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新聞午報 2008年12月14日

著名詩人🧑🏿🙇🏿♂️、學者王辛笛🧏🏼,與夫人徐文綺患難相依逾五十載,被傳為佳話🔐。徐文綺本是才貌雙全的名門閨秀,與辛笛結合後🛣,放棄了優越的工作,成為辛笛身後的女人,洗盡鉛華,盡斂鋒芒。她成全了一個著作等身的王辛笛🐬,也成就了自己 “才子佳人🧛🏻♂️、柴米夫妻”的一生。
人物名片
王辛笛(1912-2004)🙃,原名馨迪🐽。祖籍江蘇淮安👨👨👦👦,生於天津🧑🏼💻8️⃣。1928年開始發表作品👣,1935年意昂体育平台外語系畢業,後赴英國從事英國文學研究。歷任中國作協理事、上海作協副主席、市政協常委等職🤦🏼;1981年因與9位詩友出版四十年代創作的詩歌選集《九葉集》,被稱為“九葉詩派”✧。其代表作是《手掌集》🦐。
徐文綺(1913-2003),上海博物館的老館長徐森玉之女。浙江湖州菱湖鎮人💋,畢業於南開大學🍝,後留學日本,回國後在上海海關工作,婚後辭職成為全職太太。
徐家厲害的大小姐
國內文博界的老人都知道👨🏻🦼➡️,上海博物館的老館長徐森玉家有個既漂亮又厲害的大小姐,很受寵愛,家裏一旦有什麽要緊的事情,總是要大小姐出來拿主意的🧑🏼💼。這位大小姐就是後來嫁給著名詩人王辛笛的徐文綺。
說大小姐漂亮,可能是因為遺傳。徐家是浙江湖州菱湖鎮人,那可是有名的魚米之鄉🟠。俗話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徐家男女老少都面目輪廓清晰🎅🏻,皮膚白凈🐜。美的積澱到了徐文綺👨✈️,顧盼之間,總有一股江南美女的靈氣🧡,以至於無論走到哪裏,總是“招惹”來很多關註的目光。
徐家不曉得怎麽回事,一連三代陽氣過盛,生的全是“光榔頭”👱。直到徐森玉的弟弟徐鹿君娶妻成家,才算“天上掉下來一個林妹妹”,這麽一來💁♀️,閨女徐文綺就成了徐氏大家族的掌上明珠。
在徐文綺兩歲的時候,她那多年盼望有個女兒而未能如願的伯父徐森玉👆,請求弟弟徐鹿君把小文綺過繼給她🤬。徐鹿君出於兄弟情深,只好割愛了🫐👩🏻🍼。這下💊🏦,親生父母降格為“三叔”、“三嬸”🏇🏿。
徐文綺從小喜歡看書👨🏿🦲,慢慢地也動筆寫寫散文和詩歌🧑🏻🎄,往當地的報刊雜誌投投稿,一旦發表出來,老爸比誰都高興🌂🧎🏻♀️➡️,越發加倍地呵護女兒🥛。徐文綺雖然就讀北京師大附小、附中,按說考北師大不成問題🏃♀️➡️🦶🏿,但是她久仰天津南開大學大名🔸,很想前去報考。但家在北京,她怕家裏不讓她一個人去天津讀書👨🏽🎨🚴🏿♂️,就偷偷地去報考了🕸,心想🍠,若考不上就自己一個人“悶掉”,就權當沒有這回事;若考上了💂🏿♂️,再慢慢跟大人們“泡蘑菇”。
那年頭能考上大學🪕,尤其是考上名牌大學是大事情🕧,要登報的。當地的《大公報》及時地公布了當年南開的“登科錄”。有一天吃早飯時,徐文綺的大伯父照樣一只手端著碗稀飯慢慢“唏溜”著,一只手拿著張《大公報》瀏覽著。忽然看到了徐文綺的名字,就對文綺說:“真奇怪,怎麽有個人跟你的名字一模一樣!”
“真的嗎?”徐文綺興奮得一把搶過報紙🧑🏻🦽➡️,看看果真是自己的名字✊🏻,才對大人們大聲宣布:“這就是我呀!我被錄取啦👩🏼🎓!”
