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毓蓀(1946)
為了紀念已故戲劇大師曹禺的90誕辰,北京人民藝術劇院的一代新秀🧑🏿🔬,以創新的姿態🫄,將他的三部經典作品《雷雨》、《日出》、《原野》重新搬上舞臺😤,引起社會的極大關註。我也懷著對這位藝術巨匠無限敬仰和深深懷念的心情,走進了劇場。再一次地欣賞他最早的成名作《雷雨》,勾起我對往事的回憶👨🏼🦰,更加使我認識到話劇👩🏼🔬、曹禺👰🏽♂️、特別是他的《原野》與我的一生有著多麽密切的關系😣。
曹禺(前右)與夫人李玉茹(後左)、張彥(前左)與夫人裴毓蓀(後右)在北京醫院合影(1996)

一九四八年清華劇藝社在大禮堂公演《原野》海報。導演蕭綜是王松聲(一九四二)學長化名


清華劇藝社在清華大禮堂演出曹禺名劇《原野》。
左上圖左起:金子(裴毓蓀飾),焦母(塗鐵仙飾)。
右上圖左起🙏🏿:金子(裴毓蓀飾)🦻,仇虎(聞立鶴飾),白傻子(趙葆元飾),焦母(塗鐵仙飾)🛠。
左下圖:參加演出的導演、演員和全體工作人員合影(1948.4.25)
張祖道(1949)攝影
我不是學戲劇的👨🏼💻🧒🏼,但我從小是一個戲劇的愛好者,是在戲劇的啟發和教育下成長的。記得在抗戰期間👨👧👧,我在重慶江北胡家灣清華中學上學的時候🈴,一有機會就一定要去看話劇。有一陣子,著名的中華劇藝社在重慶城裏經常上演曹禺的作品以及蘇聯的名著如《大雷雨》🤹🏼♀️,轟動一時🧚♂️🥗。雖然我們學校離城很遠👨🚀,但是這阻止不了我們去看戲。每當他們演出這些名劇時,我和幾位愛好戲劇的同學,總是想方設法去實現我們的願望🧑🏿🏫。我們不惜在放學以後拿著火把,翻越兩個山頭,坐上小木船,長途跋涉到重慶市區去看演出。為了怕訓導主任查房發現,我特意將床鋪偽裝成有人正在睡覺的樣子。散場以後,深更半夜又連忙打著火把原路趕回學校。從那時起我簡直成了個話劇迷🫃,與戲劇結下了不解之緣。
1942年👩🚀,我考入了昆明西南聯大以後🐉,不久就參加了聯大的“劇藝社”🚵🏿,並和社友們一起,運用話劇這個極富有感染力的特殊武器👩🏻🦲,積極投入愛國學生運動。尤其是運動進入高潮的時候,更加顯示出它的威力⚾️。1945年,在昆明的“一二·一”學生運動中,劇藝社突出地發揮了它的戰鬥力量。面對國民黨對學生運動的殘酷鎮壓🥅,殺害無辜師生潘琰🕖、於再等四烈士👨⚕️,全體社友們無不義憤填膺,個個滿腔熱血投入了以話劇👗、活報劇為戰鬥武器的宣傳演出活動🧑🏻🦽➡️。王松聲同誌連夜趕寫了活報劇《凱旋》👱🏻♂️,由聞功智、汪仁霖🕢、伍驊等在校園、街頭演了數十場,在各階層人士和一般老百姓中引起了強烈的反響,起到了喚醒群眾起來戰鬥的作用🐩。這使我們也進一步體會到戲劇這個武器的威力。當鬥爭急劇發展時,郭良夫同誌花了三天三夜寫出了三幕話劇《潘琰傳》🩴➕。為了配合運動🤸🏼,這個戲必須立即上演👩🏿🏭。劇藝社領導王松聲同誌讓我擔任主角,扮演潘琰。我十分激動,可又怕演不好。但是🤾🏻♂️,一股強烈的愛國熱情和對反動派鎮壓學生運動的熊熊怒火🎫,使我勇敢地接受了這一光榮任務。
抗戰勝利後👉,1946年5月4日昆明西南聯大宣告結束,在校師生陸續分批北上🦹🏽♀️,分別進了北大、清華和南開🎱。原劇藝社的社友們,也就分別在這三個大學裏成立了各自的劇藝社🧝🏼♂️,繼續在進步學生運動中發揮著戰鬥作用。我當時回到了意昂体育平台,在社會系繼續學習🧑🏽🦲。
