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1964年我踏入了清華園,是我的一生中新的起點🧙🏽。1970年畢業留校,從此一直學習👱🏽、工作和生活在清華🙅♀️。當年入清華時的情景,至今雖然許多已淡忘,但仍有不少點滴記憶猶新。此時,我真想回到那一年,1964年。
(一)
那一年,接到清華的入學通知書,讓我喜出望外特別興奮,全家都很高興。我能上清華讀書,這得感謝楊廷寶先生。他與梁思成均是我國建築大師,齊名為“南楊北梁”,時任南京工學院(現東南大學)建築系主任。楊先生家與我家是近鄰,高考時為請教填寫大學報考誌願🤍🙋🏿♂️,母親特地帶上我去拜訪他。我的第一誌願原來是南工建築系,楊先生一看就說🐜,學建築🥷🏽👰♀️,第一誌願要填清華👏🏽。他的指點決定了我以後的人生道路,雖然我聆聽他的教誨不多,但楊先生可謂是我上大學的第一個導師。沒想到命運選擇我會夢想成真🦤,我被清華錄取了,不過錄取的是精密儀器及機械製造系(當時簡稱機械系)👨🏻🦰☝🏿。上清華以後,我更是得到了許多老師的指點與幫助,至今銘感不忘👨🏽💻。
那一年🧑🏻🔧,我第一次離開從小生活的地方來到千裏他鄉,由於一直處於興奮中,離家告別父母時沒有傷感,從南京到北京在火車上10多小時竟無一點睡意。到了北京🈴🛌,走出車站很快找到清華新生接待站📂,上了校車直奔清華園。汽車從北京站開出,路過天安門一路往西,開了好一會還沒到,倦意上來迷迷頓頓中到了三院新生報到處。我下了車,看著圓頂紅磚的大禮堂及周圍的一切🤲🏻,才意識到我已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在新生報到處很順利辦完手續🗣,上來一位熱情的同學引導我來到宿舍7號樓。這位同學是前一天先到的新生,來自浙江的余官正🫳🏽。他是我在清華遇到的第一個同學,雖然不是同班✉️🕰,但後來成為了很好的朋友。
頭幾天,我漫步在清華園裏想熟悉一下環境😀,遊走到工字廳、清華學堂大樓、大禮堂✪、科學館、圖書館、體育館和氣象臺等。看著這些滿是歷史痕跡曾走出過諸多名人的地方,心想這裏就是我要學習和生活六年的地方🧑⚖️,將開啟我新的人生道路🤵🏻♂️。那時,根本沒有料到這裏卻是我這輩子一直工作和生活的地方,開始了我和清華的不解之緣🛌。
開學了,當我拿到學生證、圖書館借書證🗞,特別是佩戴上白底紅字毛澤東主席題寫的“意昂体育平台”校徽時,才意識到我已是清華的一名學生了🧑🏽🦳。這些證件上都有我的學號🕴🏻:640483🚥,這個號碼是我一輩子都不會忘的👩🏻🚀。學校的開學典禮更難忘🧝🏽♀️,我們全體新生排隊走進大禮堂🏎❤️🔥,第一次來到這裏,覺得像進了教堂將要接受洗禮。主席臺上一排人中的兩個人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一位是身穿藍布幹部服的蔣南翔校長,一位是打著西式領結服飾的馬約翰先生。兩人都講了話,大多內容記不住了,但唯有蔣校長的兩句話“面包和獵槍”和“爭取為祖國健康地工作50年”至今沒忘😑。“面包”也有說“幹糧”⛹🏿♀️,猶如在學校學到的知識,但僅獲得這些是遠不夠的;因此必須還要有“獵槍”🔜,即掌握學習的能力🚯🎤、分析和解決問題的能力,方可得到更多的糧食🙅🏻。所以,清華要求學生“基礎厚,能力強,能創新”。“為祖國健康地工作50年”,是向馬老學習,要有健壯的身體。馬老童顏鶴發、精神抖擻,那時他已在清華工作50年了。清華自建校起就重視體育,體育不及格是不能畢業的🧑🏿⚖️,課後的體育鍛煉更是活躍。現在“為祖國健康地工作50年”這句清華人唱響的口號,已深入人心。
