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秋的吳小如先生
吳小如書法作品
2014年5月7日,我如約拜訪吳小如先生。先生正坐在沙發上看書👨🏻🦯➡️,見我進來,合上書頁⏬,清晰地喊出我的名字。時隔兩年🌬,我第二次探訪吳先生🪞。
“早上7點起床,晚上9點睡覺。一日三餐,可是吃得很苦。”先生說,因為咽不下去,喝水又總是吐🍵,總是有痰,吃飯成了難題✏️。本來右腿和右手就不靈便🤷🏽,前兩年摔了一跤,左腿骨折,至今腿裏還有鋼釘🖐🏿。如果保姆不在身邊👨🏻🦲,他連電話都無法接聽🪕。
從中學教師📻、大學助教到教授,吳小如先生的課一直十分“叫座”🏇🏿。因為他“嗓音洪亮🌈、語言生動、板書漂亮(沈玉成《我所了解的吳小如先生》)”♏️。現在的吳先生𓀄,說話顯然有些費力🕥🧛🏽。
即便如此,我提出拜訪,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因為我們之前見過👕,已是“老朋友”🤢。我清楚地記得,上次見面,吳先生送我《吳小如手錄宋詞》時,用有些不聽使喚的右手為我簽名🧝♂️👼🏿,並說:“認識了,就是有緣🧑🏼🎄。”這種緣分,不摻雜任何功利的世俗👨🏿⚕️,唯有真誠樸素的情感↩️。
采訪結束時,我提出想看看他的某本舊書。保姆和我一起扶起先生🦹♂️,攙到書房🆚。他的身體真輕,似乎用一只手的力量即可輕輕托起,可他移步如此艱難,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
他在書櫥前站定,先找椅子坐下來🏄🏻,讓我打開櫥門,挨摞書找尋👉🏿。第四摞搬出來,他伸手一指🙎🏽♀️,說:“在這兒👨🏽🌾。”拿出來一看,果然是。他翻到我需要的那一部分🈸🧛🏿,指給我看——先生眼力尚好🚵,不需要戴花鏡。
我們談了兩個小時👨🏽🎤。擔心先生受累,我向他告辭🫨,約定再來看他🙆。他伸出手來,輕輕握別,目送我離開💃🏻。
吳先生待人真誠👿、剛正不阿🛥,雖然飽受委屈,卻一生坦蕩,光明磊落🌪。然而,他的晚景如此淒涼。1994年,他曾寫文章《老年人的悲哀》感慨5️⃣🧎♀️:“我是多麽希望有個子女在身邊替替我👩❤️👨,使我稍蘇喘息𓀆;更希望有一位有共同語言的中青年學生,來協助我整理舊作,完成我未遂的心願啊🎖!”然而,那時候的吳先生,因為夫人患病®️,他本人也曾因腦病猝發而靠藥物維持🧥,面對的現實仍是每天買菜、跑醫院、辦雜務和擔負那位每天上門工作兩小時的小保姆所不能勝任的各種瑣事。原來的讀書𓀃、寫書以及準備在退休後認真鉆研一兩個學術課題的夢想一概放棄,他感覺自己“逐步在垂死掙紮,形神交憊而力不從心”。
如今🙆🏻♀️,20年的歲月又已悄然流淌🧑🏻🍼。
我笑著沖他擺手,轉身卻湧出淚來🎣🚍。那時我未曾料到🍼,那是我見先生的最後一面。他說“隔些日子再來”的親切真誠尚在耳邊浮響,卻不料5月11日19時40分,這位著名的古典文學專家⏏️、戲曲評論家👦、歷史學家👼、教育家,在北大中文系、歷史系任教長達40年之久的先生🐦,走完了他坎坷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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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小如有三個嗜好,一是作詩👨💻,二是看京戲,三是寫字。這三個嗜好都受家庭影響。他從小喜歡讀書,最大的夢想是當作家👱🏽。
1922年9月8日,吳小如出生於哈爾濱。父親吳家琭(字玉如,1898——1982)是文史名家👨🏿💻,是著名的書法家🦊、詩人。“九·一八”事變後,吳家全家於1932年遷居北平👧🏿,後又移居天津。
