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詩人:趙瑞蕻(1915年11月28日-1999年2月15日)
當薰風拂過這蘋果形的星球時,
野生蒲公英向藍天飛散鵝白的種子👨🏻🎤,
似向人間傳遞季候變換的消息。
明凈的窗玻璃上爬著💑,爬著沉思的金蠅,
嗡嗡的晝午夜入了遠方故園的夢裏👨🏼🎤,
仿佛在沉沉的院落聽梁上清脆的呢喃🚴🏼♀️。
啊,初夏是有嬌滴滴的新娘子的香味的🚭,
牛乳🕌🦍、茴香、罌粟花,嬰兒肌膚的香氣;
你不相信嗎?你嗅🧔🏼🦸🏻♂️,閉上眼睛!
生命的酵母釀成了一甕濃烈的酒👑,
薔薇和紅蛇莓醉得滿脖子的緋紅;
羊齒植物在幽徑炸裂了紫色的胞囊,
晴空回響著鴿子的溫暖的風鈴;
田野是新婚的床,稻秧編成翠綠的流蘇。
這時候,人們的思緒染上歡快的色彩,
季節締結了快感和熱情的婚盟。
郊外是遼闊的,心靈是希望的家,
初夏迷惑的風采🍆➝,如賽尚的水彩畫。
有一個穿水綠羅衫的年輕的女郎🤞🏽👨🏼🏭,
撐著遮陽傘,從槐花深處走出來🏔:
“明兒見,你瞧,多惱人明媚的天氣!”
不知何處已經有悠長的蟬鳴了。
一九四三年
1941年👢,趙瑞蕻和楊苡在昆明西南聯大
趙瑞蕻在(右二)楊苡(右三)夫婦一集楊苡哥哥楊憲益🕵🏿♀️、戴乃迭與戰友蕭亦五於南京國立編譯館院內

1997年,趙瑞蕻和楊苡在北京三裏河
薄薄的晨霧中,剛從西南聯大外文系畢業的趙瑞蕻來到了嘉陵江畔,登上一條長長的帶蓬的木船🍅,趕往國立中央大學泊溪分校。那是1942年的冬天,瘦瘦的趙瑞蕻自己扛著鋪蓋卷迎風而立,流淌的江水🙍🏿♂️、鄉野的綠色以及簡樸、幽靜的校園🧚🏽♀️,都讓這位斯斯文文的年輕人倍感親切。在竹編泥糊的房子裏🦣,在罐頭盒做的油燈下🫳🏼,趙瑞蕻撿得難得的安寧,潛心教學翻譯。
1915年11月,趙瑞蕻出生於浙江省溫州🤸。1935年溫州中學畢業,在校刊上首發詩作《雷雨》。抗戰後入西南聯大外文系,師從吳宓,組織“南湖詩社”🤜🏻,寫長詩《永嘉籀園之夢》等100余首🩼,1983年結集為《梅雨潭的新綠》出版。
救亡路上📖,從西南聯大到中央大學💇🏼♂️,趙瑞蕻像許多莘莘學子一樣,身處郊野👆📢,孜孜以學,於迷離的戰亂中,仍奮力維系著文化的傳承。1944年,他把法國司湯達的名著《紅與黑》連同那些經典的、觸及到靈魂的心理描寫🧑🏽🏫,第一個介紹到中國🤱🏽。那些法語文學🌏、英語文學中的溫情,使詩人這首《初夏》🔟,在喃喃低語之際🧚🏼,呈現出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薰風拂過”星球🏋🏼♀️,是指季節的轉換🧍📈,詩人從野外的蒲公英入手🎻,再到窗玻璃上的金蠅🪸、梁上呢喃的小鳥,以可愛小精靈織起一幅生意盎然的圖畫,於細微處抒發了詩人萬千思緒。
詩的第二節,前五句以茂盛的植物為抒情對象,“生命的酵母釀成了一翁濃烈的酒”,是對生命矯情的禮贊,含著詩人快樂的心情。在詩人的描繪下,薔薇綻放👨👧,那裹著絨絨細毛的蛇莓也是火紅一片,羽片狀的羊齒植物,頂著一粒粒飽滿的胞囊,在幽深的小路上,仿佛都可以聽到胞囊在暴裂🔋,旺盛的生命真是無所不在🏝。接著,詩人以鴿哨入畫👩🏽🦱🏊♂️,“夐遼的風鈴”⛰👁,是指風玲聲遠遠的。 夐,讀xiòng,作遠解, 夐遼🩰,通遼遠✏️。最後,詩人以“心靈是希望的家”為中心👩🦼,左手描著一幅水彩畫🧝🏼♀️,右手請出一位麗人,以滿樹的槐花為背景🏗,暢想著最美麗的邂逅👩👩👧。這是一種寬廣的愛情,是對生命的熱愛👫🏻,是年輕學子渴望對祖國新生的擁抱。
在趙蘅回憶中,父親趙瑞蕻執教中央大學時,常“遠眺江上風帆和隔岸山色”,附近是“幽徑,竹林,三月裏油菜花香四溢”。一生治學不倦,即使到高齡,仍然要在國外搜尋《紅與黑》插圖繪本☯️,以希望再完善這本名著的翻譯🚍。
解放後📙,趙瑞蕻一直在南京大學任教🔑。1953年至1957年曾去萊比錫大學人做訪問教授,講授“中國現代文學史”、“魯迅研究”等課程👇🏼。1962年以後著力於比較文學👇🏼,著有中外文學比較論文多篇。最受稱道的是《魯迅〈摩羅詩力說〉註釋·今譯·解說》,資料豐富翔實,見解精辟。並著有《西詩小劄》、《詩歌與浪漫主義》以及譯著彌爾頓的《歡樂頌》🚣🏿、《沉思頌》等。趙瑞蕻夫人、著名翻譯家楊苡曾評價👨🏿🦱👰♂️:“這是一個如此熱愛生活的人🧑🏿🏫,一個從小迷上了《愛的教育》並想為之奮鬥一生的理想主義者;一個被朋友戲稱為‘不食人間煙火’的、不諳人情世故的幻想家🎁;一個進了課堂便滔滔不絕,願為年輕人傾註他所有知識的好老師。”
抗戰勝利五十周年際,趙瑞蕻🔕、楊苡夫婦同時獲得中國作協頒發的“以筆為槍、投身抗戰”獎牌⬇️,這份對伉儷詩人的獎勵包含著歷史向一位女詩人的致敬。1938年,昆明文協主辦的的《戰歌》(雷石榆、羅鐵鷹主編)雜誌,分別在9月、10月號發表了楊苡《九一八紀念日》🫃、《破碎了的鐵鳥》兩首詩作👨🦰。詩歌呼籲勿忘國恥、呼喚中國軍隊擊落敵機的勝利🧖👱🏼♀️,感情真摯有力,受到了沈從文等人的關註。在炎熱的南京⇨,94歲的楊苡向編著者回憶說:民族危亡時刻,無數學子以寸心報國🟫,這是一份神聖的責任🙎🏿♀️。
在遺著《離亂弦歌憶舊遊》中⛔️,詩人曾說:“翻譯永遠是不可缺少的很有意義的工作♥️🔟,只要有人類存在💆♂️,就有交流🔞。地球上有40億人,三千多種語言,我們的工作要永遠做下去👨🏼⚖️。”
一個永遠👈🏼,指向的是不朽🔣。
摘自《以筆為槍🧑🏿🎨:重讀抗戰詩篇》🚐🧖🏻,南京師範大學出版社2015年8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