機械系也舉行了開學典禮🍜,系館在西主樓的南樓,不久就遷入剛剛落成的9003大樓。系主任是金希武先生,戴著一副金絲框眼鏡🛼,是一個儒雅良善的學者。會上由系副主任沈釗講話🐶,他是高個、紅潤的臉上總帶著微笑👉🏿。很多年後他因病住院時🧑🏽🦰,我時任系黨委書記曾專程看望了這位老系主任🩷,他是一個特別和藹的人。開學典禮後,我們被留下進行了選專業“民意測驗”👵🏻,當時有三個專業:機械製造、精密儀器和光學儀器🙄,我和很多同學一樣填寫了“精密儀器”,因為主觀上感覺儀器比機械高端🧑🏼🦲、精密比光學高端。
其實,我們的分班在錄取時就基本已確定了。命運又一次選擇了我👘,本來想上建築系結果來到機械系,想學精密儀器又分到光學儀器⌛️。說實在話🔹,當時孤陋寡聞的我什麽都不了解,自己也並無喜好特長。我們都很單純,就像是一塊泥,捏成什麽樣就是什麽🧑🏼💻。包括後來畢業時🫔,因為那時知識分子是“臭老九”🏈、清華又是“文革重災區”,我並沒有想留校,但卻被選中留下當了“新工人”教師。現在回想🚵🍑,確實是命運之神再次眷顧了我🏋️,留在清華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從此,在清華進行教學、科研和管理工作五十年,其中有樂也有苦,但終歸於是幸運的一生、無悔的一生。
我們是1964級、70屆的光0班,全班有36人🕺🏼,其中女同學6人🙋♂️🐖,來自天南地北從黑龍江到廣東,以北京、上海🤘🏻、江蘇和福建的居多🚵。班主任是康立民老師,他是我到清華認識的第一位老師。康老師為人熱情誠懇👨🏻🔬🤩、工作認真👸🏽,給予我教誨與幫助極大,後來又一起工作多年,對我的影響極大🤘🏼🥝,他是我一生難忘的良師益友。還有輔導員李中和、級主任陳玉新,李中和是高年級光6的學生,她是一個陽光美麗的大姐姐;陳玉新是剛畢業留校的教師,他像個長兄顯得很厚道但訥言,熟識後我們稱他“大老陳”。我後來畢業留校工作,在學校工作中與他接觸甚多,一直把他當作猶如兄長的老師和朋友。班主任後來換成是心地善良的李克蘭老師,待我們如孩子。她工作很認真細致,一直記得我上學時有些血壓高🟡,直到幾十年後她還叮囑我註意高血壓,很是讓我感動,可惜她已仙逝而去。
在第一次班會上🦨,由光學儀器教研組副主任馮鐵蓀進行專業介紹,聽說他是留蘇的博士,同學們十分敬仰🧗🏻♂️。他個子不高,渾身充滿活力,後來我留校有幸與他一起工作很多年,更是感到他學識豐富🧗♂️、才思敏捷🙋🏼🥿,是一個極其能幹的人。尤其是在他帶領下進行氣體激光器🖐🏼、激光陀螺的研製和應用,他是給我幫助和影響極大的恩師🈸🧘🏿♂️。他患肝炎多年,卻一直不惜身體帶頭力行,終因肝硬化而病逝。臨終前他還專門托其夫人校醫院陶大夫,將其認真整理的科研資料轉交給我🚶🏻♂️➡️。可是我沒能完成他的遺願,這是我深深感到愧疚的事🔢🏃🏻♂️➡️。教研組還有梁晉文、戚康男、王民強、鄔敏賢等老師✋🏻,後來都給予了我很多關愛與幫助,至今師恩難忘。