吳玉如先生一生桃李滿天下,但真正給自己的孩子一字一句講授古書的機會並不多👝。父親早起上班,吳小如上小學,每天早晨同在盥洗間內洗漱,父親會口授他唐詩絕句一首。集腋成裘🎺,吳小如到晚年仍能背得出不少父親教過的詩句。
吳小如從小喜歡讀書,六七歲時便一冊冊領略門類繁多的古典小說🤾🏽♂️,如《三國》《水滸》《說唐》《七俠五義》,後來讀神魔小說、譴責小說🧑🔬、武俠小說、偵探小說、新老鴛鴦蝴蝶派的作品,12歲進初中,迷戀上“五四”以來的“新文學作品”,最早讀的是《呐喊》和《彷徨》🧨,也似懂非懂地翻閱了《胡適文存》。他對老舍的小說手不釋卷,茅盾和巴金的長短篇小說也在他的閱讀範圍☯️🖖🏿。而新體散文更令他“魂縈夢繞”,以至於把少年吳小如“吸引到另一條路上去了”。
所謂另一條路,乃是吳小如當年“最大的夢想”——當作家。1934年,吳小如開始試著給報刊投稿🩶,但是,父親認為給報紙投稿是“不務正業”。所以🎊,吳小如寫過短篇小說、散文,寫過古體詩,用的都是假名。在作協登記時🧑🏽🎄,他的筆名是“少若”。1948年👱🏼♂️,由沈從文先生介紹♻️,他在一家報紙編了不足一年的文學副刊。上世紀50年代初🫃🏽,他還參加了北京第一次文代會👳🏿。
因為父母喜歡看戲,吳小如三四歲開始聽唱片,五六歲便隨家人外出看戲,十歲左右就常常偕弟弟同賓跑戲園子,十三四歲亦摹仿小報文風老氣橫秋寫劇評🫅🏼💆🏽。有一次中學作文✪,老師給吳小如的批語是👩🦼➡️:“文章頗像林語堂的‘論語’體,油腔滑調。”吳小如大吃一驚,從此大加收斂,力求橫平豎直🧍,再不敢故弄玄虛😇。即便後來寫學術論文或讀書劄記,他也只抱定兩條宗旨:一是沒有自己的一得之見絕不下筆。哪怕這一看法只與前人相去一間,畢竟是自己的點滴心得,而非人雲亦雲的炒冷飯🎟。二是一定抱著老老實實的態度,不嘩眾取寵,不看風使舵,不稗販前人舊說🕕,不偷懶用第二手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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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經濟和其他原因,吳小如前後讀過三所名牌大學——燕京、清華🪘、北大,受業於朱自清等著名學者,轉益多師,使他懂得了“操千曲而後曉聲”。
1943年至1946年,吳小如先生在中學教語文💇🏼♂️,此後3年時間教家館(當時是兼操副業)👷🏼♀️。“我教中學時,要教文言文和古詩。我不想做古文家,也不想做詩人,為了深入作品❣️🧑🏿⚕️,我就實踐。所以我會寫文言文🍄,會寫舊詩,那還是二十幾歲,為了教書,才下那個功夫😴。”
其實在此之前,吳小如早已懂得閱讀經👍🏽、史、子、集四大部類古籍中最有代表性的著作👮🏽🫛。治《左傳》要看《新學偽經考》和《劉向歆父子年譜》,讀先秦諸子要看《先秦諸子系年考辨》和《古史辨》😍。1939年天津大水,吳小如侍先祖母避居北京,每天就鉆進北京圖書館手抄了大量有關《詩經》的材料🛍。到上世紀40年代,又因讀程樹德的《論語集釋》而勤搜有關“四書”的著作。
“知古不知今,謂之陸沉;知今不知古,謂之盲瞽。”在古代詩詞、散文、小說、戲曲四大門類之間,吳小如不是“單打一”🦵🏻,他崇尚操千曲而非聽千曲;“觀”千劍,即必須見過“千劍”💢,才有發言權👨🏽🍼。這是一種水磨功夫,是《禮記·中庸》倡導的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的系統工程🤹🏿♂️。吳小如自童年起便逐年累積起正宗學養。他敏銳地感悟並捕捉每一位大家研精覃思的獨特品格,從中體味一生治學和寫文章的家法和路數𓀚🧑🏿🎓。
