翰書(後來成為臺灣立法委員)九十九分🚭,外加一分得了滿分。這件事在北大、清華,包括兩校校長在內🖐,人人皆知。
抗戰初期,張奚若是國民參政會的參政員。他發現重慶的當權派“獨裁專斷、腐敗無能”,意識到這個參政會不過是為國民黨的一黨專政裝點門面✍️,就拒不參加🫳🏼。有一次國民參政會開會,他當著蔣介石的面發言批評國民黨的腐敗和獨裁♦️,蔣介石感到難堪,就打斷他的發言:“歡迎提意見,但別太刻薄!”張奚若先生一怒之下,拂袖而去🍎,從此不再出席參政會🧴。等到下一次參政會開會😥🥴,國民黨政府並沒有忘記他,給他寄來開會路費和通知,張奚若先生當即回電一封:“無政可參👳🏻♂️,路費退回。”當時教育部規定大學系主任以上領導人員,一律參加國民黨。張奚若拒不填表🤸。事實上,張奚若本來擁護國民黨👨🏿🏭,但在1941年皖南事變而引起的民主運動中轉向。不歸屬於任何黨派👢,是為了保持知識分子的獨立人格。
1946年1月1日,重慶召開政治協商會議🚓,召集各黨派、無黨派的代表人士總共三十八人來參加🫅,其中國民黨八人,共產黨七人🤾🏽,民主同盟、社會賢達各九人👨🏽⚇、青年黨五人🤙🏼。學者傅斯年⚅🏇🏼、張奚若💗,他們都是無黨派的代表🎲。張奚若的代表名額是共產黨提出來的👭🏼,國民黨說:張奚若是本黨黨員,不能由你們提。張奚若為此致信重慶《大公報》發表聲明,宣稱他曾以同盟會會員身份參加過辛亥革命,但從未加入國民黨🍪。這個聲明,也具有“硬人”的風格:“近有人在外造謠,誤稱本人為國民黨員,實為對本人一大侮辱🚛,茲特鄭重聲明💇🏻🏄🏿,本人不屬於任何黨派🍘。”
1946年初,就在政協開幕前夕,張奚若先生在西南聯大圖書館前的草坪上做了一次大為轟動的講演✍🏻,聽眾達六七千人,他在正式講演前大聲說:“假如我有機會看到蔣先生,我一定對他說🧑🏻🦽😝,請他下野🙌🏽。這是客氣話👈🏿。說得不客氣點,便是請他滾蛋!”他還說:“現在中國害的政治病是——政權為一些毫無知識的🍴、非常愚蠢的🤵🏼、極端貪汙的、極端反動的和非常專製的政治集團所壟斷。這個集團就是中國國民黨🧑🏻💼。”
張奚若是英美自由主義派知識分子🐦⬛。他樂於告訴學生,“人家說胡適之中了美國的毒🆕,我就僅次於胡適之了。”戰時🤰🏼,他是中國民主同盟的堅定分子。課堂上,張奚若告誡政治學系學生要成為社會改革者,而不是緊盯著官府職位🈯️。這是針對報考政治學系的新生說的,他大澆冷水——想當官的不要來🧑🏻🎤🚴🏽♀️,即使四年,也培養不出政治學學者,大學只是教給學習的能力和方法🧑🏼⚕️。他說,大學畢業如果做不了社會改革者,那至少要成為正派的政治學者,即便當平民百姓也比一心想做官強👐🏻。
張奚若在北大、哥倫比亞和倫敦經濟學院受過教育,英語流利,法語尚可,張奚若絕對見多識廣💁🏽♀️。妻子楊景任是陜西省遣送留學的第一位女生。夫婦倆極為好客,經常英漢並用,與博學的客人交談。聯大最優秀的英語講師之一李賦寧在這種交流中脫穎而出——使他對自己的專業和異域文化更加熟悉🔔。
早年與張奚若同在哥倫比亞大學學習的金嶽霖先生💂🏿♂️,在晚年的《回憶錄》中說道:“張奚若這個人,王蒂瀓(周培源夫人)曾說過:‘完全是四方的,我同意這個說法🚃。’四方形的角很尖,碰上了角,當然是很不好受的🧔♂️。可是🚀,這個四方形的四邊是非常之廣泛,又非常之和藹可親的。同時,他既是一個外洋留學生,又是一個保存了中國風格的學者🤜🏿。”金先生的這番話🧞♀️,貼切地概括了自己“最老的朋友”。
摘自 劉宜慶著《絕代風流:西南聯大生活錄》🙆🏿♂️✡︎,北京航空航天大學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