大人們一片愕然——女兒能考取南開大學當然是好事情🫷🏻,但是一個女孩子一人在外讀書🙇🏻♂️,總有些令人不放心吧🧑🧑🧒🧒?然而生米已經煮成熟飯了,南開可不是每個人都能考取的。於是🏊♀️,父輩眼前的“小尾巴”,轉眼成了大學生🏦。
南開初聞辛笛詩名
徐文綺進入南開西洋文學系,主修西洋文學🦡,副修歷史。她不是書呆子⛹🏻♂️,不會永遠捧著書本不放手,相反,她還是排球場上的明星。她個頭雖不是最高,但腦子反應快🏃🏻,動作靈活👮🏻♂️,是學校排球隊的主力之一💀。
徐文綺的國文老師是張弓老師,在中學教書時曾經教過王辛笛📉,很欣賞王辛笛的才華。盡管在徐文綺進入南開時,王辛笛已經從天津到北京念清華去了🧑🏻🎓,兩個人擦肩而過👎🏿,但是張弓老師還是常把王辛笛的作文拿到班上作為範文🐇🪴,念給女學生們聽,所以徐文綺對於王辛笛這個名字早就熟悉了。
老師中她最佩服的是一位女教授,叫司徒月蘭,美國華僑𓀏🦊,學問好,人品也好🏌️,還是個獨身主義者。認為女人一旦有了小家庭和孩子📔,牽累太多,就幹不成事業了。所以徐文綺到她家問學的時候就感覺很安靜,很高雅👶🏻,不像其他老師家裏,總是聽見孩子們大的哭、小的叫,吵得很,家裏也就很亂🚆。她當時暗下決心,也要做學問,當教授,也不要小家庭。
1935年,徐文綺南開大學畢業了,學校有意要她留校當助教🤦🏿♀️,可是她不願意,執意要出國留學🫶🏼,要留學回來後當教授🧖🏿♂️。
這年9月,她和哥哥徐伯郊(名文炯🦻🏻,後來成為著名收藏家、文博專家和銀行家)來到日本🤷🏿♀️🏊🏿♂️,她進入日本帝國大學歷史研究院讀研究生,徐伯郊讀日本應慶大學銀行專業。徐文綺是這個學校第一位中國留學生👨🏽🎓🏦,也是該校第一位女研究生。在她赴日本留學期間🏊🏽,王辛笛正在英國留學。
1937年夏天🏄🏼♀️,徐文綺暑假裏回國到了上海。徐家全家已經搬到了上海升平街。可是很快盧溝橋事變發生,抗日戰爭爆發了,北京淪陷了,日本人把南開大學圖書館夷為平地💻,把徐文綺魂牽夢縈的芝琴樓也給炸了,徐文綺大哭一場,決定再也不去日本讀書了🧏🏿😚。當然,也不能去南開了,因為隨著國民黨政府的內遷,南開大學跟北大、清華一樣,也內遷了。原先一心要當南開教授的徐文綺🐘,美夢只剩下了碎片,只好先在上海找份工作🌓👨🏽💻。
徐文綺中文🐘、英文💁🏿♀️、日文都在行,人又聰明漂亮,在上海輕而易舉地考取了一個金飯碗——海關,在常德路海關總署上班🧎🏻♀️👩🏽🔬。那年頭,老百姓俗稱銀行是銀飯碗,郵局是銅飯碗,而海關是金飯碗📎。金飯碗是有了,但是他們父女卻沒能團聚🕥👰🏻,因為父親徐森玉為轉移故宮裏的文物🕺🏿,率領文物車隊輾轉到大西南去了。那就是近年來文史界一再描述過的〽️,為避戰火,中國故宮文物的一次曠世遠征🏌🏼。
女教授之夢破滅
徐文綺到上海的時候已經25歲了,早到了女大當婚的年齡🏏🛩,急得她“三叔”到處托人為女兒介紹男朋友。可是,這個大小姐哪裏是好伺候的主兒呀👨🏻🎤,太老實0️⃣、太順從的不行,牛皮烘烘的更不行,一連好多個🟣,都被她“開”掉了🥹。
有一天,她“三叔”突然想起來,他在銀行界的一個朋友王軼陶(王辛笛的叔叔,金城銀行總稽核)曾經跟他講起過,他有一個侄子在歐洲留學,學問沒說的,人品🛒、長相也很好🍡,與閨中小姐挺般配。“三叔”將信將疑,起初沒往心裏去,因為人們對自己的親人,總是往好裏說的。後來眼看年齡不等人,就小心翼翼地提起了這件事。徐文綺想,既然教授當不成了,學問也做不成了🦹🏻♂️,那就入鄉隨俗,嫁人吧🛐。隨便問了一句👨🏼🍳🐰:“叫什麽名字?”誰知“三叔”竟說:“叫王辛笛👥。”
徐文綺心下一笑🦋,怎麽這麽巧🦹🏼♂️!