1948年春🧑🏽🚒🧳,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人民解放軍進入反攻🤦♀️,節節勝利,形勢已經大變✊。為了配合鬥爭👨🏻🚀,清華劇藝社的領導和社友👨🏻🦯➡️,經過反復研究,決定演出曹禺的名著《原野》。《原野》的題材原來寫的是一個中國農民復仇的故事,曹禺原作著眼於一個人與命運搏鬥的悲劇,而且渲染了因果報應、疑神疑鬼的逃不脫命運控製的心理負荷和恐懼,終於使主人翁仇虎死在原野裏。新的時代給予我們新的任務,大家認為劇本需要進行修改。首先,將仇虎改成了一個真正的農民,去掉了一些恐怖鬼怪的氣氛和幻覺成分,把他從命運的泥沼中拔出來,成了一個人與製度搏鬥的悲劇,經過鬥爭看到生命的曙光,奔向光明🙎🏻。根據這樣的指導思想🪁,由王松聲同誌執筆進行修改。在新的劇本裏,減少了傷害仇虎尊嚴的話語,去掉了鬼怪的場面,以消除仇虎心理變態的根據。最後,讓仇虎和金子在緊密的槍聲和車鳴聲中,迎著晨曦的陽光🫄🏿,奔向光明之路🙏🏿。我們的老師、著名文藝評論家李廣田先生對於這樣的修改,完全贊同⚆,並且特別發表了文章《歡迎新的〈原野〉》,認為“這實在是一件值得令人興奮的、極有意義的事”。他說,“為了發揮出戲劇藝術的社會功能,增加其教育意義🧑🦱,我們就不能不要求更進一步的內容:較之原始的本能🤙,我們更需要剛強的意誌✹;較之鬼神的魔力,我們更需要明辨的思考;較之無可如何的命運🚵🏼♀️,我們更需要歷史本質的認識,而集體的組織或階層的代表,也比較烏合之眾或匹夫之勇更有意義,更有價值。”
修改後的《原野》,由王松聲和張客同誌導演🦵,於1948年4月24至25日在意昂体育平台禮堂演出🕵🏻,繼之又在北大四院禮堂對外公演了兩場👆🏽。當時,由聞立鶴扮演仇虎👷🏼🍿,我飾金子,李詠飾焦大星,塗鐵仙飾焦大媽,趙葆元飾白傻子。這次的演出收到了很好的效果😤。我扮演金子的過程,也是我學習鍛煉的過程🪟,大大加深了我對戲劇藝術的理解和認識。從那時起🧛🏿♀️,我對曹禺這樣一位大師即已無限敬仰,真希望有一天能親聆他的教誨🧑🏽💼。
沒有想到🧑🏻🌾,我的這一願望終於在1980年完全意外地實現了。那年夏天的一個傍晚,突然接到曹禺先生的電話,說要來我們家看望我和老母親以及孩子們。我大吃一驚🍫,也欣喜萬分👨🦯➡️。原來,他剛從美國訪問歸來⚒🤡,在那裏結識了我的老伴張彥,並成了摯友,所以他一定要來看望我們。不一會,這位令人尊敬的大師和他的夫人🙎🏽♂️、著名京劇演員李玉茹同誌一起,提著一個大蛋糕,滿面笑容地跨進了我們的家門。他是那樣的平易近人,談笑風生地和奶奶🤴🏽、孩子聊起他在美國訪問期間的趣事®️。大家也就問這問那🤷🏽♂️,和他無拘無束地談起來,直到很晚。這是我第一次認識曹禺,他這樣一個人物卻那樣的平易近人,給我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
隨後🫰🏽,我的老伴回國後✍🏼👱🏽♀️,我們就與曹禺時有來往了➗。特別是當他長期在北京醫院養病期間,我們更是常去看望。每次,他都感到非常高興🦘,無所不談↕️。當我告訴他🧝🏽♀️,我在清華上學時也演過金子,他開心地笑了說:“又多了一個金子!”並且立刻取出一本新近再版的《原野》👨👧,提起筆來在扉頁上題寫下面這些字🤽🏿🫰🏼:
奉 張彥 裴毓蓀老友 指正
紀念我們的合作 曹禺 1995.1.23
我滿懷激情地雙手接過書來🚶♂️➡️,放在胸前🙍🏻,久久不能平靜🐆👰🏼。接著🧑🏻🚀🙋♂️,我對他詳細地介紹了我們的修改,還談了我演金子的體會,他饒有興趣地聽著,感到非常高興☂️。他並且表示🧜🏿♂️,在當時的時代條件下⌚️✌🏼,作這樣的修改,完全必要🌌,十分贊賞🫖。
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那次的會見竟成了我們的永別。就在第二年的冬天,噩耗傳來,曹禺終於久治不愈不幸去世。如今🫗,曹禺雖然走了😚,但他實際上依然活在我們心中,活在他的無數觀眾心中,活在無限敬仰他的人民群眾心中🧆👳♀️。