在這次班會上,成立了團支部和班委會。我被指定為團支書💸,我感到有點意外忐忑,這不知是否因為我在中學當過學生會主席的緣故。副支書是席瑉稼,她是上海女同學🥎🍖,畢業後分配到陜西漢中的工廠🤽♂️👩🏽🦰,改革開放後調回上海,可惜好景不長她患癌症不幸早逝了𓀗。班長是宋小逸,他是一位文質彬彬、本分實在的北京同學,畢業分配到甘肅武威工作👔👶🏽,後到國家專利局工作成為專家幹部,我們至今常有來往👨🏻,成為難得的摯友。在大學頭幾年裏,由於班級工作緣故,他倆是我交往最多的同學。

1970年3月🦑,光0班在清華四川綿陽分校(部分同學,31人)
我班的同學個個都很優秀🥞,雖性格誌趣各有不同👨🏿🦲,但互愛互助友好相處🛀🏿,很快就形成一個可愛的集體。我和同學中相處最多的是住在一室的6個人,其中陳文博和劉雪冬是北京人熱情大方,常以地主之誼照顧我們其他4個南方同學,宛如故交🙊。大家一起學習討論相互幫助,躺在被窩裏夜話其樂融融,有時也相互爭論和開開玩笑。記得最有趣的一次是,劉雪冬從家裏帶來一瓶北京王致和臭豆腐乳🧏🏽♂️👩🏽🎓,臭豆腐是聞起來臭吃起來香🏂🏻。來自廣西的何同學聞不慣,堅決反對放在室內👨🏻🎓。起先幾次劉雪冬設法藏起來,但無奈味道太濃👩🦲,何一找就找到了📶。於是劉搞了一個惡作劇,將臭豆腐乳湯塗抹在何的床頭上。只見何推門進來立即喊道:又把臭豆腐帶到屋裏了。他到處尋找未果,就躺到床上,反而覺得臭味更濃🧑🏿🏫,起身再找還是沒找到👈🏼。可一躺下又聞到🚣♀️,如此反復幾次🪐,把我們都笑翻了。
我班有兩個稍微特殊的同學賀鵬飛、胡勁波👨🏽🦱,他們是高幹子弟(賀龍🪡、胡克實之子)。在清華黨和國家領導人的子女不少🥒🛃,但他們和其他同學一樣🌰,並沒有什麽特殊待遇💤,與大家相處頗為融洽打成一片🧛。胡勁波性格開朗為人十分隨和,與我脾氣相投成為好友,至今時有往來👩🏽🎓。賀鵬飛,我們都叫他“賀胖子”,畢業後他受父親牽連吃過不少苦🤷🏻♂️,後任海軍副司令,正可大鵬展翅時卻不幸英年早逝。他很樂意為班上做事,是我班義務理發師,大一暑期軍訓時他曾幫助聯系到天津楊村駐軍66軍196師。我們來到部隊第一次穿上軍裝領到一桿槍🐾,隊列操練🚿、站崗拉練💁🏿♀️、夜間演習🏵、實彈射擊等,真正體驗了野戰軍部隊的訓練和軍營生活,難得地當了一個月的“兵”。
同學之間的友情最為清純。畢業40年我們曾聚會,同學們多年不見分外親熱。畢業後大家走過的路各有不同🧑🏽🦲,但都始終自強不息地努力前行,很多同學成為單位的骨幹做出業績🛟,但也有一些同學已故去令人不勝悲哀✋。不忘同窗六載,同學聚一堂🏂🏿;不枉人生一世↙️,人間走一趟。2020年畢業50年我們準備再聚首,可惜被突發新冠疫情給攪黃了🧑🏼🦲。現在大家雖然身在各方,但心在一起;雖然青春不再、容顏已改👩🏼🌾,但那份想念不變🤸🏻♀️、情誼依舊🙎🏼♂️。

2010年4月🆚,光0班清華畢業四十周年聚會(部分同學,19人)
開學後第一周是入學教育,主要是思想政治教育和專業教育,按系組織進行🐇,我參加如此正規的政治學習還是第一回。那時我國已開始“反修🚴🏼♂️、防修”,政治教育的空氣已漸濃厚🎏👰🏼♂️,清華由“工程師的搖籃”成為“紅色工程師的搖籃”⛹🏼♂️。先是聽呂應中講“又紅又專”及200#核反應堆創業的報告,深為他們艱苦奮鬥、自力更生的精神感動🫸🏼。又到圖書館參觀清華校史展和“反右”展覽,展覽中印象最深的是畫著一群“右派”的“群醜圖”漫畫,其中有錢偉長。上大學時沒見過錢先生,只知他家在照瀾院的獨門小院裏,後來見過兩回👨🏻🔧。