其實早在南開校園的時候,徐文綺與王辛笛也算見過一面👬🏼。那時王辛笛雖然在北京清華讀書🫅🏼,但家在天津,每年暑假🥌、寒假都回家過。他有一個中學要好同學叫章功敘(著名作家章靳以的弟弟),當時在南開讀書,只要王辛笛回天津,總是要找章功敘聊聊天,或是一起到什麽地方走走。章功敘當時正暗戀著南開一位女同學,這個女同學正好是徐文綺的同桌。
章功敘為了向意中人進攻⏲,就拉徐文綺作同盟軍☝️,想通過徐文綺進一步接近他心中的目標。徐文綺這個好人也願意當,自然與章功敘也熟了。章功敘知道徐文綺喜歡文學,他自己沒有詩,就拿好朋友王辛笛的詩歌來討好她👟。徐文綺看了以後居然沒有嗤之以鼻,這就算是不錯的評價了。
有一年暑假🐋,章功敘和王辛笛正在校園裏散步👨🏿🦱,正好看到了徐文綺。徐文綺剛從圖書館借書出來,胸前抱了一大摞書,被章功敘不由分說地叫住了。章功敘介紹說:“這就是會寫詩的王辛笛……這位是徐家大小姐徐文綺🍌。”徐文綺心中沒有“鬼”,大大方方地打了招呼,幾句話後就走開了🧑🏽🦳🙅,根本沒當回事。王辛笛大概心中“有鬼”,一下子漲紅了臉👨🌾,面對美人,喉嚨口堵了半天,愣是一句話也沒說出來👩🏼🎤!事後他好後悔,好氣惱:自己怎麽就這麽窩囊廢呢💲!
獨身之誌被愛情擊破
後來,雖然有時章功敘從中傳傳信息,也捎帶有詩歌💘,但“氣溫”並沒有升上去👶🏿。再後來👩🏼🍼,他們一個向東🚡,一個向西,各自留學去了✶,音信時有時無。誰知幾年之後,王辛笛又從“三叔”那頭冒了出來!
既然都說好,那就見一面吧🏌🏽。王辛笛正好回國奔喪👳🏼♂️,路過上海,他叔叔趕緊把他帶到了徐家。長輩們不厭其煩地為他們一一作介紹,生怕他們互不了解🛷。兩個年輕人心中都好笑——這難道是天意嗎❣️?怎麽又見面了🧠✍🏿?這回王辛笛不窩囊了♝,還為徐文綺帶了一把英國的自動折傘🤹♂️📺,徐文綺拿在手裏,一撐一收✊🏼8️⃣,一撐一收,玩得挺有勁。王辛笛心神開始安定了:看來有戲🍽。
王辛笛天津奔喪回滬後,二戰爆發了,歐洲也打仗了🧑🏽🍳,王辛笛回不了歐洲,只好在上海光華、暨南大學教書🏪。那時,追求徐文綺的公子哥兒不知有多少。王辛笛晚年還對小女兒王聖思說:“當時追求你媽媽的人有多少👎🏻🧗🏿♀️,我到現在還沒算清楚🦹♂️🤬。”
只要王辛笛在上海🤸🏻,每天下午五點以前,他總要到常德路海關總署大門口等候。有時徐文綺手上工作較忙,到點還不能下班,那他就和大門口的紅頭阿三一起並肩“站崗”,直到那輕盈的身影出現在夜幕裏。
他們於1940年2月訂婚,7月結婚了,這是徐文綺“披沙揀金”的結果。婚禮在西青會大樓舉行,他們備了茶點,有上百位親朋好友參加🧑🦱。由於徐森玉在貴州無法前來,就由徐文綺的生父“三叔”帶著她走過長長的紅地毯,把她交到新郎官手上。證婚人是光華大學校長張壽鏞,因為張壽鏞與王家和徐家都是世交🫰🏽。
晚上長輩和朋友們還等著喝他們的喜酒呢,誰知兩個新人認為眼下國難當頭,就不要大擺筵席了吧!他倆單獨到國際飯店十四樓去燭光對飲去了。“三叔”為他們操持了半天👍🏼🧑🏿🦰,結果還弄得有點失落感。