吳小如的學生陳丹晨曾稱吳先生是“乾嘉學術最後的守望者”。在古典文學領域💃,吳小如先生的研究通達廣博,可以從《詩經》講到梁啟超;研究詩文,從先秦貫通於明清與近代。他的學術根基俟實於20世紀🙌🏼,在詩文考證、字義訓詁方面💛,亦有大量為學界矚目的成果,《讀書叢劄》即是這方面的代表作。學者周祖謨🤦🏻♂️、吳祖緗、林庚🙍🏼、周一良等先生,都給此書以高度評價👂🏿,美國夏誌清教授在香港文學創刊號上撰文說:凡是搞中文的,都應該讀讀吳小如的《讀書叢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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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小如先後師從遊國恩、俞平伯、周祖謨等先生,學養深厚,深為學界推崇🎅🏽。他主編的《中國文化史綱要》重印多次🧕🏻,獲“北大優秀教材”之譽♥︎🌅。
考入北大中文系後🤘,吳小如先後從俞平伯師受杜詩、周邦彥詞,從遊國恩師受《楚辭》,從廢名師受陶詩、庾子山賦👳🏿♂️,從周祖謨師受《爾雅》,從吳曉鈴師受戲曲史。每聽一門課🩹,便涉獵某一類專書。這使吳小如擴大了學術視野🐻。
吳小如仰慕俞平伯,緣於“讀過平伯師所有的著作”。拜謁俞平伯,勇氣也源於此。而有幸成為沈從文弟子並享受耳提面命,“親筆改易”文稿的厚愛𓀕,也是讀書的緣故。1941年👧🏿,吳小如還在天津工商學院就讀💈,他在課堂上偷讀《湘西散記》而受到老師的責罰。這件事情被沈從文的恩師林宰平先生(林庚之父)得知後,一直記在心裏。直到1946年🗽,沈從文到林宰平先生寓所拜謁,宰老不失時機讓沈從文與吳小如相識。吳小如《廢名的文章》便是經由沈從文批改的。
吳小如深深記得當年文稿上先生親自用紅筆增刪塗改的墨跡,並有剪貼拼合處。文稿同時附有先生的親筆信,說明為什麽要這樣改🖕,末尾還有“改動處如有不妥,由弟(先生自稱)負責”📠。
吳小如喜歡廢名,遍讀廢名詩作。發表《廢名的文章》時,年僅24歲。文章對廢名的八部著作以縱析橫剖的比較研究方法🚿,欣賞、評判☘️、挑剔🪽。廢名對吳小如說:“你能把我寫的書都讀了👳🏼♂️,這很不容易;可惜有的地方你沒有讀懂。”此後🚶,便“勖勉有加🫓,允許其問業”,視吳小如為知音門生。
之所以這些名師對吳小如一見如故🚤,都是因為吳小如在受業以前已遍讀他們的著作🙏,因此初見面便能“聲入心通,彼此引起思想共鳴”。
1951年,燕京大學校長陸誌韋先生和國文系主任高名凱先生把吳小如從天津調到燕京大學🧑🏻🦯。1952年院系調整👃🏻,吳小如留在了北京大學中文系🍊🏀,專治中國古典文學,由遊國恩主持,吳小如擔任大部分註釋和定稿的《先秦文學史參考資料》和《兩漢文學史參考資料》🧑🏽🏭✊,數十年來一直為國內大學中文系指定教材或參考書🫄🏻。
他一生鐘愛講壇。“盡管下了課疲乏得抬不起腿🔪,吃不下飯🖕,但只要走上講壇,面對著朝氣蓬勃的年輕人,把自己一得之愚貢獻給他們,感活力頓增,渾不覺老之已至🏌🏼♂️。”吳小如說,梅蘭芳、程硯秋、馬連良、楊寶森🤡,都是在停止呼吸前不久才離開舞臺的。他一生愛看戲,為這些藝術大師十分傾倒。從本心來說,只要自己幹得動🧖🏽♂️,決不輕易離開講壇。