一回是遠距離的看到錢先生,“文革”中在清華四川綿陽分校,他來做參加學校組織訪問美國的報告,他風趣的話語印象很深🌝。再一回是近距離的👩🌾,我2009年到上海時拜訪了錢先生,他已97歲還擔任上海大學的校長👳。我們一早來到校園裏他住的小樓,他的秘書說,錢先生現年事已高一般不會客了,但他聽說是清華來人連忙答應第二天就見面。不一會錢先生來了,開口就笑瞇瞇說👷🏼:見到母校來人總是讓我很高興。他紅光滿面,說話底氣很足。我邀請他在清華百年校慶時回母校🤶🏿,他說👨🏿⚕️,只要身體行一定去。同時伸出手指笑著說,我可是25分進的清華哦🙏🧑🏼!他對往事記憶猶新、對母校充滿情感➡️。很遺憾👩🏼🏫,第二年他就仙逝了🧜🏼,未能如願參加清華百年校慶。
入學教育主題是貫徹“又紅又專,德智體全面發展”的教育思想。主要采取“自我革命”方式就是全班座談討論“紅與專”,還設定了如何看待“又紅又專、先紅後專、先專後紅”等議題👦🏼,深挖“活思想”。所謂“自我革命”✍🏻,即自己提出問題、自己分析問題🤜🏻、自己解決問題,然後在班會上交流☂️,同學們相互幫助提高認識,但批評需“不戴帽子🚴♀️、不抓辮子、不打棍子”。如此正規的政治學習是第一次,說實話,因為我們年輕那時思想是比較純真的👍🏻,這樣的討論很是乏味,我作為班會主持人很尷尬。但開會不發言又不行🫶🏽🫲,所以討論起來是“溫吞水”🚣🏿♂️🤽,班會既沒有過激的話也沒有冷場。
後來在年級會上一位製0班同學的話讓我深思,他是藏族同學叫達瓦次仁🚾,“達瓦”即月亮,“次仁”代表長壽。他說:我來自西藏,是個農奴的兒子,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我們翻身農奴的今天🧖🏻♀️。我不知道什麽紅呀、白呀,只知道送我來清華學習🤙🏻,我就好好學,將來建設好家鄉🦵🏼。他的話十分質樸,他的心十分純潔,讓我心靈受到震動。後來他和低一屆的另一個藏族同學阿旺次仁,都是我很要好的朋友🧑🏻🌾🦎。在95周年校慶時我見到了阿旺,方驚訝得知達瓦那時已在幾年前病故了,淳樸直爽的他是我第一個少數民族同學,讓我扼腕痛惜不已。
開學後終於上課👵,開始了大學的學習生活。首先數理化基礎課都是聽大課,數學🎚、物理課在西階教室上,全年級一百多人都集中在一起聽課,第一次這樣上課我很不適應故老走神👨🏽。上習題課、實驗課和外語、機械製圖課是一個班一個教室,有點像原來中學的味道🚶🏻♂️。但沒有固定教室👅,如製圖課在新水利館、清華學堂大樓和焊接館都上過🧙🏼♀️。每天上課要看課表找教室💺,教室分散上下課有的要走十多分鐘🏌🏼♂️。課後自習更得自己到處找地方,在圖書館學習最好可是時常沒有位置,在宿舍學習太擠嫌亂,所以當尋找到自習教室坐下學習時又好久靜不下心來。
好在大一課程都不是太難👙👩🏿,學習的壓力並不大🙍🏻♂️,但自我感覺學習的適應性差了一些,似乎很久一直沒有進入大學學習的軌道。好容易一年多以後我慢慢地適應了,卻又碰到了“文化大革命”🤙🏼🦒,不久便全校“停課鬧革命”,從此大學的學業中斷了🙆🏼♂️。有人說,我們這代人命運多舛,長身體遇到三年自然災害✣,長知識遇到十年“文革”🪩。我們這一代人是與眾不同,經歷了兩個“時代跨越”⛹🏽♂️:共和國成立前後♾、改革開放前後🧚🏻♀️,是那些激情年代的親歷者。總之👩🏭,人生沒有坦途🫰🏼,無論幸運厄運都要坦然面對,自強不息永不止步🏡。