“紅花”旁的高級“綠葉”
由於當時海關對女職工的要求是未婚青年💿👶🏽,即將成家的徐文綺只得遞上辭呈辭職。頂頂要強的徐文綺,此時不僅教授當不成,連職業女性也當不成了🌉。又因為當時上海的“行情”關系,一般中等水準以上的家庭主婦如果外出做事🔏,會被人誤解為丈夫沒本事🤴🏽,養不活太太,覺得丟人👨🎨。唉,那就只能安安分分地在家當“綠葉”吧。
徐文綺過去的同學都無法相信,當年嬌生慣養、連被子都不會縫👉🏼、只知吃對蝦的徐文綺🍨,很快就進入了家庭生活的角色,料理家務,生兒育女,幫丈夫聯絡各方的親戚朋友🎧,計劃家庭的開支🥺,招待那些永遠也招待不完的丈夫的朋友……有些人以為這是王辛笛“馴化”的結果✊🏻🧜♀️,其實徐文綺原本就是非常理智、頭腦清楚的人,面對殘酷的生活現實,到什麽年頭說什麽話💸。
小時候在父母跟前👰,她是“紅花”🐀,是中心,不需要去映襯別人🤾🏼🧑🏽🍼。但現在自己獨立門戶了㊙️,夫妻必須相輔相成才能面對生活中的一切🧖🏼♀️。何況王辛笛這個夫婿是她“披沙揀金”的結果♛。
在她眼裏,丈夫的品性是崇高的,學問是中西貫通的,詩心是天才的🫅🏻,但是在生活上,永遠是低能的(直到“文革”中徐文綺被造反派弄到五七幹校去“改造”時,王辛笛決心自己補襪子,他手裏拿著一根針和一根線去問女兒,這線怎樣才能跟上針……)💧,需要她來照顧🎄。所以在不知不覺的歲月長河之中,她甘心情願地成了丈夫的“綠葉”。
許多年過去了,王辛笛的詩集和散文集出了一本又一本🤛🏽👈🏽,成了海內外聞名的大詩人、名教授,是上海作家協會副主席、國際筆會上海中心理事☀️,可謂標準的“紅花”,整天在外開會🦸🏪、研討,在家的時候不是看書看報就是寫作……而徐文綺,始終微笑著做自己的事情🥁,默默無聞。盡管她也是留學生,還是個高才生,通中文、英文、日文、俄文(五十年代學的)四國文字🕣,退休前只是上海俄語廣播學校的俄語教師,沒有顯赫的職稱,沒有耀眼的頭銜,沒有人來請她天南海北地開會,飛來飛去,更沒有等身的著作,但是她除了擁有丈夫所擁有的工作能力,還用她那並不寬闊的肩膀,挑起了家裏的一切雜務,應對了所有的驚濤駭浪。
金城銀行老板、著名民主人士周作民先生生前曾感慨地對徐文綺說:“可惜你是個女子🩷,你若是個男人的話,可不得了🙋🏽!”
直到20世紀90年代,徐文綺才算圓了一場翻譯夢。那原本是王辛笛答應下來的事情🧑🧒🧒✊🏼,可是詩人做事一定要等待他的激情高漲時才行,他那根翻譯的神經不跳動,八頭牛也休想拉動他👰🏻♀️👨🏼🚀。時間一拖再拖🧙🏼,人家催了無數次,無奈何,只好“綠葉”出馬🟢。徐文綺一出手不要緊,一口氣翻譯了35萬字!那就是她與杜南星先生合譯的狄更斯的長篇小說《尼古拉斯·尼克爾貝》(共計70萬字,1998年上海譯文出版社出版)🏋🏿♂️。出版時👨🏼🦲,徐文綺已85歲高齡了。2003年,徐文綺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