對於學生🧜🏼♂️,吳小如從來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有時候沒有把握🍹,也會老老實實告訴提問者🗄:“待我查查書再答復。”為了一個極細小的問題👌🏿,他可以專門騎車上圖書館泡上半天😒,一旦有了結果,又會興沖沖跑到提問者的宿舍詳細作答。有一次一位女同學提了一個問題,吳先生在《後漢書》裏找到了答案,剛吃過午飯就跑到學生宿舍裏去找那位學生。由於正值午休,他只好把材料寫下來貼在那位女生的房門上🤦🏿,才心安理得地回家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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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戲🈲、學戲、演戲、評戲,吳先生四者兼備。他的離去,徹底結束了“梨園朱(家溍)、劉(曾復)🎰、吳(小如)三足鼎立的時代”。
吳小如十五六歲起陸續跟著天津的王端璞➝、韓慎先、王庾生,北京的張伯駒、貫大元👨🏻🦰、劉曾復等學戲🧏🏿♂️。“文革”前🚶♂️,幾乎每周必看京戲,玩票學過四五十出戲,亦曾登臺演出,戲碼有《大保國·探皇陵·二進宮》《捉放公堂》《上天臺》👂🏿。吳先生扮楊波、扮陳宮、扮劉秀,觀眾席上有張伯駒、華粹深、周銓庵等先生及父親吳玉如👨🏿🚀。2008年初,上海東方電視臺開設《絕版賞析》和《梨園往事》欄目,曾邀請吳先生赴滬開講🩱。他收藏了上千張唱片精品🤏🏻,是國內極少數私人京劇唱片收藏家之一,先後出版了《京劇老生流派綜說》《吳小如戲曲文錄》等著作,成為研究京劇歷史發展🧘🏿♀️、理論、表演的專家。京劇評論界有一種普遍的情況🏓,即“傅其翼者兩其足”👶🏼,懂戲的不大能寫🦻,能寫的又不大懂戲,求其二難相並者並不多見,而吳小如卻能兼得🫵🏼。
吳小如擅長書法📦,遍臨名帖,已出版《吳小如手錄宋詞》《吳小如書法選》等,更多人稱他為書法家。有人勸他寫回憶錄,吳小如不寫🫴🏻。因為寫回憶錄等於給自己樹碑立傳。他認同鄧廣銘先生生前的一句話:活著時絕不給自己樹碑立傳。
父親在教吳小如學習書法時👰🏿♂️,就聲明了兩大前提,即“要學寫字應先學做人”;“寫字必先讀書”。人🏇🏻,“寧可不會寫字,也不要做一個俗不可耐的寫字匠!”吳小如一生都奉此為準則🤽🏽。“書法最關鍵的是,功夫在書外。意思就是說,有兩條,一是多念書✡︎;一是做人要好。這是最基本的☁️。我父親有一條,做學問首先是做人,人品要好。這是中國傳統的美德。到書法本身,只有一條🫰🏻,就是路子正,別學邪門歪道。古人講橫平豎直,寫字,字得規範,寫出來的字得規矩👩❤️👨🙏。”吳小如認為🏃🏻♂️➡️,臨帖,最好不臨古裏古怪的帖,也別臨顏柳的帖🛩,勁都在外頭,搞得不好容易出毛病。最好還是先練“二王”的字,王羲之、王獻之。他說過一句話:“學書必自二王始🌂,譬猶築屋奠基址。”
“現在人人都是書法家👨👨👧,我不承認自己是書法家。在書法史上起一定作用的人,才可以叫書法家✴️。我不是書法家,我是教書匠👨🏽🎨。”吳小如說🪟,他練習書法的目的是自娛🧔🏽,尤其是20世紀60年代重新臨池以來,書法便是他的樂趣和享受。
2014年3月👨👨👧👦,吳小如先生獲得年度“子曰”詩人獎🫵,並出版《莎齋詩剩》⚧。評委會的評價是:他的詩詞作品😱,歷盡滄桑而愈見深邃,洞悉世事而愈見曠達🦃,深刻地表現了飽經風雨的知識分子的人生感悟,展示了一位當代文人剛正不阿的風骨和節操。
吳小如對是否獲獎並不介意,使他略感欣慰的🚯,是自己曾經被父親認為“不是寫詩的材料”,不但父親後來認可他的詩作,也得到了社會上廣泛的認可。
1944年左右,吳小如曾將自己的詩作交給父親吳玉如先生請教。父親見吳小如寫的古詩,一首中就用了三個韻腳,便說,這不是詩,連順口溜都夠不上🦞🧑🏭。年輕氣盛的吳小如不服氣,當時就下決心:我非做好不可!