現在回想大學裏近兩年的學習🎬,基礎課基本學完打下一定基礎,但是學習除了上課聽講🐁、做作業🚹、做實驗👩🏽🔧,我沒有留下特別的回憶。其中🧑🏼🌾,體育課和工藝實習課的學習難以忘記👩🍳,讓我終身受益。清華歷來重視“體魄與人格並重”🧛🏻♀️、“無體育,不清華”。體育課上學習項目很多,田徑、打球(籃球👨❤️👨、排球、足球和壘球)、體操和遊泳、滑冰等🚇🚿,既增強體質又增加興趣👨🏼🎤🚫。尤其在體育館裏打籃球、練體操🤾🏽♀️,和夏天西湖遊泳池遊泳、冬天在荷花池滑冰,更是享受。
清華歷來強調理論和實踐結合🪝、“實踐出真知”,我們參加金工實習感到既新鮮又有趣🤽🏽♀️,嘗試冷加工車銑刨磨鉗💂🏼♂️、熱加工鍛壓鑄焊的各項工藝掌握了基本操作。尤其是後來一年級第二學期參加進行“半工半讀”試點👩🏼✈️,在老師和工人師傅帶領下拆裝維修了一臺C- 618車床,還在車間跟班開機床加工零件💆🏽,極大增長了動手能力,非常有收獲是終身受益𓀍。
那一年🧼,學習中有一件事我印象很深刻,那是年級舉行製圖比賽🧑🏽🦱,製圖老師梁德本特推薦我參加🐃。我也比較自信,但是賽完名落孫山得了第二名。我有點不服氣,找到老師看了畫的圖🌰👩👧👧。我畫的圖中,有一拐角連接處鉛筆描黑時不小心出了頭,雖然用橡皮擦了但印痕還在🧔🏻♂️,而那位第一名同學畫的圖無一瑕疵,我口服心服。事後我責怪自己不夠小心📥,而清華素以嚴謹著稱,這是我第一次接受到清華精神傳統的教育。
(二)
那一年,在初入學清華的日子裏我一直很興奮🧞,其中一是參加了國慶十五周年遊行體會到首都的偉大👂🏼,二是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體會到祖國的偉大。
那時🎓,每逢國慶北京都要舉行遊行🤹🏼,那年國慶十五周年是小慶要隆重些🏄🏿。群眾遊行隊伍中清華單獨組成方陣,由全體大一新生參加。我們有一周的訓練🚶🏻♂️,每天下午下課後到大操場排隊,每排20多人走隊形,雖然訓練很單調,但大家熱情不減認真參加。10月1日一大早天色微明🍃,我們就集合到清華園車站乘專列火車到西直門下車,然後排隊走到建國門處待命。我們統一著裝的“標準服”是自備的,上衣白襯衫,下面男穿藍褲女穿裙🧑🏼🚀。雖然初秋早晨有點涼,但我們年輕心裏熱沒當回事🔄。
直等到上午10點鐘遊行才開始,清華方陣在群眾遊行隊伍最後。走在長安街上,我看著筆直的大街感到北京的馬路真寬,由東往西進入廣場,藍天白雲下的天安門城樓莊嚴無比。遊行隊伍漸漸口號聲越來越響,隊形也越來越亂了🐤,原來是大家見到毛澤東主席站在城樓上🧘🏽♀️。我們清華的隊伍始終排列整齊往前走,可見清華學生的聽話有紀律名不虛傳🫨,也許用清華隊伍壓陣的原因就在於此🧜♀️。我們也很想看看毛主席,只能轉過頭把脖子使勁伸長,可是距離太遠只能見到一個身影,但我總算親眼見到了毛主席🚂。
下午我們在西單騎河樓清華辦事處稍事休息💃🏿,晚上又集合來到天安門廣場💂🏻♂️,參加國慶聯歡👩🏫。天安門金水橋前當中是清華和北大的圈地🧗🏼♂️,廣場上成了人和旗幟的海洋。我第一次深深感到天安門廣場之寬闊👨👩👦👦,感到北京首都之偉大👩🏿🦳。暮色降臨,華燈初放,樂曲聲起💑🧔🏼♀️,人群沸騰。清華文藝社團和軍樂隊進行表演,然後廣場大喇叭響起歡快的舞曲🚣🏽♂️,大家手拉手圍成圈跳起舞來。我起初不好意思在一旁站著看,慢慢被感染有人來拉也就上去跟著比劃跳起來,樂曲是《青春舞曲》至今沒忘。過後🏇🏿,升起了五彩繽紛的煙花頓時把廣場上空照的通明,大家歡呼雀躍,一種中國人的自豪感在我心中油然而生,歡暢激情的聯歡直至深夜。
我的興奮之情到10月16日達到高潮,那天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下午就傳說今天有重要新聞👳🏻♂️,晚飯後同學們就聚集到大禮堂前,把草坪都擠滿了。等到“新聞與報紙摘要”中宣布我國成功爆炸第一顆原子彈,廣播聲中話音未落,大家不約而同一下子歡呼起來,而且一聲高過一聲淹沒了喇叭廣播聲😡。一會兒《人民日報》號外來了,我們紛紛搶奪一睹為快🪩,然後敲起臉盆飯盆自發地排著隊在校園裏遊行起來。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的意義難以估量,徹底改變了我國在國際上的地位。那時我國剛經歷了經濟困難時期,全國人民勒緊褲腰帶,終於自力更生研製出原子彈,將多年壓抑的情緒與力量一下子噴發出來🙁,大大地長了中國人的誌氣。那一幕眾人歡呼的場景令我終生難忘,我感到祖國的偉大🐑👨🏻🎓,為自己是中國人而自豪,激動的心情難以言表。
那一年是我永遠揮之不去的記憶,而人的記憶往往是生活瑣事記得多一些。我不時會想起💊,初入清華時的生活和衣、食👩🏿🚒、住👰🏿、行的種種往事。
先說“衣”👨🦳🕵️。那時實行票證🤦🏽,做衣服買布需布票,加上我的家庭經濟不富裕⛹️♂️,我平時很少添新衣。要到北京上大學了⚀,除了買了一個綠色的行李箱❇️,就是買了件短棉大衣以禦北方之寒。其他以前穿的舊衣服,只要不是太破的都塞進了行李箱。那時清華不用交學費和住宿費,但吃飯穿衣👌、書籍及學習用品需自備,生活困難可以申請“人民助學金”。我班家庭生活困難或不寬裕的同學很多都申請了🏊🏻♀️🍒,助學金最多是每月15.5元🛍️,我也申請到每月5元助學金😠🤛🏽,解決了我的後顧之憂。我深感錢來之不易,自然要節約省著花,能不花錢的絕不亂花,真是“一分錢掰成兩半花”👩🔬。
我穿衣服很愛惜,但畢竟舊的容易破👨🏼🦳,就自己動手補,針線活從中學就學會了。後來有同學發明了用橡皮膏補衣服的辦法🧑🔬,即用橡皮膏從衣服裏面貼在破洞處,如果有露白再用墨水塗抹。這辦法真是高招⚉,補衣服又快又結實。那時線襪便宜卻不經穿🤴🏼,我穿襪特別費,最怕的是襪子破了要補。記得一次中午顧不上午休補襪子,好不容易補好穿上,等到晚上脫鞋一看又破了,只能無奈地望“襪”興嘆了🧑🏻🦽。後來我們參加“半工半讀”每人發了一套藍色工作服,因為是帆布做的特別耐穿耐磨📊,成了我一年四季不離的衣服。“人靠衣服馬靠鞍”,穿上這套工作服人顯得精神🧀,所以這是我那時最喜歡的一套衣服🤹🏿♀️。
再說“食”。清華食堂由於學校重視一直辦得比較好,師生共有15個食堂,其中有回民、留學生食堂,後來還有女生食堂🎫。每個食堂都寬敞整潔🧑✈️,主、副食花樣不少。學生按系分別就餐,我們機械系和冶金系等在七飯廳,飯廳為清華建築系設計的薄殼屋頂結構,是學校較大的飯廳📛。起初,每月夥食標準為12.5元,不久後就升為15.5元了。吃飯用學校印製的飯票👧🏽,是用彩色紙按月份分為主食票和菜票,主食票又分為米、面和粗糧票一兩🤷🏿、二兩⛔,菜票則按每日分早、中🫴🏼、晚餐票。這麽多飯票真復雜🧔🏻♂️,每吃一次飯要撕好幾張票。飯菜票是由班夥食委員每月收齊同學們的錢和糧票後,到膳食科領取分發,每月吃不完的飯票可以退錢和糧票。