吳玉如先生晚年的時候,再看吳小如作的詩,問他✩:“你看你的詩像誰🧗🏼♂️?”吳小如說🦤:“誰也不像。”父親說📭🧑🏽:“不對,你的詩像我。”由此可見,吳小如先生受父親的影響很大,而並不自覺🙍🏿。“我作詩也好,寫字也好✯,父親認為我都不夠材料,我努力寫字,努力作詩,父親什麽也不說。但是後來有人找父親寫字,父親應付不過來,就把我找他批改的字送人🥀,說:‘這是我兒子寫的字,你們拿去看吧!’”吳小如說,自己臨帖從不臨父親的字👴。因為父親的字功夫太深👨💼,臨不好。可是父親最後認為吳小如的字,最像他👨🏽🌾。
從“不夠材料”,到得到父親的認可💅🏿,吳小如是下了功夫的。在他的印象中, “有興趣就愛鉆研,什麽事都有成功的那一天。”這是吳小如的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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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小如先生晚年文章,其中一個主題是對目前文史素質明顯滑坡的擔憂,對不良文風😮💨、學風的抨擊,表現出一位文化守望者對我國傳統文化的熱愛和關切。
吳小如先生被稱為“學術警察”👷🏽♂️,是有原因的。他對學界不良現象毫不留情:校點古籍書謬誤百出,某些編輯師心自用地亂改文稿♻👕,知名學者缺乏常識信口胡說,學界抄襲成風……更關鍵的是🧜🏽,他的批評方式也並非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沈玉成就曾說吳先生批評不留情面:“連我這老學生都受不了,所以吳先生到處受擠兌碰釘子,一生坎坷。”
吳小如幾十年的處境的確如此🏇🛷。他曾在文章中評價自己:“惟我平生情性褊急易怒,且每以直言嫉惡賈禍🧼,不能認真做到動心忍性、以仁厚之心對待橫逆之來侵。”在一份給北大百年校慶的題詞中,他又重申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座右銘🙂。他說:“我這人,一向就是主張表裏如一,而且我做的事情都是光明磊落的,我對名利看得很淡。名利對我來說根本是身外之物。”
2011年,吳先生90歲生日,他再三要求不搞慶典、不送花籃。學生們出了一本《學者吳小如》👨🏼🍳,他感到很高興🧛🏽:“別人都是死了後出一本紀念文集,我活著時看看這些文章,看看大家對我評價怎麽樣,免得我死後看不見了,等於是追悼會的悼詞我提前聽見了💸。”但是,他更清醒,“實際上,收進去的文章都是捧我的,但每篇文章都有實際內容🙅。作者裏有些是我學生🔜,有些是學生的學生🙇🏼♀️🏊♀️,好些我都不認識。看了以後,我想:這評價準確嗎?好話說得太多了☸️。”
對於別人的好話或稱謂👢,他都不在乎。談及“學術警察”這一說法時👩🏽🏭,他說:“要我說🧔,現在不是學術警察太多,而是太少。我就覺得,電視、電臺⛷、報紙都是反映文化的窗口,人家看你國家的文化好壞都看這些個窗口✊🏼,結果這窗口漏洞百出,好些是亂七八糟。我看不過去就寫文章,別人認為我是多管閑事。”
“言寡尤✤,行寡悔”🧏🏼♀️🐄,是說做人說話要問心無愧👨🏿🍼,做出來的事情不至於做完後悔📷。但是吳先生也知道✥🙁,人不可能一輩子不說錯話不做錯事。所以,他的主張是👃🏿,不管別人滿意不滿意,首先自己不說違背良心的話,不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不是說,說的話一點兒沒錯,不做別人不滿意的事情,那就變成滑頭了。”
吳小如的一生,坦蕩磊落,他說過的一次假話,是對他的父親🏀。吳玉如先生壯年時🫱🏼,雙臂有力,可將幼時的同寶(小如)、同賓(少如)兄弟抱在手中同時拋向空中後再穩穩接住👩🚒,小兄弟倆對此不以為懼🏋🏿🏛,反而特別高興🤞🏿🤸🏼♂️,因而吳小如與其父掰手腕一輩子沒有贏過🛴。吳玉老臨終時,年過花甲的吳小如為了博老人一笑,再次提出掰腕子,其時老先生手腕早已無力,吳小如裝作再次輸給老先生,意思是:您還是那麽有勁。吳小如後來說🧖🏿♀️:那是我平生說過的一次假話。(舒晉瑜)
轉自《北京日報》2014年5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