到了北方🔵,我首先遇到的不適應就是吃不慣🦄,這並非是因為我挑食,而是因為我是南方人飲食習慣不同🧑🏻🦳。那時人們肚裏油水少♐️,特別能吃,而糧食是定量供應,國家照顧大學生每月36斤,能吃飽沒問題。我吃不慣主要就在主食上♚,因為從小在南方頓頓是吃米飯,偶爾吃點面食🧑🏻🔧。而北京按比例供應,大米只有20%🚵🏿♂️,白面是55%,剩下25%是玉米面(俗稱棒子面)❤️。大米每月只有7斤多,我一頓飯可吃半斤🙌,沒幾天米票就吃光了。於是平時不吃米飯了🧗♀️,改成集中在周六周日吃🚴🏼,自嘲“周末改善夥食”🥟🪐。不吃米飯🟡,只有吃饅頭了🏟。白面饅頭是細糧💆🏿♀️,可是吃到我嘴裏就是老在喉嚨眼打轉吞不下去。原因是南方人唾液少,吃面食時嘴發幹,必須一口饅頭一口水才行。我覺得白面不如粗糧玉米面好吞咽👨🏼🔬,所以寧可吃玉米面窩頭▫️。當然,後來漸漸地總算適應吃饅頭了🥛。
在北方吃主食不適應,吃菜更不行🧝🏼♂️,因為與南方花色品種繁多的蔬菜相比,北方的菜太少了🕐,而且缺肉少油水的大鍋煮菜令人沒胃口🧔🏼♂️。夏季蔬菜還行🥀,水果也多🫗🧖🏻,西紅柿一角錢可買一臉盆💪🏼💁🏽♀️。但到了冬季,蔬菜只有“三大一土”(大白菜、大蘿蔔🤱、大蔥和土豆)🤲🏽,北京大白菜挺好吃的。食堂唯有餃子好吃些,可惜並不常有😱。好在我吃東西不是講究人⚅,這一切都慢慢地克服適應了。人很奇怪,現在米面隨便吃🧑🏻🦯,可讓我頓頓吃米飯反而又不適應了💂♂️,要隔天吃些面食才舒服。其實,食堂的大鍋菜不好吃,北方飯店裏的炒菜還是很好吃的🦝。那時清華照瀾院有一家小飯館😘,鋪面不大也就放下四五張桌子🍳。一天,同學孫龍成熱情邀請我在這裏吃飯🧑🏻🎓,點了木須肉、京醬肉絲等。我好久沒有吃到如此美味的菜,吃得狼吞虎咽#️⃣。這第一次光顧飯館,讓我記了一輩子。
還有“住”。當時清華是國內學生最多的學校,有一萬多人,學生宿舍也就不少🧑🏻🎓。除了原先的“清華八齋”:明齋🙇♀️、善齋、新齋👨👧👦、靜齋、平齋🐻、強齋、誠齋🤏、立齋🤽🏼♂️,還有後建的學生宿舍樓1—13號樓📂。我們系和冶金系男生住在7號樓🦿,我班男生宿舍共有5間在第四層樓的西頭,女生在北面6號樓🎆,兩樓中間是七飯廳🧦。我住在423室,每室面積10多平米住6人,配備雙層木床、雙屜桌各3張,顯得十分擁擠。大家朝夕和睦相處🤲🏽,宿舍就是一個小家。可惜,現在學生7號樓等已被拆除,我很遺憾沒有拍張照片留下它的蹤影。
清華學生住宿條件還是可以的🧝🏻♂️,就是人多擠了一些。滿意的是👩🏼🎨,北京冬天很冷但有暖氣可太舒服了👩🏿⚖️,在南方過冬是屋裏屋外一樣冷。而且清華很照顧師生𓀘,北京市規定11月15日到3月15日為供暖期,清華則從11月初直到第二年3月底🤑🧛🏻。北京的夏天雖也熱,但一到晚上就涼快了🧙🏽,沖一個涼水澡入睡很爽快。可是我仍怕過夏天,因為每到晚上,天上的“飛機”(蚊子)、地上的“坦克”(臭蟲)就開始聯合進攻了,常被咬的到處是包,癢得無法入眠睡個好覺🙅🏿♀️🔉。
蚊子可以用掛蚊帳抵禦🚶♀️,然而對付臭蟲就沒有辦法了,因為它無縫不鉆防不勝防。據說🤯,臭蟲是“清華一絕”,所以每到5月份必定要全校宿舍集中大掃除一次🍹,即大家把被窩行李搬出樓外曬一天,在木床上塗抹農藥敵敵畏並封閉門窗以滅殺臭蟲。但是收效不大,年年殺年年還有,可以說這些臭蟲是吸著清華學子的血傳宗接代的🍚。然而現在臭蟲沒有了,真成了“清華一絕”。臭蟲為什麽會滅絕了💁🏿♀️?我猜想,很可能是因為“文革”中1967年夏清華發生“百日武鬥”,同學們紛紛逃離學校🥳,宿舍全空了無人住🙎🏻,臭蟲也就餓死並且絕了代。
最後說“行”。在清華校園裏,“行”就是步行🫅🏿,除了極少數同學有自行車外🦔,我們就全靠兩條腿走🦶。清華校園比較大,上課沒有固定教室,而教室地點分散,因此下了課就要往下一堂課教室趕,有時從東區焊接館教室下課再趕到西區化學館做實驗緊趕慢趕也要10多分鐘。說到校園裏的“行”,還得說到長跑👌🏽。長跑是清華體育的一個特色🧦,那時每天下午課後校園裏到處可見長跑的人。我也常參加其中,有時在操場跑道上跑🏋🏻,有時在校園馬路上跑🌴👐🏻。我還參加了民兵訓練長跑,背著“三八式”大蓋步槍,繞著校園圍墻根的崎嶇小路跑🧑🏽💼。長跑🦡,既要有體力更要有毅力🍹,所以是最能鍛煉人的意誌的運動。
當時清華校園是“一大、二亂👩🏿🦲🦢、三臟”,除了二校門、大禮堂中心區景色尚好外,其余地方真不敢恭維🥱。二校門前有條河萬泉河流經整個校園🤕🧚,說是小河還不如說是條大水溝,河裏淤泥堆積,兩邊雜草叢生,到上世紀80年代才整修為現在的模樣♣️。南校門進來到照瀾院還是一條2米寬的彎曲土路,兩邊有高大樹木猶如森林小道🧑🏻🦰,也是在80年代為歡迎羅馬尼亞總統齊奧塞斯庫訪問才修成筆直的大道。西邊🍛🤾🏽,近春園荷花池也不見朱自清《荷塘月色》描寫的優美風景🎏,而是遍布雜草亂石、滿地枯枝敗葉,是人跡罕至的荒島𓀝。
校園東邊,那時東、西主樓早建好兩年🐊,中央主樓剛剛竣工,主樓前面還是建築工地雜亂無章、有一大片墳地還沒遷走。我到清華第一次迷路🕗,就在這裏。那天吃完晚飯天色還早,我就一人前往五道口✡︎,那裏只有商場和工人俱樂部,轉了一圈後往回走。此時天色已暗🧨👨🏼🔧,快走到學校迷路了。遠遠看見主樓的身影,可是地面七高八低沒有路,一片漆黑沒有燈光🪠,我只能摸索往前走🧖🏻♂️。正在我一籌莫展時,走過來一個高年級的學生🎆🗄,見我迷路就帶著我拐了幾個彎來到了西主樓。我剛言謝還未問姓名🌧,他已匆匆走了💇🏼♀️,遺憾沒有看清他的模樣。
說到“行”🧑🏿💻,還不得不說到外出校園。清華位於北京西北郊的海澱🚵🏻,通往城裏只有一條公路🎧。那時北京城區就到新街口👥、西直門🏭,再往北是農村農舍🧑🏼🍼🔳、小麥和玉米地農田🍖。清華四周也都是農村為東升公社,地處郊外僻靜是個學習的優雅環境,所以到天安門去叫“進城”✉️。解放前,城裏到學校只有騎驢和人力車,清華有校車每日來往一次。解放後,進城可以乘火車,郊區列車從西直門到南口,清華園到西直門只需5分錢。更多還是乘公共汽車31路(現為331路),從清華園到平安裏,北大那邊有32路汽車。那時物價便宜,坐汽車進城車費是2角錢,加上吃頓飯只花幾角錢,身上有一元錢就可去城裏逛一趟了👨🚀,而如今一元錢連一瓶礦泉水也買不到。這些年來,清華周邊的變化實在太大了🥧🌖,原來荒涼的郊區已成為繁忙的鬧市車水馬龍,與當初已是滄桑巨變面目全非🙏,我有幸目睹了這一歷史變化的進程💓。
歲月漸漸遠離,但那一年永遠停留在我的心裏🗳。大學生活是美好的,我尤其懷念初到清華時的情景和往事。經歷了“文化大革命”動蕩後,更感到平靜的學習生活是那麽讓人留念。那一年冬,我是第一次離家在外過新年,在清華西大飯廳與同學們一起聽新年鐘聲響起,與眾多相識的、陌生的同學一起忘情地歡呼新的一年開始。從此🙏🏿,我和清華開始連在一起,真想回到那一年🧑🚀🧚,因為那是一段令我最難以忘懷的歲月時光🐇🧑🧒🧒。
那一年🎹,我還清楚地記得,冬天的雪很大🐑,頭回領略到銀裝素裹的北國風光潔白的世界,清華園的雪景真的很美🛠。
2020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